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长号谪乡

柳宗元长号谪乡

柳宗元字子厚，是唐（都长安，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河东解县（位于今山西省运城市西南）人，年少好学，文章精美出众。考中进士后，他应博学宏辞科（科举考试的一种，中榜者即可为官）考试被朝廷选任为校书郎（校注古籍的官员）。

附会结党　受牵遭贬

唐贞元十九年（803年），柳宗元由蓝田（治所位于今陕西省蓝田县）尉（主管治安）调任监察御史里行（最高监察机关试用官员），其才学受到太子侍读（辅导太子读书的官员）王叔文的赏识。

王叔文怀有革除宫市^[1]等弊政的志向，太子李诵（唐德宗长子）极为赞赏。王叔文自以为受到太子信赖日后会掌握大权，有意结交一批有才能的官员以筹建其未来执政的班底，柳宗元被其列为“死友”之一。

贞元二十一年（805年）正月，唐德宗病逝，太子李诵即位，是为唐顺宗。当时，唐顺宗因中风不能讲话，任命王叔文为起居舍人（负责记录皇帝言行）兼翰林学士（皇帝学术顾问，负责草拟并发布诏书），接着又任命他为度支副使（主管军费开支的副长官）、盐铁转运副使（主管盐铁专卖及税收的副长官），让他掌握财政大权。王叔文得势后忘乎所以，培植亲信，排斥异己，力图控制朝廷军政大权。柳宗元时任礼部员外郎（朝廷主管礼仪、教育的部门内设机构副长官）。王叔文准备引荐柳宗元，拟对他委以重任。

当年八月，宦官俱文珍等人乘王叔文回乡为其母亲治丧之机，劝谏唐顺宗退称太上皇，拥太子李纯（唐顺宗长子）继位，是为唐宪宗。唐宪宗即位后遣散王叔文团伙，将王叔文贬为渝州（治所位于今重庆市）司户（州府属官）、柳宗元贬为永州（治所位于今湖南省永州市）司马（虚职州府佐官）。

本来，柳宗元入朝供职遵循儒学宗旨，以忠正信义为准则，想为天下的百姓多做一些好事。他之所以同王叔文交往密切，是佩服王叔文的才能，以为和他志同道合，不料“蹈不测之辜”，受牵被贬谪到远方。后来，他反思此事写道：“与罪人交十年，官以是进，辱在附会。”“年少气锐，不识几微，不知当否，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又何怪也”（《与萧翰林俛书》）。

谈天论道　抒发悲愤

柳宗元一直生活在北方，乍一到南方，气候不适，语言不通。永州地处荒僻，很少有读书识字的女子，他找不到合适的女子结婚。在世人的眼里，柳宗元是个有罪的人，人们都不肯与他亲近。他形单影只，孤苦零丁，“忧恐悲伤，无所告诉”，“每遇寒食^[2]，则北向长号，以首顿地”（《与萧翰林俛书》）。

在孤寂苦闷中，柳宗元拿起了笔。他寄情天地山水，着意社会人生，倾诉其内心的凄凉和悲愤。

当年，楚国^[3]三闾大夫（主管昭、屈、景三姓贵族）屈原受谗被贬后写下《天问》，对上天保佑说提出质疑。柳宗元由屈原的遭遇联想到自己，写下《天对》、《天说》。他在《天说》中指出：“上而玄者，世谓之天。下而黄者，世谓之地。”“其乌能赏功而罪祸乎？功者自功，祸者自祸，欲望其赏罚者大谬。”

柳宗元纵观历代兴衰，对君王当国进行具体分析。他认为主宰天下的君王“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未有丧仁而久者也”（《贞符》）。对于国家的管理体制，柳宗元赞成实行郡县制，由朝廷委任官员管理地方，主张彻底废除由王室成员在各地世袭的分封制。他认为周朝实行分封制，“乱国多，理国寡”，“失在于制，不在于政”；秦朝实行郡县制，“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封建论》）。关于治理社会的指导思想，柳宗元不赞成其文友韩愈一概排佛，认为“经之大莫极乎涅槃^[4]”（《送琛上人南游序》），称“浮图诚有不可斥者”，“吾之所取者，与《易》、《论语》合”（《送僧浩初序》）。

柳宗元主张从政为民。他在《捕蛇者说》中，记叙一个捕捉毒蛇充作租税的穷人的悲惨身世，对劳苦大众寄于深切的同情。他对贪官污吏尤为鄙视痛恶，写了《姾蝂传》进行辛辣的嘲讽，全文如下：

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

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及其怠而踬也，黜弃之，迁徙之，亦以病矣。苟能起，又不艾，日思高其位，大其禄，而贪取滋甚，以近于危坠，观前之死亡不知戒。虽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则小虫也，亦足哀夫！

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柳宗元纵情于山水。闲暇时，他“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始得西山宴游记》）。漫游之后，他以优美的文笔写下了《钴哀潭西小丘记》等游记。尽管如此，柳宗元心中的孤独感仍然无法驱逐。这集中表现在他的《江雪》一诗中：“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造福谪乡　英年早逝

元和十年（815年）初，朝廷将柳宗元调任柳州（治所位于今广西区柳州市）刺史（行政长官），同时将朗州（治所位于今湖南省常德市）司马刘禹锡调任播州（治所位于今贵州省遵义市）刺史。当初，柳宗元和刘禹锡同在朝廷做官，为文友，同时受王叔文牵连被贬出朝廷。时隔十年，柳、刘二人回京受命，久别重逢，格外亲切。柳宗元知道刘禹锡尚有老母在堂，不忍心让他远去播州，提议同他任所对调。朝廷大臣受到感动，奏请唐宪宗将刘禹锡改任连州（治所位于今广东省连州市）刺史。当年三月，柳宗元和刘禹锡（字梦得）分赴任所。依依惜别之际，柳宗元赋诗一首赠刘禹锡，该诗写道：“二十年^[5]来万事同，今朝歧路忽西东。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重别梦得》）

柳宗元就任柳州刺史后，第一次得以独立施展其治政方略。当时，柳州那里有这样一种习俗，穷人还不起富人的债，可以用子女典身抵债，在规定时间内，如果再不还清债务，被典子女就归属为债主的奴婢。柳宗元到任后下令革除这一乡规，想方设法让各户将被典子女赎回，改变了这一迫使穷人骨肉分离的陋俗。他在《童区寄传》一文中对此事有所记载。

柳宗元不仅治政有方，而且热心传授学问。有些读书人，从数千里外赶来拜他为师。凡经柳宗元教授的学生，后来都成为名士。当地人尊称他为柳柳州。

长年贬谪使柳宗元的身心受到严重摧残。元和十四年（819年）十月，柳宗元在柳州刺史任上病逝，终年四十七岁。

《新唐书》卷一百六十八《柳宗元传》

《王叔文传》

《旧唐书》卷一百六十《柳宗元传》

【简评】

唐代学者韩愈认为：“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柳子厚墓志铭》）

毛泽东认为：“柳子厚，出入佛老，唯物主义。但他的《天对》，太短，就那么一点。他的《天对》，从屈原的《天问》产生以来，几千年来只有这一个人做了这么一篇。到现在《天问》没有解释清楚，《天对》讲什么也没说清楚。只知其大意。”（《毛泽东读书笔记》下《哲学篇》“了不起的唯物主义”，毛泽东1964年8月18日在北戴河同哲学工作者的谈话）

【注释】

[1]唐中后期，宦官用低价强行购买宫中用品，称为宫市。唐德宗贞元年间，宦官加剧对商户的掠夺，强购物品十不偿一，迫使商户常常关门罢市。

[2]清明前一天（一说前两天）为寒食节。按传统风俗，这天家家禁烟火，吃冷食，故名寒食节。

[3]战国七大国之一，都郢，位于今湖北省荆州市西北纪南城。

[4]涅槃为佛教教义，即佛教所宣扬的无苦恼的理想境界。

[5]唐贞元九年（793年），柳宗元与刘禹锡同时考中进士，步入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