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理想人格教育(80)
中国先哲在确立各自的人生境界的同时,往往视理想人格为人生的理想境界,视具备理想人格者为社会理想的实际承担者。哲人们在进行理想人格的设计时,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和社会理想贯彻其中。对中国文化教育影响广泛而深远的,莫过于孔子所设计的理想人格。孔子的伟大,首先在于他在塑造自己的崇高人格的同时,为世人精心设计了理想人格模式并探讨出实现理想人格之路。据《论语》记载,关于理想人格,孔子有许多不同的称谓,诸如“士”“仁人”“君子”“成人”“善人”“贤人”“圣人”,与之相对的则是“小人”“乡原”,等等。其中,“仁人”“善人”“贤人”等分别强调人格理想的德性方面;“小人”“乡原”等作为理想人格的对立面,代表着人格不完善。“士”“君子”“圣人”及“成人”则是孔子所称道的具有内在联系而合乎“中道”的理想人格。
一、以所仰慕的“圣人”勉励弟子
具有崇高品德和非凡智慧的“圣人”,是历来为中国人所仰慕的至高理想人格,也是中国传统教育所欲培养人的最高目标。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高扬人伦道德至上的精神,追求“天人合一”“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人生境界和“大同”的社会理想,塑造了“仁且智”“博施济众”“修己以安百姓”的“圣人”形象。
《论语》中“圣”及“圣人”出现8次。构成“圣人”人格的基本因素是“仁”和“智”。子贡认为:“仁且智,夫子既圣矣。”(81)《孔子家语·五仪解》借孔子的话说:“所谓圣者,德合于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这显然也是把德、智作为“圣人”人格的基本因素,将“圣人”与作为合乎天与人普遍准则的“道”糅和起来,将“圣人”视为“道”的最高体现者。
在孔子看来,“圣人”能以其高尚的品德和非凡的智慧,“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据《论语·雍也》载:“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可见,施之不博,济之不众,是尧舜之类圣人所忧虑的。在孔子心目中,只有古代的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才称得上真正的“圣人”。孔子被后世尊为“至圣先师”,但当子贡欲称孔子为“圣人”时,孔子却并不敢以“圣人”自许:“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82)。在孔子看来,在他生活的春秋时代,圣人难以出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83)在孔子看来,“君子”是每个人都应达到而且经过努力能够达到的具有现实性的理想人格,而“圣人”则仅仅是孔子为世人设计的终极目标。实际上,他并未期望弟子或世人都成为“圣人”。他期望通过设置“圣人”这一终极目标,来勉励弟子或世人在修己成人的道路上自强不息。
尽管诸子百家各自提出其“圣人”论,但经过长时间的文化交融与选择,孔子儒家的“圣人”人格论不仅深深浸入了文人士大夫的意识之中,而且通过教化使民众感悟到它的价值。孔子儒家的“圣人”人格论之所以能为人们所普遍接受,不仅因为它含有强烈的政治性,也不仅因为它阐述了人人成就圣人人格的逻辑必然性和现实可能性,而且由于国家长期尊崇儒术,并使“圣人”人格论与教育的培养目标联系在一起。“学而至于圣人”,通过教化成就“圣人”人格成为教育的最高目标;“学而优则仕”,通过苦学“圣人”经典,就有可能步入仕途,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抱负。
二、以所乐道的“君子”人格规约弟子
“君子”人格也是历来为人们所崇尚的理想人格。“君子”看似低于“圣人”的层次,从理论和逻辑上讲,人人可以成为“君子”,但在现实性上并非人人必然如此。在孔子心目中,“君子”是每个人都应达到、经过努力也能够达到的比“圣人”人格更具有现实性的理想人格。因此,孔子常以“君子”要求其弟子:“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84)在孔子看来,君子为儒将以“明道”,而小人为儒则因“矜其名”而不可取。故其弟子均以成为“君子”而自我勉励。正因如此,《论语》中有不少有关弟子向孔子问“君子”的记载,出现“君子”一词多达107次。那么,被孔门所津津乐道的“君子”究竟是怎样的呢?
在孔子之前,“君子”一词一般是对人的身份地位的称谓;“君子”与“小人”的区别,是在位尊者与位卑者之间的区别。孔子尽管在个别地方也保留了“君子”一词的传统用法,但他对“君子”的本质规定多指有道德有修养之人。“君子”内涵所发生的这一重大变化,反映了春秋末期士阶层的觉醒。孔子以“君子”称谓有德者,而不再用以称谓在上位者,其本身就意味着,居于统治地位的人未必就是有德的“君子”,而被统治者未必就是无德的“小人”。正因如此,当子贡问孔子:“今之从政者何如?”孔子心有不平地回答:“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85)他视当政者为才短识浅的小器之人。自孔子始,用道德水准区别“君子”与“小人”,逐步占据主导地位。
“君子”作为有道德有修养的人,首先应是一个“仁人”。实际上,在孔子理想的“君子”人格的构成中,涉及仁、义、礼、智诸要素,“仁”是其首要因素。他说:“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86)在孔子看来,君子必须具备“仁”的品质,不得须臾离之,否则,就不成其为君子。正因为“仁”在君子人格构成中极为重要,所以,“仁”也就成了孔子品评历史人物、当时人物以及自己的弟子是否为“君子”的根本标准。
孔子将“义”视为最为尊贵的,君子的内在要求,并主张以“礼”约束,辅之以谦逊与诚信。他说:“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87)就是说,君子对于所从事的事业,必须以合乎道义为根本,并按礼的要求来实行,用谦逊的言词来表达,用诚信的态度来完成。
在孔子对“君子”人格所做的各种规定中,也重视“智”,强调智、仁、勇的统一。孔子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88)在此,孔子把“仁”“智”“勇”三者并列,但“仁者必有勇”(89),“勇”实际上也是由“仁”派生而来的,故不是构成“君子”人格的基本因素。“智”与“仁”一样,是构成君子人格的基本因素。孔子心目中的君子,是品德高尚而又能精通“六艺”的德才兼备的人才。他所谓“君子不器”(90),即是说,君子不局限于一才一艺,而应德才俱备。
但构成“圣人”人格的“仁”和“智”与构成“君子”人格的“仁”和“智”,似有程度上的不同。“圣人”之“智”非“君子”之“智”所能相比,“圣人”之“智”几乎不思而得,不虑而能。“圣人”之“仁”更加宏大而纯粹,必“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正如朱熹所解释:“‘博施济众’,这个是尽人之道,极仁之功,非圣人不能。”(91)
孔子期望“君子”以仁、义、礼、智诸要素而修己,但修己的目的应是“安人”并“安百姓”。“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92)尧舜是孔子心目中的“仁人”“圣人”,孔子讲的“君子”所应做之事,就连古“圣人”尧舜都惟恐难以完全做到,这足以说明孔子对“君子”的要求之高,同时也说明,即使“圣人”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三、以所推崇的“士人”操守要求弟子
在孔子的人格论中,“志士仁人”是一个与“君子”大致相当的概念,“君子”可视为“士”的人格提升,故有“士君子”连称(93)。“士”的原始之义说法不一,其涵义后世经演化而成为“辨然否而通古今之道”者。此后,能“通古今之道”,一直被视为士人阶层所具备的特殊品格。“圣人”是“道”的载体,而士人又是最有能力理解和掌握“道”的阶层,因而,士人便与“圣人”发生更为密切的联系。“圣人”既然不得多见,士人和君子便成为经过努力可实现的理想人格。
“士”在《论语》中出现15次,除少数几例一般人士外,大多带有理想人格的意味。从孔子的言论中,可以探知他所尊崇并要求其弟子的是怎样的“士人”操守。他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94)他还说:“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95)“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96)这都是在强调“士”的价值取向必须以“道”为依归。孔子的下述言论也清楚地表明“士”所具有的强烈的以“道”为己任的精神:“笃信好学,死守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97)孔子在士阶层兴起的历史关头,便对“士”寄予厚望,要求“士”超越个体和群体的利害得失,深切关怀整个社会的命运。曾参曾就“士志于道”的精神做了进一步解释:“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98)以“仁”为己任,公而忘私,为达于“道”而自强不息,充分反映了孔子对志士仁人的基本要求和热切期望。孔子被其弟子和后人奉为“圣人”,无疑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杰出的“士人”之一。孔子以其才、其德、其功而成为后世士人心目中最为切实可行的典范。
四、以所描述的“成人”形象感召弟子
孔子儒家所论“成人”人格,主要是指心性修养和人格发展的成功,人性在现实世界中的外化和展现。“成人”可视为古代意义上的“全人”或“完人”,是人格完备的象征。
在儒家经典中,“成人”的观念由孔子首次提出。孔子在答弟子子路所问如何为“成人”时说:“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99)在孔子看来,臧武仲、公绰、卞庄子、冉求四人各有其长,智足以穷理,廉足以养心,勇足以力行,艺足以应用,但均称不上真正的“成人”,只有兼四人之长,并能“节之以礼,和之以乐,使德成于内而文见乎外,则材全德备,浑然不见一善成名之迹;中正和乐,粹然无复偏倚驳杂之蔽,而其为人也亦成矣”(100)。显然,“成人”人格是指一个人的人性得到充分发展,材全德备,中正和乐而无偏倚驳杂之敝,其人格得以完善。
孔子意识到,“成人”的上述要求一般人极难做到,于是提出:“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101)即是说,一个人只要有仁义之心,有忠信之实,便具备了做一个完人的起码条件,即使其才智礼乐未备,也可以视为“成人”之次。在此,孔子虽然降格言及“成人”,但标准也不低,与“君子”人格大体同类,且难分高下。
基于中道精神,孔子还将“中行者”“时中者”与“狂者”“狷者”对举。“君子”“圣人”,都是孔子认为合乎“中庸之道”的“中行者”“时中者”;而“小人”孔子所斥责的“德之贼”的“乡原”,则与“中庸”背道而行。至于“狂者”“狷者”,或为“过”,或为“不及”,尽管各有其长,但均有其人格上的局限性,都不合乎“中道”。唯有“君子”“圣人”“志士仁人”才是孔子所称道的合乎“中道”的“内圣”而“外王”的理想人格。
孔子将“内圣”而“外王”视为实现人生价值的理想化模式。在孔子看来,有了合格的“成人”“士”“君子”,就可以从中选出胜任的贤臣、贤宰、贤吏,上忠于国君,下惠于庶民,仁政和德治就可以实现,国家就可以太平富强、长治久安。孔子教人的目的,正是以“中道”精神培养合格的“士”“君子”和“成人”,并期望通过他们,以其仁德与睿智,影响和掌握国家的命运,实现仁政德治,实现稳定和谐的社会政治理想。
“孔子所谓学,只是教人养成人格。”(102)孔子基于中庸哲学,在教育的广泛领域里,致力于理想人格的塑造,从而为人生境界的实现,也为理想社会的追求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孔子的理想人格论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对当今社会理想人格的塑造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当今教育,应将实现人格理想的努力首先放在主体自我身上,高度重视人格修养与完善,追求尚义崇仁、明礼诚信、博学多能、德才兼备,在“内圣”上狠下工夫,努力实现人的和谐发展,不断提升人生境界;与此同时,应重视建立外部事功,致力于实现由“内圣”向“外王”的转化,从而体现出人格理想层次的提升,实现自身价值的充分展现。经过合理扬弃,孔子的理想人格论,将激励人们追求人格完善,超越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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