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纳泰洛

瓦萨里认为多纳泰洛也是入选试铸洗礼堂门板的艺术家之一，但是多纳泰洛当时只有16岁。他的朋友和后代给他的爱称为“贝托·巴蒂”“Donato di Niccolo di Betto Bardi”。他只部分时间在吉贝尔蒂画室学艺，很快就发挥了自己的天才，从吉贝尔蒂镶画的女性优雅转向环状的雄壮雕像。他改革雕刻并不采纳古典的方法和目标，而是毫不妥协地忠于自然，表现自己原有个性和形式的粗鲁力量。他是一个独立的灵魂，像他雕的《大卫王》（David）一样强韧，像他的《圣乔治》（St.George）一样大胆。

他的天才发展并不像吉贝尔蒂一般迅速，却达到更大的范围和高度。一旦天才成熟，他便极为多产，直到佛罗伦萨充满他的雕像作品，阿尔卑斯山彼侧也回荡着他的盛名。他22岁为圣米凯莱（Or San Michele）教堂雕刻《圣彼得》（St.Peter）像，与吉贝尔蒂分庭抗礼；27岁又为那栋大厦加上健壮、单纯而真诚的《圣马可》像（St.Mark），超过了吉贝尔蒂。米开朗基罗说：“由这样一个直爽的人传布福音，想拒绝接受是不可能的。”[1]多纳泰洛23岁受聘为教堂雕刻《大卫王》，那是他所雕的许多《大卫王》中的第一座。他对这个题材始终有兴趣。他最好的作品也许就是科西莫订制的青铜《大卫王》。它雕于1430年，立在美第奇宫的庭院里，现在放在巴吉诺。这是环状的裸体雕像在文艺复兴史上第一次大方的展露：身躯平滑，年轻的肉体肌理结实，脸孔侧面也许太希腊了，盔甲更是希腊化过度。在这一瞬间多纳泰洛把写实主义推开一旁，充分沉湎在想象之中，几乎比米开朗基罗为未来的希伯来王所刻的更著名雕像。

他的“施洗者”约翰并不如此成功，那个严厉的题材对于他的现世精神太陌生了；巴吉诺所存的两幅《约翰雕像》显得荒谬，毫无生命。有一幅石制的儿童头像比这两副好得多，命名为“年轻的圣约翰”，实在没有太大的道理。在同类作品《圣乔治》中，他把好战的基督教理想和希腊艺术的节制线条联合起来：一副稳定、自信的体型，一个成熟、强壮的身体，一个哥特式的显示出古典布拉诺第（Buonarotti）的布鲁特斯精神的椭圆头形。他为佛罗伦萨大教堂正堂造了两座有力的人像——《耶利米》（Jeremiah）和《哈巴谷》（Habbakuk）。后者光秃秃的，因此被多纳泰洛称为“大南瓜”。在朗奇柱廊，多纳泰洛受科西莫之托所雕的青铜《朱蒂丝》（Judith）仍然向《何洛芬斯》（Holofernes）舞动着她的剑；而这位喝了药酒的将军在被斩前睡得很安宁，他被设计得很好，也铸得很好；但是那位年轻的除暴者完全被布帏的波纹掩盖了光辉，她对即将来临的事迹平静得不合时宜。

在罗马的简短旅行中（1432年），多纳泰洛为古老的圣彼得教堂设计了一个古典的大理石圣龛。也许他在罗马研究过帝国时代遗下的胸像，反正是他最先发展了文艺复兴时代的伟大人像雕刻。他在人像方面最伟大的杰作是他为政治家乌扎诺（Niccolóda Uzzano）所雕的陶土胸像。他用不恭维、表现真人的写实主义来娱乐自己，表现自己。多纳泰洛重新发现一项古老的真理，艺术不必永远追求美，但是要选择并表露有意义的形式。很多高贵的人不惜牺牲凿刀的真实性，有时因此而失败。一位热那亚商人不满意多纳泰洛眼中的自己，和他讨价还价。事情闹到科西莫那儿，他裁定多纳泰洛索价还嫌太低呢。商人抱怨说，这个艺术家只为这件作品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索价达到0.5万弗罗林（约12.5万美元）一天，认为多纳泰洛不过是个艺术家，这价格未免太高了。多纳泰洛把胸像击得粉碎，且说道，这种人只配在买豆子的时候讨价还价。

意大利城市比较欣赏他，而且竞求为他服务。锡耶纳、罗马和威尼斯都曾一度诱他前往，但是在帕多瓦城他铸造了他的代表作。他在圣安东尼（St.Antony）教堂为伟大的圣芳济灵骨上的祭龛刻了一个大理石幕，上面放着构想柔和的活动镶画和青铜的十字架。在教堂前面的外廊里，他立了（1453年）近代第一座重要的骑马雕像。这无疑受了罗马奥勒留骑像的激励，但是面孔和气氛却完全是文艺复兴式的，不是理想化的哲人王，而是可以看出当代性格的活人，无惧的、无情的、有力的——威尼斯将军加塔梅拉塔（Gattamelata）。那只焦躁、口吐白沫的马和他的脚配起来未免嫌大了些，而那些鸽子（与瓦萨里无关）每天都在这位征服者的光头上拉屎，但他的姿态骄傲而强壮，仿佛马基雅维利所渴望的一切美点都在多纳泰洛铸像中借着融熔未硬的青铜传递下来。帕多瓦城惊奇地、荣幸地注视这位幸得不朽的英雄，给予艺术家1 650金杜卡特（41 250美元）以酬谢他6年的辛劳，并要求他在该城定居。他古怪地反对说：“帕多瓦所有人都称赞他，他的艺术在这里不会有进步；佛罗伦萨所有人都互相批评，为了艺术他必须回返佛罗伦萨。”

事实上他回返佛罗伦萨是因为科西莫需要他，他也喜爱科西莫。科西莫是一个懂得艺术的人，曾给他不少有智慧的任务。他们之间相契极深，因此多纳泰洛“将科西莫最微小的意向也加以神圣化”。在多纳泰洛建议下，科西莫收集了古雕像、石棺、拱环、廊柱和柱头，放在美第奇花园中，供年轻的艺术家学习。多纳泰洛和米开罗佐共同为科西莫在洗礼堂中立下一座逃亡者约翰二十三世（Antipope John XXIII）的坟墓。他也为科西莫最喜爱的圣洛伦佐教堂刻了两个讲坛，饰以基督受难的青铜雕刻。日后萨沃纳罗拉和其余的人就是从这两个讲坛向以后的美第奇家族射箭的。他为神龛铸了一个可爱的《圣劳伦斯》（St.Lawrence）陶像，为圣器收藏室设计了两副铜门，并为科西莫的父母设计了简单而美丽的石棺。其他工作在他看来简直像小孩子的游戏：为圣十字教堂雕了一块精美的《天使报喜》（the Annunciaton）雕刻；为大教堂雕了唱歌的男孩——胖嘟嘟的男孩们狂野地唱着颂歌（1433—1438年）；一幅《青年》（Young Man）胸像，是健康青年的化身（现存万国艺术博物馆）；一幅《圣西西里娅》（Santa Cecilia，可能为德西德里奥·西提加那诺所雕），其美堪称为基督教的颂赞；一幅耶稣钉上十字架的青铜浮雕，写实详尽，十分有力；在圣十字教堂雕了另一幅十字架图，用木头刻成憔悴、孤单的身影，虽然被布鲁尼里斯哥批评为“像钉上十字架的农夫”，仍是描写此景最感人的代表作。

赞助人和艺术家一起老了，科西莫对这位雕刻家的照顾十分周到，使多纳泰洛很少想到金钱的问题。瓦萨里说，他将基金放在一个篮子里，挂在工作室的天花板上，并吩咐他的助手和朋友们依照需要取用，不必征求他的意见。当科西莫临死的时候（1464年），他要他的儿子彼罗照顾多纳泰洛。彼罗给予这位老艺术家一栋乡间的房子，但多纳泰洛不久就回到佛罗伦萨，他喜欢自己所习惯的工作室甚于乡下的阳光和昆虫。他过着简单、满足的生活，活到80高龄。佛罗伦萨所有艺术家——几乎所有人民——都参加他的葬礼。他如愿葬于圣洛伦佐教堂的地下圣堂中，和科西莫的坟墓比邻。

他曾大大增进了雕刻艺术，偶尔也过分注重姿态或设计，缺乏吉贝尔蒂铜门的完整形式。但是，他的错误是由于他决心表达的不是美，而是生命，不仅是强壮而健康的身体，且是复杂的性格或心灵状态。他发展了雕刻人像，使它从宗教延伸到世俗的范畴，也给予他的题材空前的多变性、个性和力量。他曾克服百种技术上的困难，创造了文艺复兴时代遗留至今的第一座骑马雕像。只有一个雕刻家能达到更高的巅峰，而且还是继承了多纳泰洛所学、所做、所思才能达到。多纳泰洛的学生贝托尔德（Bertold）正是米开朗基罗的老师。

[1]圣米凯莱教堂，由西蒙以及本茨·西翁所建立（1337年1404年），是主要公会的宗教圣庙。外墙上的每一壁龛放一雕像，代表每一个公会。贡献雕像的艺术家有吉贝尔蒂、韦罗基奥、兰尼·迪·本科（Nanni di Banco）和吉安·波罗那（Gian Bolog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