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一贯制

三十五年一贯制

写过一篇《尼克松添乱》，说的是为了给来访的外国人留下富足的好印象，菜场吹牛卖熊掌。那事距今已三十五年有奇。本以为改革开放这么些年，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人们见多识广，开口说话都爱甩两句“阴个来西”（English），这风气多少总应该有些开化，不会再要刻意渲染中央帝国的伟大了。谁知今天听到最近在沪举行的特奥会上，作假的事照样层出不穷。不禁要对着这公然违反“实事求是”四个大字的“三十五年一贯制”发一点唏嘘了。

话说沪郊某县组织前来参加特奥会的外国运动员到中国普通家庭访问并用餐。嚯，这下可忙坏那儿的领导了。先要划定负责接待的家庭，把那几家掌勺的都叫去集训烧菜。然后，逐家发放统一的桌布、餐具，甚至还有砧板，复送上饺子或馄饨的菜馅。到了运动员来访那日，先是装模作样地中外一起动手包饺子或馄饨，联络感情。可洋人到底不谙中国厨艺，听说能像模像样包出成形作品的没几个，多数是歪瓜裂枣，可能入水即破。不打紧，原来上面早把准备工作做得无微不至，已经送来够吃的成品；你们自己包的，不管模样俊俏或丑陋，统统收走。果然，待到饺子或馄饨上桌，个个皮薄馅足，一咬一口汤汁。可有个外国运动员偏执成性，非要在食盘中寻找他本人辛劳的作品，当场被主人打了个马虎眼忽悠过去了。最妙的是，这顿饭吃完，该县领导干部人手各得辛劳费7千大洋！（录受惠者自白。）

从这个例子，我联想到前不久上海街头妙龄女郎，用流利的英语（该不会是我们教出来的学生吧?），礭骗瑞典来客到酒吧挨宰的事实；联想到去年“平安夜”复旦外文学院陆某因剽窃被揭露，诸亲好友以为犯事的是我而把我手机和座机打爆的令人哭笑不得的情景；联想到为对付上级评估，原已改过的学生试卷，要求教师用红笔重描的荒唐事；联想到为获取学费并和香港等地大学竞争国际性排名而招来的大批邻国学生，连一句正确的英文句子也写不来，期终考完改卷时却要教师非得遵循“不得大面积不及格”的规定不可；联想到因ATM机出错狂喜取款，结果被判无期徒刑的那位青年；联想到“华南虎”照片引出的轩然大波；联想到任你高官洒泪扼腕，多有诡谲无行内幕的n次矿难；联想到……

我发现这一起起严重嘲弄“实事求是”原则的事件，似乎已不仅仅只是改进党风的问题了，而是要深究我们民族的集体无意识，特别是其中的廉耻心。有人说消费主义是推进历史的驱动力，价值观向善与否，那是人们关心了多少世纪都没起作用的旧招、空招、废招。那就让消费主义的暴风雨，伴随着“坑、蒙、拐、骗”四路凶神，来得更猛烈些吧。

接下去马上要开奥运会。区区不才，建议有关方面及早成立一个“反丑闻委员会”，不但查禁兴奋剂，杜绝裁判、赛程、赛场不公之类的体育有关事宜，其他什么票务啊、接待啊、联欢啊、旅游啊、赛事评论员的人品操守啊，等等，我看可予监督的事不在少数。要是事事、时时、处处都提倡物质至上，抱着乘机捞一把“推进历史”的心态，保不定就会让自己的寡廉鲜耻，面对全球媒体，来一次大曝光。在中国举行过一次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动足脑筋，做足手脚之后，得了个第一，而且金牌数比第二、第三摞加在一起还要多，被外部世界当作反面“佳话”，对鼓舞民气也没见起多少作用！

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另外，我也知道自己在此沉溺于乌托邦。不是已有人说我是“老年痴呆”（dementia and dotage）了吗?

200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