宋之问趋炎附势

宋之问趋炎附势

宋之问是唐汾州（位于今山西省汾阳市，《旧唐书》记为虢州弘农）人，二十岁即以诗文出名。他尤其擅长写五言诗，当时没有人能超过他。女皇帝武则天听说宋之问有文才，把他召入习艺馆（朝廷内设的文艺机构）供职，后改任他为左奉宸内供奉（主管宫廷工艺制作）。

一次，武皇帝游览东都洛阳（位于今河南省洛阳市）龙门山石窟，要随从官员赋诗助兴。左史（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官员）东方虬先写好一首诗献上，武皇帝看后很高兴，当即赐给他一件锦袍。不一会，宋之问献上一首长诗《龙门应制》，诗中写道：“洛阳花柳此时浓，山水楼台映几重。群公拂雾朝翔凤，天子乘春幸凿龙。”“微风一起祥花落，仙乐初鸣瑞鸟来。鸟来花落纷无已，称觞献寿烟霞里。”“先王定鼎山河固，宝命乘周^[1]万物新。吾皇不事瑶池乐，时雨来观农扈春。”武皇帝一看，觉得宋之问所献的这首诗超过东方虬的，随即把赐给东方虬的那件锦袍取回来，转赐给宋之问。

武皇帝是唐高宗皇后。唐高宗去世后，她以皇太后身份掌揽朝政，先后废黜中宗（武太后第三子李显）、睿宗（武太后第四子李旦）二帝，自称圣神皇帝。武皇帝在后宫难耐寂寞，与司卫少卿（负责皇帝安全保卫）张易之及其弟散骑常侍（侍奉皇帝出入）张昌宗淫乱。这一内宫丑闻，朝廷众臣心照不宣。张易之欣赏宋之问的才学，宋之问则“倾心媚附”张易之。张易之对外发表的诗作，大多是宋之问替他写的。宋之问经常陪同张易之游宴，甚至为他端尿盆。

唐神龙元年（705年）正月，宰相张柬之乘武皇帝病重之机领兵斩杀张易之等人，逼武皇帝退位，迎太子李显复位，是为唐中宗。宋之问因攀附张易之被贬为泷州（治所位于今广东省罗定市东南）参军（州府属官）。这场骤然而起的风暴完全出乎宋之问的意料，致使他头发很快变白。他心灰意冷，只想早日返回故乡。在前往贬所的途中，他写道：“鬒发俄成素，丹心已作灰。何当首归路，行剪故园莱。”（《早发始信江口至虚氏村作》）

在泷州过了一年，宋之问偷偷逃离贬所。一路上，他惶恐不安，提心吊胆，生怕被人捉住。途经汉江（今湖北省汉水）时，他写了《渡汉江》一诗：“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宋之问逃回洛阳后，躲藏在其友人张仲之家里。当初，张柬之等人诛杀张易之后，建议唐中宗诛杀春官尚书（朝廷主管礼仪、教育的部门长官）武三思（武太后之侄），以消除后患。唐中宗没有采纳张柬之这一意见。不久，武三思与唐中宗皇后韦氏勾搭成奸。韦皇后唆使唐中宗罢免张柬之宰相职务，改任武三思为宰相。张仲之和驸马都尉（皇帝女婿）王同皎（其妻为唐中宗女儿定安公主）深为忧虑，密谋将武三思除掉。宋之问在张仲之家中获悉他们这一密谋，暗中派其侄子宋昙找到中书舍人（拟草诏令的官员）冉祖雍，要他将这一情况紧急向武三思报告。于是，张仲之和王同皎等人被武三思处死，而宋之问却由此提任鸿胪主簿（朝廷主管少数民族及外交事务机构的文秘主官）。天下义士对宋之问这一行径无不嗤之以鼻。

当时，太平公主（武皇帝之女）因参与处死张易之等人，在朝廷享有权威，唐中宗让她参议决策朝政大事。宋之问回到朝廷任职后，先是向太平公主谄媚取宠。由此，他得以转任考功员外郎（朝廷主管官吏任免的部门内设机构副长官）。不久，太平公主受到排斥，安乐公主（唐中宗女儿、武三思儿媳）权震朝野。宋之问随之疏远太平公主，转而投靠安乐公主。太平公主对宋之问趋炎附势深恶痛绝。唐中宗准备起用宋之问为中书舍人，太平公主闻讯后揭发他参与朝廷选录进士考试期间贪赃受贿的罪状。于是，宋之问被贬为越州（治所位于今浙江省绍兴市）长史（州府事务长官）。

宋之问到达越州后尚能尽职。公事之余，他“置酒赋诗”，写出许多优美的诗篇。“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灵隐寺》）等名句广为人们传诵。经过几番波折以后，宋之问深感在朝廷为官难以久处。他无意复归朝廷，想在地方任职，甚至想退隐。在《蓝田山庄》一诗中，他曾表述了这一心态：“宦游非吏隐，心事好幽偏。考室先依地，为农且用天。辋川^[2]朝伐木，蓝水暮浇田。独与秦山老，相欢春酒前。”可是，朝廷权争不息，风云变幻莫测。宋之问既然曾经身陷权争的旋涡，亦就不能由他本人的意愿决定其命运。

景龙四年（710年）五月，韦皇后想仿照武太后那样称女皇。她在毒杀唐中宗后，又图谋对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下毒手。相王之子临淄王李隆基闻讯与太平公主商议，决定抢先动手，领兵杀死韦皇后和安乐公主，迎相王复位。太平公主东山再起后左右朝政，她不肯放过远在越州的宋之问，随即以“尝附张易之、武三思”、“狯险盈恶”等罪名，下令将宋之问流放钦州（位于今广西区钦州市）。

宋之问以为，到达钦州后，他不会在那里蹲多久，总能想到办法回来。被押经大庾岭（位于今江西省大余县和广东省南雄市交境地区）时，他在诗中写道：“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题大庾岭北驿》）可是，宋之问此行再也未能回归。尚未到达流放地，他便接到诏令，令他和同被流放岭南的冉祖雍在桂州（位于今广西壮族自治区桂林市）自尽。

接到赐死诏令，对宋之问来说无异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他震惊得目瞪口呆，汗流如注。执行官员催他服刑，他来回快步疾走，拒不就刑。冉祖雍为他向执刑官员请求说：“宋之问有妻子儿女，请延缓执刑时间，让他同家人诀别。”执行官员表示同意，而此时宋之问已经丧魂失魄，不能向家人交待后事。冉祖雍见他贪生怕死的样子，怒斥道：“我和你都对国家有罪，干嘛还迟迟不肯服刑？”宋之问只好在绝望中自杀。

《新唐书》卷二百二《宋之问传》

《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中《宋之问传》

《通鉴纪事本末》卷三十《武韦之祸》

《全唐诗》卷五一至五三《宋之问诗集》

【简评】

作为诗人，宋之问名不虚传，“当时无能出其右者”。作为官员，宋之问心术不正，阿附武则天、张易之令人作呕，陷害友人、讨好武三思令人发指。他混迹官场，见风使舵，太平公主得势，他追随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失势而安乐公主得势，他转而背离太平公主去投靠安乐公主。投机钻营，迎合权势，历来为正直文人所不齿。

【注释】

[1]武则天称帝后，将国号唐改为周（690年—704年）。

[2]位于今陕西省蓝田县南，宋之问曾在此建造别墅。蓝水即辋谷水，源于秦岭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