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出身的大将

士兵出身的大将——狄青

北宋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朝代，武将的地位低下，士兵的社会地位就更微贱了。要想从士兵升迁为将官，是十分困难的。不是从科举考试进入仕途的人要爬到执政大臣的高位，更是比登天还难。然而，在宋仁宗执政时期，却有一个人因为战功卓著，不仅由普通的士兵被擢升为将官，而且还升迁到地位同宰相相当的枢密使（主管军政的最高职务）这个执政大臣的高位。这个人便是赫赫有名的狄青。

狄青生于大中祥符元年，卒于仁宗嘉祐二年，字汉臣，汾州西河（今山西汾阳）人。自幼习武，有很突出的骑马射箭的本领，成年后流浪到京城开封，投身行伍，成为宋朝的宫廷卫兵。在宋朝，士兵脸上要像被处置黥刑的罪犯那样刺上字，以防止他们逃跑，士卒被称作“赤老”，被视为身份微贱的人。在狄青名隶军籍的那一天，正好宋朝科举考试发榜，得中进士的人从皇宫中出来，人们都围上去观看新中进士的风采。狄青和几个士卒刚好在大道边上，看到这种情景，那几个士卒不无感叹地说：“人家当上了状元，我们才当兵，潦倒与富贵命运的悬殊是多么大啊！”狄青却不以为然地说：“话不能这么说，还要看各人的才能怎么样呢？”这句话在当时曾被人们当作笑料加以讥笑。但是，狄青却不以为然，决心用自己的才能，来改变人们认定的当了士卒就注定一辈子低贱的成见。

宋仁宗宝元二年，党项族在我国西北部（今天的陕西西北及宁夏、甘肃地区）建立了西夏政权，并在首领元昊的统领之下，势力逐步强盛起来。元昊撕毁了他的父亲德明在宋真宗景德三年与宋朝订立的接受宋朝册封的和议，公开称帝，接着就不断向宋朝的陕西边境州郡发动进攻。宋朝因为军政腐败，接连吃了败仗，不得不大量增兵支援，一部分宫廷卫士也被派到陕西对抗西夏作战。狄青就在这时被派到延州（今陕西延安）担任指使，指挥一支大约有五百人的军队。

当时宋军因为屡战屡败，将士大都产生畏敌避战的消极心理。而狄青则与众不同，他每次临阵作战，都披散着头发，戴上铜面具，身先士卒，冲入西夏军中勇猛劈杀，而且所向披靡，被西夏兵称为“天使”。狄青在延州四年，前后共参加大小二十五次战斗，其中有八次中流矢负伤，但却坚持战斗。破金汤城，略宥州（今陕西靖边境），屠庞咩、岁香、毛奴、尚罗、庆七、家口等族，焚烧积聚数万，收其帐二千三百，牲口五千七百。又建城桥子谷，筑招安、丰林、新砦、大郎等堡寨，都是控制西夏兵的要害。有一次与西夏兵大战于安远，狄青负了重伤，听说敌军又到了，立即挣扎挺起，骑马再次驰向战场，他的部下在他的拼死精神感染、激励之下，各个奋勇争先，终于击退来犯之敌。狄青与士卒同饥寒、共劳苦，在治军方面，特别注重正军纪、明赏罚，深得士卒的崇敬，士卒都乐于听他的指挥。狄青勇猛顽强的战斗作风和带兵艺术，在当时宋朝的陕西战场上是异常突出的。他因此受到当时主持陕西对西夏防御战争的大臣们的赞赏。有一次，经略判官尹洙召见狄青，与狄青谈论兵事。狄青讲起带兵打仗头头是道，博得尹洙的好评。尹洙遂将他推荐给经略使韩琦和范仲淹。范仲淹看见狄青大喜，说：“此良将材也。”并格外礼遇，特地送他一部《左氏春秋》，对他说，“当将领的如果不知道古今，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劝他认真读书。狄青很受感动，从此利用战争间歇时间刻苦阅读古代史书，悉心研究秦、汉以来所有的将帅兵法，终于成为一个既能勇猛地冲锋陷阵，又精通兵法的将领。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他本人也因为屡建战功，从一个下层军官（延州指使）逐步提升为西上阁门副使、秦州（今甘肃天水市）刺使、泾原路副都总管、经略招讨副使，成为宋朝一个方面军的副帅，后又加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惠州团练使。

宋仁宗以狄青数有战功，想召见他问以方略，碰巧西夏兵进犯渭州（今甘肃平凉），遂命狄青绘制图形上奏，宋仁宗看后更加器重锹青。因为掌握了兵法要领，狄青领兵作战方法也更加巧妙。在他担任泾原路副都总管、经略招讨副使时，西夏兵大举来犯，狄青所部迎敌的宋军数量较少，力量悬殊，处于劣势。但狄青并没有畏惧西夏的强大的兵力，相反，他冷静地分析了敌众我寡的客观形势，认为只有出奇方可制胜。于是他下令全军将士尽弃弓弩，全部带上短兵器，又密令改变原来钲鼓的信号，规定听到钲鼓一鸣就停止前进，再鸣就严阵以待，然后又佯装退却，钲鼓一停，则立即大声呼喊着杀向敌军。当两军短兵相接时，西夏兵见到宋军不像以往那样闻钲而前，而是闻钲则止则退，以为是狄青和宋军胆怯了，都放声大笑，完全没有戒备。当宋军在钲鼓之声停止后突然杀声震天，奋勇向前杀来的时候，西夏兵顿时慌了手脚，整个阵势大乱，自相踩踏蹂践，死伤不计其数。狄青终于以奇兵取得以少胜多的辉煌战果。

后来，元昊向宋朝求和，双方达成协议。元昊向宋朝称臣，宋朝则每年赐银、绮、绢、茶二十五万五千给西夏。狄青被调任真定（今河北正定）路副都总管，历侍卫步军殿前都虞侯、眉州（今四川眉山）防御使，迁步军副都指挥使，保大、安远二军节度观察留后，又迁马军副都指挥使。

宋仁宗皇佑四年，广源州（在今广西与越南交界处）壮族人人侬智高想依附宋朝，依靠宋朝的势力摆脱交趾（今越南北部）的控制，但遭到宋朝的拒绝，侬智高恼羞成怒，向宋朝两广地区大举进攻。宋朝由于武器装备年久失修，在侬智高的进犯面前，许多州郡官员都望风而逃，使得侬智高不仅很快攻陷邕州（今广西南宁市），而且沿邕江东下，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陷宋朝邕江沿岸的九个州，并且一度包围宋朝最重要的海外贸易港——广州。侬智高的士兵所到之处，纵火杀掠，给广南人民带来了极大的灾难，宋朝岭南地区为之大震。宋仁宗先后派遣杨畋、孙沔、余靖等大臣前往广南负责讨伐，但因为他们都是文官，不懂军事，指挥失当，均未能制止侬智高的凶焰。侬智高因为连败宋兵，气焰更加嚣张，竟然要宋朝册封他为邕桂节度使，承认他割据广南。束手无策的宋仁宗曾想答应侬智高的要求，把广南地区放弃给侬智高。有的大臣则主张联合交趾，借交趾的兵力消灭侬智高。

值此岭南危急的时刻，由于战功卓著而受到宋仁宗赏识刚刚升任枢密副使的狄青毅然挺身而出，要求宋仁宗让他重新披甲带兵出征。他满怀信心地对宋仁宗说：“臣起于行伍，如果不从事战伐就无以报国。愿得蕃落骑兵（即陕西边境少数民族组成的骑兵）数百骑，再加一些禁兵，去岭南取贼首送来都城。”

宋仁宗这时正为派出去的大臣皆不中用，广南出师不利而苦恼，听到狄青的请求，格外高兴，立即委派他为宣徽南院使，宣抚荆湖南北路、经制广南盗贼事，让他率军讨伐侬智高。并在垂拱殿置酒宴为之壮行。同时，宋仁宗还接受宰相庞籍的建议，打破宋朝以往不专任武将掌兵、以文官牵制武将的惯例，没有给狄青配备副手，授予狄青统一指挥岭南宋军讨伐侬智高的全权，并下令岭南诸军将领都受狄青统辖节制。

在出师之前，狄青对此次用兵的方略及用人任将等大事都作了周密的考虑。他认为，以往宋军之所以屡败，其原因在于军制不立、赏罚不明。这次出征，必须立军制、明赏罚。针对侬智高的军队使用摽牌（用藤制作的盾牌）为掩护，作战时宋军难以破敌制胜的情况，认为摽牌兵就是步兵，用骑兵冲击即可取胜，从而制定了使用骑兵的战术。过去宋朝每次命帅出征作战，总是有一些本来没有什么本领，也根本不想在战场上流血牺牲，却又想趁机捞取功名的人，利用各种关系请托主帅，在军队中混得一官半职。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孙沔受命讨伐侬智高时，就受请托带了一批浅薄无赖之徒在军中，所以不能成功。狄青一受命，也有人通过朝中权贵人物，想疏通狄青，跟随狄青去岭南。狄青总结了孙沔失败的教训，直接召见请托求行的人，说：“君想跟随我狄青出师，这是我狄青求之不得的事，何必去请人说情呢？不过，侬智高是个小寇，却派我狄青出马，可见事变已经很危急啦！跟随我在军中的人，倘若能击贼有功，朝廷有厚赏，我狄青不敢不替他们请赏。如果从军到岭南又不能杀敌，则军中无戏言，军法如山，狄青不敢徇私。请君三思，果真愿往，即奏禀让你到军中来。不仅是你一人，你的亲戚及所交游的人，都希望你把我的这些话带给他们。如果真愿意跟我出征，在我是求之不得的。”这一席话，使得托人说情的人吓得面色如土。其他一些本来也想混进军中捞取功名的人听了这些话，都打消了请托的念头。因此狄青身边的人，都是狄青平时很了解，并且能够在战场上充分发挥作用的人。例如，北宋抗辽名将杨业的孙子、杨延昭的第三子杨文广，就跟随狄青在南征的军中效命。人们从这一点看到狄青和以往将领不同的地方，树立了此行必胜的坚定信念。这样，在出师之前，狄青已经在他所统领的即将南下的宋军中树立了声威。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狄青率领一支一万余人的队伍离开封南下。宋朝以往派出几支军队的将领都只顾驱赶士兵快速行军，不注意关心士兵的疾苦，不注意行伍纪律，宿营时不注意警卫，一遇侬智高军队，又立即驱使疲惫的士兵作战，以致屡败。狄青吸取了这些教训，队伍从开封出发后，每天行程不超过一驿站，凡到一州治所，必让士卒休息一天，使士卒保持旺盛的精力。到靠近前线的潭州（今湖南长沙）之后，狄青严明行伍纪律，使部队无论行军还是住宿，都做到行列整齐，粮食辎重及各种守备器材的运送都有条不紊。有个军人抢了过路人一把菜，狄青立即下令斩首示众。由于纪律严明，全军行动整肃，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喧哗，以至于一万余人的队伍在行军时竟悄然无声。在宿营时严密戒备，以防敌人偷袭。

当狄青率军到达广南时，前次负责讨伐事宜的余靖已经奏请朝廷批准，准备向交趾借兵进攻侬智高。狄青一面毫不犹豫地下令余靖停止派使臣向交阯借兵；一面向宋仁宗申奏说：“假兵于外以除内寇，不是本朝之制。”他还指出交趾愿出兵的许诺不可信，“蛮夷贪得忘义”，请求宋仁宗取消向交趾借兵的计划。后来人们都佩服狄青的远见卓识。鉴于以往广南宋军将领屡败屡走，习以为常，视军法如儿戏，狄青决心从整顿军纪入手，改变这种恶习。皇祐五年正月初，狄青所部宋军同余靖、孙沔所部宋军会合在宾州。在这之前，他为扭转广南宋军轻敌致败、士气低落的局面，曾下令各支宋兵不得妄自出战，一切听从他新的军事部署。但是，广西宋将陈曙却一心想抢头功，趁狄青未到，擅自率兵出击，结果在昆仑关大败，部将袁用等人都狼狈逃遁。狄青对此十分生气，认为这次兵败是目无主帅、不听统一号令所造成的恶果，即所谓“令之不齐，兵所以败”。正月初八日清晨，他召集诸将，当场把陈曙、袁用等三十个对兵败负有直接责任的大小将官抓了起来，按败亡的军法论罪，然后一并推出军门处斩。这种为整肃军纪而采取的严厉处罚，连在座的余靖、孙沔等都相顾失色，那些平时玩忽职守，视军法如儿戏的将官更是吓得发抖，不敢抬头，全军为之震动。宋军以往那种纪律涣散、将领议事时各执己见，争吵不休，战斗中各行其是的情况，为之一变，军士都有了拼死取胜的决心。经过狄青对军队的整治，宋朝在岭南危急的军事形势开始有了转机。

在诛杀陈曙等败军之将、整肃军纪之后，狄青并没有因为兵已可用，立即轻率地向侬智高盘踞的邕州（今南宁市）进军。他知道，昆仑关是宾州与邕州交界的险要隘口，且是进军邕州的必经之地，如果侬智高派重兵把守，宋军的进军就有很大困难。于是他根据这一实际情况制定了一个奇兵巧夺昆仑关的计策。他先以粮运不继为借口，下令全军休整十天，筹备十天粮食，让侬智高派来侦察宋军动向的探子产生宋军不会马上行动的错觉。侬智高本来就因为以往作战都轻易取胜，不把宋朝官军放在眼里，听了探子的报告，认为宋军粮草接济不上，不会很快向邕州进攻，就更加麻痹大意，放松戒备，有人向他建议立即派重兵守卫昆仑关，他也不予接受，正月十五口上元节夜里，居然还在邕州张灯高会饮乐。狄青则利用这种情况，于正月十五日这一天清晨下令全军迅速向昆仑关挺进，他亲自率领前军，让孙沔率次军，余靖率末军殿后，在当天晚上就全军抵达昆仑关下。这天夜里，风雨大作，狄青穿上普通将士的戎装，率一支突击队冒雨进发，趁侬智高未派重兵守备，—举夺取了昆仑关。第二天清晨，当宋军营中整好队列旗鼓，各将领在帐前等待号令的时候，狄青已率军越过昆仑天险，下令后面诸将迅速率队跟上。宋军就这样巧越昆仑关，直扑侬智高的巢穴邕州。

侬智高听说宋军已向邕州扑来，一时乱了阵脚，慌忙派兵迎战。正月十七日，两军在邕州附近的归仁铺相遇，狄青按照出师前制定的方略，让步兵打头阵，而把带来的二千陕西蕃落骑兵藏在阵后。侬智高则以骁勇的军士持长枪居前打头阵，把羸弱的人放在后面。当两军接战时，侬智高军队为了挽回败局，疯狂向宋军反扑，战斗十分激烈。宋军前锋将官孙节英勇牺牲，但前锋士卒却个个奋勇，顽强作战，无一人退却。这时狄青登上高丘，手执五色旗，指挥骑兵分左右两翼迂回袭击侬智高的背后，把侬智高的队伍切成三段，然后加以袭击。侬智高的军队被杀得大败，作鸟兽散。侬智高见大势已去，不得不丢弃邕州，逃往大理（在今云南省地区），后来在大理国被杀死，首级被大理国送到宋朝京城开封。在广南肆横达一年之久，给广南人民带来巨大灾难的侬智高侵扰事件，由于狄青善于用兵，在归仁铺一战而得以平息。

在平定侬智高这场侵扰的过程中，狄青不仅表现出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还表现出不贪功冒功、能推功与下级的优良作风。邕州被收复时，曾发现一具穿着金龙衣的尸体，许多人都认为是侬智高之尸，主张呈报朝廷。狄青却说：“怎么知道不是诈谋呢？宁可失去杀死侬智高之功，也不能贪功而欺骗朝廷啊！”在整个战役中，一切谋划都出自狄青一人，孙沔没有什么功绩。但是，侬智高一被消灭，狄青就把其余善后事项统统交给孙沔去处理，自己退在一边，让孙沔也有功可记。这种推功及人的作风，使孙沔对他的为人十分敬佩。

奇兵飞越昆仑关，一举扑灭侬智高的侵扰，这是狄青一生军事生涯中最精彩的篇章，也是他军事活动的顶点。从广南班师回朝以后，宋仁宗不顾一些大臣的反对，擢升他为枢密使。狄青的声望和地位也达到了顶峰。

狄青虽然当上了执政大臣，成了朝廷中掌握军政大权的最高长官，但是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行伍出身，脸上始终留着当士卒时刺下的字。宋仁宗让另一个大臣劝他用药除去脸上的刺字，狄青指着自己的脸说：“陛下以功擢臣，不问门第，臣如果没有脸上这两行字，怎么能到达执政大臣这样的高位呢？臣决不敢除去这些刺字，为的是使天下那些被视为贱儿的士卒，知道国家有执政大臣这样的名位在等待他们建功立业呢！”当时都城的士兵因为狄青当上了执政大臣，只要一见他外出，都不由得产生一种自豪感，连平时作为低贱和耻辱标志的脸上刺字也成了互相矜夸的东西。

但是，奇功、声望和高位，尤其是在士兵中的影响，在把防范武将夺权作为国策的宋朝，却给狄青带来了不幸。当时有的官员散布流言蜚语以中伤狄青。有人则以宋太祖曾为周世宗忠臣，终于夺权的事例，要求宋仁宗解除狄青的职务。种种无端的诬谤，终于使宋仁宗动摇了对狄青的信任，于至和三年（1056年）八月，罢了他的官，让他出镇陈州（今河南淮阳）。在狄青出镇陈州后，宋朝当权的宰相文彦博等人还不放过，每月从开封派两次使臣到陈州，名为抚问，实则监视狄青的行动。在这种精神压力下，狄青在陈州不到半年就因忧郁成疾，一病身亡，终年五十岁。一代名将就这样被重文轻武、猜忌有功武将的无形绳索绞杀了。狄青死后，宋仁宗为之发丧，赠中书令，谥武襄。狄青有两个儿子，一为狄谘、一为狄泳，并为门使。

宋神宗熙宁元年（1068年），考次近世将帅，以狄青起自行伍而名动夷夏，深沈有谋略，能以畏慎保全终始，感慨万端，下令取狄青的画像入禁中，并亲自写了祭文，派使臣赍送猪羊到狄青家的祠堂中祭祀。

狄青死后，后代以狄青故事为题材的小说广泛流传，民间也有不少关于狄青智勇双全的传说，表明人们对于这位士兵出身的名将的深切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