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吉生为狂言投万里

洪亮吉生为狂言投万里

洪亮吉是清江苏阳湖（位于今江苏省常州市）人，童少时便能写诗作文。成年后，他意气风发，胸怀报国之志。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洪亮吉考中进士，为第二名，受任翰林院编修（朝廷文史官员）。

嘉庆三年（1798年），白莲教^[1]民起义困扰西北数省，翰林院即以《征邪教疏》为题组织会考。洪亮吉在洋洋数千言的应试疏文中列举了朝廷内外的弊政，引起当朝权贵不满。不久，洪亮吉被迫以弟弟病故为由请长病假回乡。

嘉庆四年（1799年）正月，洪亮吉听说太上皇（乾隆帝）病逝，赶往京都（位于今北京市区）祭灵。之后，他被朝廷留下参与修撰《高宗实录》。

嘉庆帝在太上皇去世不久曾颁布求直言诏书，要求诸臣“将用人行政、兴利除弊，有裨实政者，各抒诚悃，据实敷陈”。洪亮吉“自闻诏后，累月不知寝食”（清·钱仪吉《碑传集》卷五十一《洪亮吉》）。他反复思考朝政的弊端，自知是个写作的小臣，没有进言的职责，但想到既然蒙受国恩，皇上诏令进言，心里有话不说，不算忠臣。他转而又想，疏言进上一旦触怒皇帝，就难免有杀身之祸。本来，他准备等太上皇落葬后即启程返乡，且已经请好病假。思量再三，他最终下定决心，“宁谔谔而死，不能默默而生”（同上《碑传集》）。

当年八月，洪亮吉递交成亲王永瑆（乾隆帝第十一子）《乞假将归留别成亲王极言时政启》一书，请他转奏嘉庆帝。他在奏书中写道：“今天子求治之心急矣，天下望治之心孔迫矣，而机局未转者，推原其故，盖有数端。亮吉以为励精图治，当一法祖宗初政之勤，而尚未尽法也。用人行政，当一改权臣当国之时，而尚未尽改也。风俗则日趋卑下，赏罚则仍不严明，言路则似通而未通，吏治则欲肃而未肃。”“今一则处事太缓。”“一则集思广益之法未备。”“盖人材至今日，销磨殆尽矣。以模棱为晓事，以软弱为良图，以钻营为取进之阶，以苟且为服官之计。”洪亮吉该奏书长达数千字，措词激烈。

嘉庆帝看过洪亮吉这份奏书后勃然大怒，下令革去他的职务，将其逮捕入狱，交由诸王及大臣审讯，但不要用刑。诸王大臣讨论意见，拟将洪亮吉立即斩首。一时间，朝廷内外，议论纷纷，人们都以为洪亮吉性命难保了。内阁中书（朝廷文秘官员）赵怀玉是洪亮吉同乡友人，携酒去狱中与之诀别，一滴酒也喝不下去。洪亮吉却“颜色不乱，饮啖如平常”（同上《碑传集》）。他的另一个友人苏玉去狱中探望，涕泣不止。洪亮吉却从容口占一绝相赠：“丈夫自信头颅好，愿为朝廷吃一刀。”表明他临难不悔，视死如归。

洪亮吉将奏书交给成亲王永瑆的同时，也交给大学士（宰相）兼吏部尚书（朝廷主管官吏任免的部门长官）朱珪一份。朱珪曾是嘉庆帝当太子时的老师，嘉庆帝对他非常尊重。朱珪入见嘉庆帝，替洪亮吉讲情说：“洪亮吉是个小臣，妄发议论，罪该处死。然而，他亦是个愚忠之人，还是对他宽大处理为好。”嘉庆帝接受朱珪的意见，回答说：“我亦深知洪亮吉没有歹意，而他憨直过分，亦不能不给他一点小的惩罚。”于是，嘉庆帝下令免去洪亮吉的死罪，将他押往伊犁（位于今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服苦役（同上《碑传集》）。

第二年（1800年），京都久旱无雨。嘉庆帝祷告上天下雨，没有应验，决定宽赦久押的罪犯。当时，洪亮吉到达戍所才一百天，时间还不够规定的宽释期限。嘉庆帝特意下令将洪亮吉释放回原籍。

嘉庆帝在该诏书中宣称：“罪亮吉后，言事者日少。”“岂非因亮吉获罪，钳口不敢复言？朕不闻过，下情复壅，为害甚巨。亮吉所论，实足启沃朕心，故铭诸座右、时常观览，勤政远佞，警省朕躬。今特宣示亮吉原书，使内外诸臣，知朕非拒谏饰非之主，实为可与言之君。诸臣遇可与言之君而不与言，负朕求治苦心。”

事有巧合，嘉庆帝释放洪亮吉的诏书上午发出，当晚便下起大雨。为此，嘉庆帝高兴地写下《落雨敬述诗纪事》，并悟出“纳言克己，乃为民请命之大端”。

洪亮吉回乡后自号更生居士。他无意重新入仕，专心于著述，共著书二百六十余卷。其所著《治平》、《生计》二文，阐述人口增长同国计民生的关系，颇有见地。

嘉庆十四年（1809年），洪亮吉在家中病故。其友人、著名学者赵翼赋诗悼念，称他“生为狂言投万里，死后遗稿传千秋”。

《清史稿》卷三百五十六《洪亮吉传》

《清通鉴》卷一五六清仁宗嘉庆四年

卷一六六清仁宗嘉庆十四年

【简评】

洪亮吉有报国之志，自知出语太直，不宜在朝廷做官，有意退避。嘉庆帝下诏求直言，他左思右想，宁死而把要说的话写出来上奏。他虽由此招祸，其意气不屈，为人赞叹。嘉庆帝后来有所省悟，传令将洪亮吉释放，并宣扬其上书直谏，亦不失为开明之举。

【注释】

[1]元、明、清时期秘密宗教，属佛教一个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