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怒掷药杯

王嘉怒掷药杯

汉哀帝刘欣即位后，将太子舍人（太子属官）董贤任命为郎（皇帝侍从官员）。后来，汉哀帝迷上董贤的美貌，将他提拔为驸马都尉侍中（皇帝贴身侍从主官）。汉哀帝出宫让董贤陪同乘车，入宫让董贤侍奉左右，入寝则常同董贤睡在一张床上。他还破例让董贤的妻子住入宫内，拨巨款为董贤建筑豪宅，赏赐给他黄金巨万，良田千顷，甚至对董贤死后也考虑很周到，下令在为他预建的陵墓旁边，同时为董贤预建一个墓园，并赐给他用珍珠和玉璧连接而成的寿衣。汉哀帝对董贤的恩宠无与伦比，只剩下没有找到借口给他封侯。对此，丞相王嘉等大臣深为忧虑。

西汉（都长安，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建平三年（公元前4年）十一月，待诏（具有一技之长备皇帝召用的官员）孙宠、息夫躬通过中常侍（侍从皇帝的官员）宋弘上书汉哀帝，告发东平王刘云等人诅咒并密谋杀害皇上。刘云等人被处死。

建平四年（前3年）三月，侍中（侍从皇帝的主官）傅嘉迎合汉哀帝欲为董贤封侯的心理，献计假称孙宠等人的奏章是由董贤递上的，好让董贤以举报有功封侯。汉哀帝随即派皇后之父孔乡侯傅晏就董贤封侯一事，去征求王嘉和御史大夫（最高监察机关长官）贾延的意见。

王嘉和贾延不赞成给董贤封侯，向汉哀帝上奏说：“陛下给予董贤的恩惠够多的了。若要给他封侯，应该公开董贤所递的奏章，取得众臣同意，然后才可以给他册封。不然的话，恐怕会失去人心，引起朝野上下的非议。我们才能低下，不称职，即使身死也负不起贸然同意给董贤封侯的责任。我们知道顺从皇上旨意能够暂且容身。之所以不敢这样做，是想报答皇上对我们的恩惠。”汉哀帝被他们的奏书所感动，把给董贤封侯的事暂时搁下。

当年八月，汉哀帝未经大臣讨论还是把董贤封为高安侯。他在诏书中称：“刘云等人图谋杀害天子进行叛乱，公卿大臣未能尽心察觉把他们的阴谋消除在萌芽之中。是侍中驸马都尉董贤等人发觉后举报，才使刘云等人的阴谋被揭露。”孙宠、息夫躬二人跟着董贤沾光，也都封为侯。

当年冬天，廷尉（最高审判机关长官）梁相怀疑刘云谋逆案是冤案，奏请汉哀帝将此案交给大臣集体复审。汉哀帝以“无讨贼疾恶主仇之意”，下令将梁相罢官为民。

元寿元年（前2年）正月，发生日蚀。汉哀帝下诏推举敢于直言的大臣。王嘉举荐梁相，认为他“明习治狱”，“计谋深沈”，建议重新起用梁相。王嘉在奏书中对汉哀帝偏爱董贤再次加以劝谏，奏书写道：“陛下在封国当太子^[1]的时候，喜爱《诗经》、《书经》，崇尚节俭。即位之初，怜惜百姓劳苦，考虑国家经费不足，下令停修皇宫宗庙。可是最近，陛下却为驸马都尉董贤修建宏大住宅，赏赐董贤两千余顷土地，以致官员限田的制度被破坏，流言在百姓中传播。孔子说：‘国家面临颠覆的危险而不去扶持，要你这个宰相有什么用！’臣王嘉有幸能够位居丞相，无法使陛下相信我的愚忠，为此常常暗自悲伤。如果身死能够有益于国家，我不敢爱惜自己的生命。请陛下审慎地对待自己的偏宠，细察众人共同的疑惑。弄得不好，宠爱董贤恰恰会害了他。”汉哀帝看了王嘉这份奏章后大为不满。

二月，汉哀帝祖母太皇太后傅氏病故。汉哀帝假托太皇太后傅氏遗诏，请太皇太后王氏（汉成帝之母）向丞相、御史大夫下令，要他们给董贤增加二千户食邑。王嘉看过诏书后，将诏书封起来退回，同时递上一份奏书加以劝谏。王嘉在奏书中写道：“我听说爵位、俸禄、土地，是上天所有的。天子代表上天给臣下封爵，应该慎重。如果处理得不当，民心便不服。高安侯董贤受到丰厚的封赐，已经使陛下权威下降、国库积储枯竭。国用财富都是百姓的血汗。当年孝文帝想修建露台，算算要花去百金，就停建了。如今董贤一家就得到千金赏赐。有关董贤的流言传遍天下，人们都很怨恨他。民谚说得好：‘千夫所指，无病而死。’现在再赐给董贤二千户食邑，无法向天下公布。陛下应当顺应天意民心，怎能不念及高帝创业艰辛而将天下一代代传下去呢？我谨把诏书封还。我知道封还诏书犯了罪，不是爱惜生命而不肯自劾，实在是恐怕天下人知道诏书内容而不敢自我弹劾。”汉哀帝对王嘉封还诏书极为恼火，决意寻找理由给王嘉治罪。

此后不久，汉哀帝指责王嘉举荐梁相一事为“恣心自在，迷国罔上”，传令王嘉到尚书（朝廷部门长官）那里接受质询。王嘉脱下官帽表示接受审查。接着，汉哀帝就王嘉举荐梁相一事交由大臣讨论。光禄大夫（主管朝廷议论）孔光等人随即弹劾王嘉“迷国罔上不道”，提请将王嘉交付廷尉治罪。汉哀帝点头同意。

三月某日，汉哀帝派谒者（侍从皇帝的礼仪官或奉命出使的官员）持符节（用金属、玉或竹木制作的文书凭证）来到丞相府，传令王嘉去廷尉直管的监狱接受审讯。丞相府官员见王嘉大难临头，伤心得痛哭流涕。他们按照惯例为丞相调好毒药，请丞相喝下。王嘉拒绝服毒。主簿（主管文秘的官员）说：“将相不面对执法官为自己诉冤，这是世代沿袭的惯例，丞相您还是自己决定吧！”谒者在旁边催促，主簿将一杯毒药递到王嘉面前。王嘉接过毒药杯，把它掼到地上，愤愤地说：“我身为丞相，如果奉职不谨慎，辜负了国家，理应在都市上斩首示众。做丞相的难道是小儿女吗？干嘛要避着众人吃毒药而死！”说罢，王嘉脱下官帽随谒者去廷尉官府。

汉哀帝听说王嘉不肯自杀而去见廷尉，勃然大怒，令文武大臣对他进行会审。王嘉回答审判官员说：“我并不认为刘云不该处死，只是赞成梁相慎重处置，没有看出梁相怀有二心攀附刘云的罪证。梁相是优秀的官吏，我举荐他，是为国家爱惜人才。”审判官员困惑不解地问道：“既然是这样，你有什么罪？你准有负国之罪，不然怎么平白无故让你入狱？”王嘉喟然长叹说：“我充数为丞相，不能引进贤能，斥退奸佞，这就是我所犯的负国之罪。死有余辜啊！”

王嘉入狱不久开始绝食，二十多天后吐血而死。

元寿二年（前1年）六月，汉哀帝病逝。太皇太后王氏起任王莽为领尚书事（丞相），让他主持丧事，并弹劾董贤。二十七日，董贤被免官。当天，董贤与妻子一起自杀。有关部门派人抄没其家产，共有四十三万万，折合黄金四十三万斤^[2]。

元始四年（公元4年），汉平帝追封王嘉为忠侯。

《汉书》卷八十六《王嘉传》

卷九十三《佞幸董贤传》

卷十一《哀帝纪》

《通鉴纪事本末》卷五《董贤嬖倖》

【简评】

汉哀帝与董贤搞同性恋，声名狼藉。王嘉因抵制汉哀帝给董贤封侯，反对增加其封赏而获罪。他义无反顾，在狱中忧愤而死。清代学者王夫之称，当时“汉室之孤忠，唯一王嘉”（《读通鉴论》卷五《哀帝》）。

【注释】

[1]汉哀帝刘欣为汉成帝之侄，袭封为定陶王，王府设地位于今山东省定陶县。汉成帝无子，于绥和八年（前8年）将刘欣立为太子。

[2]参阅《通鉴纪事本末》卷五《王莽篡汉》，该文载：“聘皇后，黄金二万斤，为钱二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