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意识形态以后,人们就一直在找出各种尺度来对各种意识形态进行分类。其中最常见的、最被广泛接受的尺度便是左与右,或者说“左”、“中”、“右”。而这一尺度的衡量结果是否准确则是见仁见智。
“左”与“右”的分野可以追溯到1789年的法国等级会议中不同政治团体在会场中就坐的不同位置。支持国王的贵族坐在国王和主席台的右侧,而激进派和第三等级坐在国王的左侧。不久,“右(派)”就被用来指称保皇派或反动派,“左(派)”则指革命派和那些主张平等主义的人。后来“左”在世界各地普遍成为“进步”的同义词,“右”则成为“保守”的同义词。曾几何时,“右倾保守”作为一种政治罪名夺取了多少人的幸福乃致生命。对于左的本质及其与右的纠葛,法国社会学家雷蒙·阿隆发表了以下的见解:
左派,包括坐在半圆形议事厅一旁的所有政党,它的声望受惠自它坚持的一种永恒使命的不变目标,它的存在则因为一种理念,即是:未来必定比现在更美好以及社会运行的轨迹必然是固著不变的。左派的神话是以“进步神话”作为基本假设,它虽然没有“进步神话”相同的信心,但毕竟保留了后者的历史观,因为左派不得不面对右派,右派阻挠了它的去处,同时,右派的势力也是它无法扭转,克服的。
在当今世界上的政治舞台上,各种意识形态的交叉、流变和递嬗已使得左右二分法常常有一刀切之嫌。这种分类法也很难反映纷纭复杂的现实。至少,左与右之间的抉择已不再是革命与反动之间的抉择。比如,纳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常被认为极右派。然而它们又与左翼的社会主义有着密切的联系,纳粹就是国家社会主义的简称。而墨索里尼则自称自己是社会主义者。另一方面,在作为左派政党的共产党内部,也常有左右之分,至少有不少人被打成、或被指责为右派,也常有人主张维持现状、抵制变革。
每个国家的政治生活中都有左中右,保守、温和、激进三派,但并不是每个国家都有经典意义上的保守主义。更不能说,每个国家的保守派都信仰我们所讨论的那种保守主义。更经常碰到的是,保守主义遭到保守派的敌视。所以,保守派与保守主义完全是两回事。保守主义的思想常被称为右翼的思想,但右翼思想并不都是保守主义。说左派有激进主义的色彩大致没错,说右派中有保守派大致成立,但若在保守派与保守主义者中间划等号就大谬不然了。而且在保守主义与右派之间也不能划等号。因为一些真正的左派也称自由为保守主义者,像哈伯马斯所说的“青年保守主义”等。由于“左”与“右”含义过于混乱,而且“左右”的标准总是游离不定的,其中不包含任何确定不变的价值立场,并把永恒的价值相对化了,使得像自由这样的价值不断被折中,不断被牺牲。“左右”的尺度是机会主义的尺度,相对主义的尺度。以这样的尺度来分类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使得问题更加难以澄清。而保守主义探究和追求的某些价值是不变、永恒的,是超越左右的。因此,我个人反对用“右”来界定保守主义及其拥护者。我倾向于根据各种思潮对个人自由的态度来对思潮流派和各种意识形态来进行分类。
在各种对意识形态和政治思潮的衡量尺度中,与左与右的尺度相类似的尺度是“现代性” (modernity)的时间尺度。以下的看法很有代表性,在20世纪,保守主义与激进主义一样同“现代性”问题紧密相关。就像拒绝左与右的尺度一样,我也拒绝用与现代性的相关性来作为衡量和评判保守主义的尺度,不把现代性,作为自己的分析工具。在方法论上,我反对现代性这个概念。因为,保守主义所要保守的自由不是一个时间,而是一个超越时间的永恒的价值。传统性也不是一个时间概念,没有人说前传统性,也没有人说后传统性。现代性则是一个时间概念。“现代性”是猎杀自由的一个概念陷阱。它把永恒的价值概念偷换一个有时间限制的时间概念,为永恒的自由规定了严格的生命周期。这是任何以自由为恒久价值的人所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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