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的文人在他的帮助和以身作则的鼓励下,以意大利文写出愈来愈多的作品。慢慢地他们形成了整个半岛模范和标准的文学托斯卡纳语——“不止是意大利诸语中,”爱国的瓦奇说,“也是今日所知的一切语言中最甜蜜、最丰富、最文明的语言。”
洛伦佐一方面复苏意大利文学,一方面也热诚地继承祖父的事业,为佛罗伦萨学者收集希腊和罗马的古典作品。他派遣波利希安和约翰·拉斯卡里斯(John Lascaris)到意大利各城以及海外购买书稿。约翰·拉斯卡里斯从圣亚索斯(St.Athos)的一家寺院带回200本,其中80本在西欧是完全陌生的。根据波利希安的记载,洛伦佐愿意花费所有财产,甚至抵押他的家具,以购买书本。他雇了书记抄写无法买到的书稿,同样也准许其他收集家,像匈牙利王马赛亚斯·科文纳斯(Matthias Corvinus)和乌尔比诺地方的费代里戈公爵(Duke Federigo)等人派遣抄写员抄下美第奇图书馆的稿本。洛伦佐死后,这份藏书和科西莫放在圣马科的收藏合在一起,1495年时一共有1 039册,其中460册是希腊文。后来米开朗基罗为这些书本设计了富丽的居所,后代以洛伦佐命名——称为洛伦佐图书馆。伯纳多·西尼尼(Bernardo Cennini)在佛罗伦萨(1471年)建立一个印刷馆时,洛伦佐并不像他的朋友波利希安或乌尔比诺地方的费代里戈一般转而注意这种新艺术,他似乎立刻看出活字版革命的可能性。他聘请学者收集不同的版本,使古典作品尽可能地正确印行。受了这样的鼓励,巴托罗米奥在德米特里斯·卡尔孔狄利斯仔细的学术研究下印了荷马的《选集》(editio princeps)(1488年);约翰·拉斯卡里斯出版了欧里庇得斯的《选集》(editiones principes)(1494年)、《希腊文选》(1494年)和卢西安(Lucian)的作品(1496年);兰迪诺出版了贺拉斯(1482年),维吉尔、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和但丁的作品,其中的语言和引述已经很需要说明了。当我们得知佛罗伦萨以一栋富丽的屋子报答兰迪诺这些学术苦工时,我们可以捕捉到当时的时代精神。
学者被美第奇以及其他佛罗伦萨人慷慨赞助的名声所动,纷纷涌向佛罗伦萨,使它成为文学研究的都城。韦斯帕夏诺·比斯底奇在佛罗伦萨、乌尔比诺和罗马当过书商和图书馆员之后,写了一本流畅而明智的文集《名人生平》,以纪念当时的作家和赞助者。为了发展和传播民族的智慧遗产,洛伦佐恢复并扩大了古比萨大学和佛罗伦萨的柏拉图学园。后者并非正式的学院,而是由喜爱柏拉图的学人所构成的协会,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在洛伦佐的城市宫中或加里奇地方的菲奇诺别墅聚会,共进晚餐,大声朗读柏拉图全部或部分对话,讨论其中的哲理。11月7日是大家认定的柏拉图生与死的纪念日,学园人士以近乎宗教的庄严方式加以庆祝。一个被大家相信是柏拉图的胸像被冠以花朵,并在胸像前燃灯,就像神祇的肖像一般。兰迪诺利用这些集会作为他写《同志会辩论》(Disputationes Camaldulenses)想象对话的基础(1468年)。他描述他与他的兄弟拜访同志会僧侣的寺院,遇见美第奇家的洛伦佐和朱利亚诺,还有阿尔贝蒂以及其他6个佛罗伦萨绅士。他们斜卧在一个喷泉附近的草地上,将城市的忧虑匆忙和乡村的抚慰平静作一比较,为行动与沉思的一生而辩论。阿尔贝蒂赞美乡村沉思的生活,洛伦佐则力称成熟的心灵会在城邦的服务和世界的商业中找到最完全的功能和满足。
参加柏拉图学园讨论的有波利希安、彼科、米开朗基罗和菲奇诺。菲奇诺非常忠于科西莫的使命,贡献了全部生命将柏拉图作品译成拉丁文,并研究、教学、著作有关柏拉图主义的作品。他年轻时非常英俊,佛罗伦萨少女们都以爱慕的目光看他,但他对她们并不像对书本一样喜爱。他曾一度失去他的宗教信仰。柏拉图主义似乎优于基督教,他教导学生“爱柏拉图”甚于“爱基督”,他在柏拉图胸像前燃烧蜡烛,将他尊为圣人。在这种心情下,基督教在他眼中似乎只是用寓言式教条和象征性教仪来隐藏真理的许多宗教之一。圣奥古斯丁的作品,以及感激自己从严重的病中恢复正常的心情,使他又重新有了基督教信仰。他在40岁成为僧侣,但他仍是一个热诚的柏拉图主义者。菲奇诺辩称: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已说明了和先知们同样高贵的一神教,他们也曾在较小的方面接受过神圣的天启,所有受理性统治的人也都如此。洛伦佐和大多数人文主义者遵从他的指导,不以另一信仰代替基督教,而以哲学家能够接受的名词来重新诠释教义。一两代之内(1447—1534年)教会容忍地对这种方法微笑赞许。萨沃纳罗拉公开指责这是欺诈。
彼科伯爵仅次于洛伦佐,是柏拉图学园中最迷人的人物。他生于一个因他而扬名的小城(靠近摩德纳),在博洛尼亚和巴黎读书,在欧洲每一个朝廷都受到光荣的接待,最后洛伦佐劝他以佛罗伦萨为永久的居所。他那渴望的心灵不断地学习各种事物——诗、哲学、建筑、音乐——在每一方面都达到相当显著的成就。波利希安描写他是自然将一切天赋联合而成的模范人物,“身材高大,轮廓美好,脸上照耀着某种神圣的气质”。一个具有透彻眼光、不屈的学习精神、奇迹般的记忆、全面博学的人,善讲数种语言,是女人和哲学家的宠儿,不仅外形俊美,智慧特质显著,性格也很可爱。他的心灵开向每一种哲学和每一种信仰,他的心灵无法拒绝任何体系,任何个人。晚年他虽然藐视占星术,却欢迎神秘主义和魔术,有如他接受柏拉图和基督一般。他对繁琐哲学家甚有好评,那是大部分人文主义者认为野蛮荒谬而加以弃绝的。他认为阿拉伯和犹太思想很值得推崇,并列出了他的几位犹太老师和受尊敬的朋友。他研究希伯来的卡布拉(Cabala),无邪地接受其中托言的古籍,宣称他已在其中找到基督神圣的充分证据。正如他的一个封建头衔叫做康克迪亚(Concordia)一样,他担当着一个高度的重任,要使西方所有宗教——犹太教、基督教和回教——与柏拉图协调,也使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协调起来。他虽然被一切人谄媚,却直到短暂生命的终点都一直保有迷人的谦和态度,只有真诚信赖学习的精确以及人类理性的力量才会使他的谦和稍有损伤。
他在24岁(1486年)到了罗马,印行了900规条的一览表,使僧侣和博学者大吃一惊,其中包含逻辑、形而上学、神学、伦理学、数学、物理、魔术以及犹太神秘哲学,并包括了最宽大的异端邪说,认为最大的致命罪恶也是有限的,不应得到永恒的惩罚。彼科声明他准备在公开辩论中和任何人对抗,以维护其中任何一个规条,并愿意负担任何地方前来挑战者的旅费。他以一篇有名的演说作为这个哲学竞赛的序言,那篇演说后来命名为《谈人类尊严》。他以年轻的热情表达人文主义者——与大多数中古观点矛盾——认为是人类所持有的最高意见。“学校的老生常谈认为,”彼科写道,“人是一个小世界,我们可以在这个小世界中识别由地上元素和属天灵魂合成的肉体,植物的蔬菜精神,低等动物的感觉、理性,天使的心灵以及上帝的肖像,等等。”然后彼科便以上帝对亚当说话的方式,写出人类无限潜能的圣书:“我把你创造成不属于天堂也不属于地上……你必须自由塑造并克服自己。你可以沉沦为野兽,也可以新生成神圣的样子。”彼科还以年轻的文艺复兴的昂扬精神加上下列一段:
这是上帝的极高礼物,是人类最高超、最奇妙的幸福……他可以成为自己所愿意成为的东西。动物从生下的一刻开始,就从母亲的身体中带来了未来注定具有的一切,最高的精灵(天使)是从开始……就带着他们希望永远成为的一切。但是天父使人生来就具有每一种可能和每一种生活的种子。
没有人接受彼科多方面的挑战,但是教皇英诺森八世判决其中三项规条是异端邪说。既然这些只是整个规条中的极小部分,彼科可能获得宽宥,而事实上英诺森也不会追问这件事。但彼科谨慎地收回他的话,动身到巴黎,巴黎大学给予他保护。1493年亚历山大六世以他惯常的和蔼,通知彼科一切已受到原谅。彼科回到佛罗伦萨以后,成为萨沃纳罗拉的虔敬门徒,放弃对上帝的追寻,烧掉他的五册情诗,把财产送给贫穷的女孩做嫁妆,自己则过着半僧侣式的生活。他曾想参加多米尼哥教团,但在下决心之前就逝世了——当时只是一个31岁的青年。他的影响在他短暂生命结束之后仍然存在,曾鼓舞黎塞留在德国继续希伯来的研究,那是彼科生命的热烈的兴趣之一。
波利希安十分崇拜彼科,以最厚道的歉疚来修正他的诗,他是一个比较缺乏流星般的魅力,却富有更深的洞察力和更重大成就的人。他本来名叫安杰卢斯·巴苏斯(Angelus Bassus)——有人称他为安杰洛·安布罗吉尼(Angelo Ambrogini)——后来才改成波利希安。他来到佛罗伦萨,在兰迪诺门下学习拉丁文,在萨洛尼卡(Andronicus of Salonica)门下学希腊文,在菲奇诺门下学柏拉图主义,在阿基洛普莱门下学亚里士多德哲学。他16岁开始将荷马作品翻译成拉丁文,文笔十分流畅,十分生动,看起来至少像罗马诗歌银色时代的产物。他完成了头两本,送去给洛伦佐。这位在各方面都很机灵的赞助人鼓励他继续下去,带他到家中担任儿子彼罗的老师,供应他所有的需要。波利希安免于匮乏,就出版了古典的杰作——其中有查士丁尼的《罗马法典》(Pandects)——他的学识和判断赢得了世界的赞誉。当洛伦佐出版贺拉斯的作品时,波利希安写了一篇颂歌作序,其拉丁化、口语化和复杂的诗体足可媲美贺拉斯的诗篇。美第奇、彼科和外国学生——黎塞留、克罗西(Grocyn)、利纳克尔(Thomas Linacre)等人——都曾听过他古典文学的演讲,他们都曾在阿尔卑斯山彼侧听过他的盛名,知道他是学者、诗人和三种语言的演说家。他常以即景的拉丁诗作为演说的前言,其中一首音韵洪亮的六音节诗无疑是荷马到薄伽丘的诗史。波利希安以《西维尔》(Sylvae)的书名出版这首诗和其他的诗,显示出灵巧而流利的拉丁文体,虚构得十分生动,虽然他很年轻,人文主义者却因这些作品而公认他是他们的大师,并且很高兴他们极想恢复的高贵语言已重新复活。
波利希安几乎使自己成为拉丁古作家之际,也以丰富平易的笔调写出一连串意大利诗,一连串彼特拉克和阿廖斯托之间无可匹敌的作品。1475年洛伦佐的弟弟朱利亚诺赢了一项摔跤竞赛,波利希安以优美文雅的八音节诗描写这次摔跤。在《美丽的西蒙妮塔》(La bella Simonetta)诗中他颂扬朱利亚诺爱人的贵族美,文笔流利、细致,使意大利情诗从此有了新的细腻辞藻和情感。他描写朱利亚诺出外打猎时遇见西蒙妮塔和其他少女在田野中跳舞:
以烈焰燃我的美丽少女
我知伊温和,纯真,且明达,
且风姿娴雅,
伊可爱知礼,圣洁,睿智,亲和
玉颜神圣,如是甜美,如是柔弱,
如是欢愉,一双绝尘的眼
映现了仙境乐园,
即,吾等可怜人所仰慕的千种美善……
自伊高贵的头顶与光辉的月眉
金发欣欣垂散,
穿梭着群舞的少女伊莲步款款
双脚久习旋律的音籁。
眼儿望地久不抬,
偷送来秋波尘如水;
可叹伊善妒的青丝垂
隔断波光,且遮住了我的凝视。
伊生长在天使赞美的神国,
一见这厢失礼——
便伸出柔荑美如玉——
以慈和风采掠起脱缰的秀发;
自双眸伊对我送达
易感的心,甜蜜热情的灵魂,
我非圣神,
能不烧到烛尽成灰时?
波利希安为他自己的情人伊坡里塔·列昂西那(Ippolita Leoncina)写了不少秀雅、温柔的情歌,而且因为心中充满太多的诗韵,他竟作出类似的抒情诗给他的朋友使用,以作为驱逐矜持的符咒。他学习农夫的民歌,然后再重写成完整的文学形式。这些民歌改写后大受欢迎,至今还在托斯卡纳留下回响。在《我的布伦提娜》中他描写一位乡村美女在喷泉中洗濯她的面孔和酥胸,并在发顶冠上花朵。“她的胸膛就像五月的玫瑰,她的双唇有如草莓。”那是一个从不令人生厌的陈旧题材。波希安利为了重获希腊狄奥尼索斯剧院(Dionysian Theater)中所达到的戏剧、诗、音乐和歌曲的统一性,写了——他发誓在两天之内——一个434行的弗朗西斯科·贡萨加(Gian Francesco Gonzaga)小抒情剧,为曼图亚地方的主教而演唱(1472年)。该剧被称为“俄耳甫斯的寓言”——描述俄耳甫斯之妻欧律狄刻(Eurydice)从一个好色的牧羊人手中逃出来却被蛇咬死。悲哀的俄耳甫斯一路前往地狱,以他的七弦琴迷惑了地狱之神普鲁托,使这位地下之王将欧律狄刻复活给他,条件是离开地狱之前不准望她。俄耳甫斯只领她走了几步,禁不住爱的狂喜,竟回头望了她。她立刻被捉回地狱,而他则被阻不许随她前去。俄耳甫斯在精神失常的反应中变成憎恨女人的人,而且建议男人应忽视女人,以男童来满足自己,学习宙斯以加尼米德(Ganymede)满足自己的榜样。森林地区侍奉酒神之小女神愤于他轻视女人,将他打死,剥下他的皮,将他肢体撕裂,并高兴地庆祝她们的报复。伴奏这些诗行的音乐已经失散,但我们可以完全地将“俄耳甫斯寓言”列为意大利歌剧的先驱。
以诗人而言,波利希安缺乏伟大性,因为他避免热情的陷阱,而且从不探测生命或爱情的深度。他永远迷人,却从来不曾深刻。他对洛伦佐的爱是他所知道的最强的情感。当朱利亚诺在大教堂被杀的时候,他正在他的赞助者身边。他当着谋反者的面,猛击圣器室的门,救了洛伦佐。洛伦佐从危险的那不勒斯之旅回来的时候,波利希安以近乎令人反感的热情诗篇欢迎他。洛伦佐去世时,波利希安悲恸地哀悼他,然后渐渐枯萎。他死于两年之后,像彼科一样,在致命的1494年,正是法国人发现意大利的时候。
如果洛伦佐不曾欣赏他的哲学中所带的幽默,信仰中所带的怀疑,爱情中所带的不羁,洛伦佐就不会成为那样充实的一个人。他的儿子欢迎弄臣,为教廷中淫秽的喜剧而微笑,这位佛罗伦萨的银行家王子便邀请浦尔契作为朋友并赴他的餐宴,并品尝《巨人毛岗地》(Morgante maggiore)的粗鄙讽刺。这首被拜伦深深崇拜的名诗,一章章地被朗诵给洛伦佐和他家的客人听。浦尔契具有强壮和无限的机智。他将语言、隽语和中产阶级的观点用在骑士浪漫诗中,震撼了宫廷和全国。查理曼大帝在法国、西班牙和巴勒斯坦历险的传说在12世纪或更早的时候进入意大利,由吟游诗人传遍半岛,得到每一个阶层的喜爱。但是在这类的男性之中永远都存着一种虚张声势、强壮的自嘲现实主义,伴随着也抑制着女人和少年带给文学艺术的浪漫精神。浦尔契混合所有特质,从通俗的传奇,从洛伦佐图书馆的稿本,从洛伦佐桌上的谈话拼凑成一首史诗,嘲笑骑士故事中的巨人、魔鬼和战争,有些也以严肃或玩笑的诗句重述基督教骑士奥兰多(Orlando)和沙鲁斯(Sarace)巨人的历险记,这首诗的名字一半是由这个人物得来的。[1]
毛岗地被奥兰多袭击,突然宣布转向基督教以拯救自己的生命。奥兰多教他神学,向他解释他的两个兄弟刚刚被杀,现在正因不信教而身陷地狱,只要他变成好基督教徒,就答应让他入天堂,但是警告他在天堂中必须对他被烧的亲戚不怜悯。“我们教会的博士们,”这位基督教骑士说,“一致同意,如果有幸在天堂的人同情那些陷身地狱混乱中的可怜亲族,他们的至福就会完全失去。”“你会明白的,”他向奥兰多保证,“无论我是否臣服上帝的旨意,是否行为像天使一般,如果我为我的兄弟悲哀……我将砍下我兄弟的双手,拿这些去见圣僧,让他们相信他们的敌人已经死去。”
浦尔契在第十八章介绍了另一个巨人马谷地(Margute),一个滑稽的小偷和温和的凶手。他犯过任何罪恶,但是绝不出卖朋友。毛岗地问他信仰基督还是穆罕默德,马谷地答道:
我不信蓝,也不信黑,
只信煮熟烤好的肥阉鸡;
偶尔也信奶油,
也信啤酒、葡萄汁,上面浮着烤苹果……
但我最信老酒,
对于信好此道的人,我更要抓牢……
信仰有如痒处,可迷人哪……
无所谓信甲信乙——信仰即如是。
且看我信念谁属:
可知我母是希腊尼姑,
我父,身在土耳其布鲁撒,是回教一高僧。
马谷地在喧闹了两章之后死于大笑。浦尔契并未为他浪费眼泪,却从他魔术的幻境中引出一个一级的魔鬼——阿他罗地(Astarotte),他与卢西弗(Lucifer)共同叛变。他被魔法师马拉吉吉(Malagigi)从地狱召来,将骑士里纳尔多(Rinaldo)迅速从埃及带到莱西斯瓦莱斯(Roncesvalles),敏捷地完成此事,赢得里纳尔多深切的热爱。这位基督教骑士便建议上帝从地狱解放阿他罗地。但是这位有礼的魔鬼是一个杰出的神学家,他指出背叛无限的正义便是无限的罪恶,需要受永恒的处罚。马拉吉吉奇怪上帝既然能预知一切,包括卢西弗的不服从和永恒的毁灭,为什么还要创造他。阿他罗地承认这的确是一个有智慧的魔鬼也不能解决的问题。
对浦尔契1483年的作品而言,他的确是一个有智慧的魔鬼,由他口中说出了预知哥伦布的惊人先兆。提到以往的警告,阿他罗地在《海克力斯之柱》(Pillars of Hercules)——“别再前进”——中对里纳尔多骑士说:
明知此论非真;勇敢的舟子
将驱策小舟凌越
西方的浪潮,一片坦坦的平地
虽然地球有如轮轴。
古远的人类具有粗陋的风度,
海克力斯也将羞赧,若他
知道自己不量力的作为纯属徒然
迟钝的小船即将飞驰上路,
人类将看见另半个地球。
万物既趋向共同的中心,
地球,因神圣的大神秘
稳定平衡悬于高高的星域。
我们的另一端有城市、州郡,
以及众多的帝国,往昔未受神佑
且看,太阳正疾行到西方的路径
以大众期待的光辉照亮彼端的邦国。
浦尔契的部分计划是以上帝和圣徒的虔诚祈祷来引出每一章,无论那一章充满多少笑话:内容愈凡俗,行文愈庄严。这首诗以宣布信仰一切宗教的善德结束——这是一种必然会冒犯每一真信徒的说法。偶尔浦尔契也容许自己成为一名胆怯的异教徒,例如在他引述《圣经》来辩称基督的先见之明并不如天父时,或容许自己希望一切灵魂,甚至卢西弗最后都会得救。但是他像一个好佛罗伦萨人以及洛伦佐圈子的其他分子一样,表面仍然忠于不可避免地附在意大利生命上的教会。教士并不被他的恭敬所骗。他死时(1484年),他的身体被拒葬于圣地。
如果洛伦佐的集团能在一代中产生出如此多变的文学,我们可以合理地假设——而且将会发现——其他城市——米兰、费拉拉、那不勒斯、罗马也有类似的觉醒。在科西莫出生和洛伦佐去世之间的100年里,意大利已完成并传下了她文艺复兴的第一阶段。她已发现古希腊和罗马,已建立了古典学术的要素,已使拉丁文再度成为阳刚雄伟和简洁有力的语言。尤有甚者,在科西莫逝世和洛伦佐逝世之间的一代,意大利重新发现了她自己的语言与灵魂,用方言作为新词汇和新形式的标准,写出精神属于古典、但是语言和思想属于本国和现代的诗篇,以当时的事件和问题或乡村的风景、人物为根据。而且,意大利在一代之间,经由浦尔契的提倡,使幽默传奇提升为文学中的一种,为博亚尔多和阿廖斯托铺好道路,甚至预兆了塞万提斯对灵士浮夸和假装的会心微笑。学者的时代隐退了,模仿向创作让步。意大利语在彼特拉克选用拉丁文写史诗之后一度凋零,现在又再生了。不久,在文学上领导世界,艺术上泛滥世界的意大利文化繁茂声中,古典的复苏已几乎被遗忘。
[1]浦尔契最先印行有关毛岗地(Morgante)的诗篇,完整的诗叫做《巨人毛岗地》(Morgante maggi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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