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凯斯东南部和囊括意大利本土的罗马教皇教区构成了那不勒斯王国。在亚得里亚海岸这一边包括了佩斯卡拉(Pescara)、巴利(Bari)、布林底希(Brindisi)和奥特兰托。稍向内陆有一个名叫福查(Foggia)的城市,曾是神奇的腓特烈二世时代生气蓬勃的首都。在“足背”的古老港口塔兰托,在“趾部”的雷焦,还有在西南部海岸如舞台上华丽景色般相继出现的光辉的萨莱诺(Salerno)、阿马尔菲、索伦托(Sorrento)、卡普里岛(Capri)和充满繁忙、嘈杂、饶舌、热情、喜乐的那不勒斯(它曾是领域中唯一的大都市)都是这个王国较为发达的城市。除开它们和各港口外,这个国家是农业的、中古的、封建的。土地由农奴或奴隶耕种,或由乡人自耕但不得一饱,或做工来换取面包和一件衬衫,他们处在拥有大采邑的贵族们无情的统治下,这些贵族公然地反抗君权。国王从那些地区很少能获得利益,而他从自己的封建领域土地中,或从剥削那些日渐式微的王家所控制的商业中所得的收益,必须用来支付政府和朝廷的财务费用。
安茹王朝由于皇后乔安娜一世逸出常规的行为而迅速衰微,在都拉索的查理令她以丝绳自缢后告以结束(1382年)。乔安娜二世在她即位时虽已年近40(1414年),但她与乔安娜一世同样易于激动。她曾结婚三次,第二任丈夫被她逐出流放,第三任丈夫则被她谋杀。当她面临反叛危机之际,召了阿拉贡及西西里的阿方索国王前来辅佐,并以他为义子、继承人(1420年)。但当她确信阿方索计划推翻她的时候,又否认了前项决定(1423年)。她死时将王位传给安茹的勒内(René of Anjou)。这样一来,遂引起了一场长期争夺继承权的战争,阿方索在那场战争里,将目标指向那不勒斯,意欲夺得王位。当他围攻吉大(Geata)时被热那亚人俘虏,并被带往菲利普·玛利亚·威斯孔蒂跟前。他用学校里绝对无法学到的无上圆满的逻辑,来说服公爵在那不勒斯重建起法国的势力,以增强法国已经从北部进迫米兰和从西部进逼热那亚的势力,这样便可像虎头钳般地控制住半个意大利。菲利普对他的建议首表赞同,便释放了他,并祝他平安打回那不勒斯去。经过几场战役并运用谋略,阿方索胜利了。统治那不勒斯的安茹王朝(1268—1442年)就此结束,阿拉贡王朝(1442—1503年)代之而起。这场篡夺给了法国在1494年入侵意大利的合法借口,同时也是意大利悲剧的第一幕。
阿方索对他的新王位异常喜悦,遂将阿拉贡和西西里的统治权给了他的兄弟约翰二世(John Ⅱ)。他并非一位宽和的统治者,他严征税收,允许财政官员压榨人民,然后自己再压榨财政官,并以威迫犹太人受洗来勒索他们的金钱。但是他大部分的税收仍取自商人阶级。阿方索减少穷人的税课,并帮助贫民。那不勒斯人认为他是一个好国王。他走在群众中不带武器,毫无戒心,亦无恐惧。他的妻子不能生育,宫女们替他生了几个孩子。他的妻子杀死了这些竞争者之一,从那以后阿方索再也不准皇后在他面前出现。他是一位热心的按时聚会者,并诚信地听讲布道。
然而他染上人文主义者的狂热,并支持古典学者,因而他们称他为大施主。他欢迎洛伦佐·瓦拉、斐勒佛、詹诺佐·曼尼提和其他人文学者与他一起用餐,并参观他的宝藏。他付给波焦·布拉乔利尼500克朗,要他将色诺芬写的《语义学大全》翻成拉丁文;付给巴·法齐奥(Bartolommeo Fazio)500克朗,要他写一本《阿方索传》(Historia Alfonsi),在这本书完成后,又给了他1 500克朗。在1458年这一年里,他将2万杜卡特分送给文学之士中的一些人。无论前往何处他总随身携带着古典文学的书籍,在家中或征战中进餐之际,这些古典文学便被朗读着,并且准许对这有兴趣的学生们旁听。当疑是李维的遗骸在帕多瓦出土时,他派安托尼奥·贝卡代利(Antonio Beccadelli)到威尼斯买回一块骨骸,并以一个善良的那不勒斯人的敬畏和虔诚接受了它,注视着圣耶诺里斯(St.Januarius)血液的流动。当马内蒂以拉丁文向他演说时,阿方索深深地被佛罗伦萨城的学者的文句语体迷住,以致在演说结束之前,苍蝇在王者的鼻头上宴乐,亦不自觉。他给人文学者充分的演说自由,即使是异端和猥亵文字亦不干涉,并保护他们不受罗马天主教宗教裁判所的审讯。
在阿方索的朝廷中最值得一书的学者是瓦拉。他生于罗马(1407年),与莱纳尔多·布鲁尼同习古典文学,并且变成一个热心甚至狂热的拉丁文学者。在他的许多战斗中,其中之一便是打倒意大利语言为文学语言的运动,而使拉丁文复活。当他在帕维亚教授拉丁文和修辞学时,写了一篇激烈而冗长的议论来反对有名的法学家巴尔托鲁,嘲笑他那艰深难懂的拉丁文,并争论道只有精通拉丁和罗马历史的人,才可能了解罗马的法律。这所大学的法科学生为巴尔托鲁辩护,而文科学生则为瓦拉助阵;双方由争辩演至动武,瓦拉逐被解聘。后来在《新约注释》(Adnotationes ad Novum Testamentum)中,他应用了在语言学上的造诣,又对哲罗姆的拉丁文《圣经》译本不满,对他那英雄般的工作指出许多错谬之处。伊拉斯谟后来也赞扬、节录、并应用瓦拉的评论。在另一篇论文《优美口语化的拉丁文》(“Elegantiae linguae Latinae”)中,瓦拉给拉丁文的优雅和淳朴立下了法则,嘲弄中世纪的拉丁文,也痛快地揭出许多人文学者拙劣的拉丁文。他对昆体良的喜爱超过曾名重一时的西塞罗。他去世时几乎没有一个朋友。
为求稳固他孤立的地位,他出版了(1431年)一本对话体的《喜乐和真善》(De Voluptate et vero bono),在那本书里,他用令人吃惊的鲁莽抨击人文学者所谓的非道德观。他利用三位当代的人饰演讲话的角色:布鲁尼护卫着注重美德、主张禁欲的斯多葛学派,安托尼奥·贝卡代利则为享乐主义辩护,尼科洛·尼科利调停基督教义和哲学的冲突。贝卡代利被写成一位强有力的说服者,使得读者们直觉地想到他的见解亦即是瓦拉自己的见解。贝卡代利论道:我们必须设定人性本善,因它乃上帝所赋予者,事实上,天性与上帝同为一体。因此我们的本性是善良的,我们追求喜乐和幸福的本性是天生的,追求这些是无罪的,也是人生正确的目标。所有的享乐,不论它是感官上或是知识上的,在它未被证明有害之前,都将被合法地保存着。今天我们有迫切的求偶的本性,却绝对没有终身贞洁的本性。所以禁欲是不自然的,是违反天性的,那是一种不可忍受的痛苦,不应像美德般来倡导。贝卡代利下结论说,童贞是错误和不必要的,文雅高尚的妓女较之尼姑对人类有更多的价值。
在他财力所及的范围内,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哲学里。他是一个情欲旺盛,脾气暴躁,言论偏激的人。他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流浪着,想谋得一个文学上的职位。他求得了罗马教皇书记的职位,但旋又离去。当阿方索起用他时(1435年),阿拉贡和西西里的国王正凭借着阿方索仇敌之一,教皇犹金四世(1431—1447年)——他主张那不勒斯是罗马教皇的领地——争夺那不勒斯的王位。一个像瓦拉这样漠视一切的学者,博通历史,精于争辩,无患得患失之心的人,的确是对抗教皇的利器。在阿方索保护之下,瓦拉写出了(1440年)他最负盛名的论著《君士坦丁的假信和欺捐》(On the Falsely Believed and Lying Donation of Constantine)。他痛斥因《康斯坦丁诏令》(Constitutum Constantini)一文而使得第一位基督教的皇帝转换成教皇西尔维斯特,完全世俗地统治了全西欧之事为荒谬的造假。古沙的尼古拉曾于最近(1433年)在他为巴塞尔会议(Council of Basel)所写的《论天主教的协和》(“De Concordantia Catholica”)一文中,揭发捐赠的虚假,并对犹金四世的地位持异议。但是瓦拉依据历史和文字学而对那些文件的评论是这样的具有权威性(虽然他本身亦有许多错误),这个问题也就成定案了。
瓦拉和阿方索不以学术的争论为满足,他们还宣战。瓦拉说:“我不仅攻击已故去的人,也攻击活着的人。”他以惯用的咒骂痛诋与受人尊敬的犹金有关的事物。“即使捐赠是真的,那也是无足轻重且无用的,因为君士坦丁没有这个能力这样做,再说罗马教皇政治制度的罪恶已使它抵消了。”瓦拉下结论——不考虑丕平三世和查理曼领域对教皇制度的捐赠——假如那捐赠是虚假的,那么教皇世俗的权力便是历时已千年的篡夺了。那世俗的权力带来了基督教的腐化,也带来了意大利的战争,还有那“威压的、野蛮的、专制的僧侣的统治”。瓦拉请求罗马的人民起来推翻他们城市的教皇政府,并邀集欧洲的王子们来夺占教皇的领属。这种做法恰似马丁·路德,但实则是由阿方索授意,人文主义演变成了战争的武器。
犹金与宗教裁判所并肩抵抗。瓦拉被召至该所在那不勒斯的官员处。他讥讽地大谈他完全正统的学说。阿方索命令宗教裁判所释放他,他们不敢违命。瓦拉继续攻击基督教:他说明诿罪于最高法院法官狄奥尼修斯(Dionysius)的著作是不可信的,由尤西比乌斯(Eusebius)出版的阿伯高拉斯(Abgarus)致耶稣的信也是伪造的,还有耶稣的使徒与使徒的信条毫无关联。不管怎样,当他推断阿方索有意与罗马教皇修好时,他决定自己最好也和他们谈和。他向犹金公开道歉,撤回他的异说,再度肯定犹金的正统学说,并请求原谅他的过错。教皇未予置理。但当尼古拉五世成为教皇并广召天下才学之士时,瓦拉当了一名教廷的书记(1448年),受聘将希腊文翻译为拉丁文。他死时为圣约翰浸礼所教堂的教士,并被安葬于圣墓(1457年)。
他友善的对手,安托尼奥·贝卡代利写了一本猥亵的书来说明他一生品行的分期。贝卡代利出生于巴勒莫(1394年),因此绰号叫做“帕诺里米塔”(“Panormita”),在锡耶纳他接受了高等教育,也许还包括了他那含糊的道德律。大约在1425年,他用拉丁语风及色情文学的笔法写了一集名为《阴阳人》(Hermaphroditus)的拉丁文挽歌和短诗来对抗马休尔。科西莫·美第奇也许没有读过这本诗集,但接受了他的呈献。有德行的瓜里诺赞扬它雄辩的语言,其余的赞颂纷至沓来。最后西吉斯蒙德皇帝将一顶诗人桂冠戴在他的头顶(1433年)。僧侣们公开指责这本诗集,犹金宣称任何人阅读此诗集即将之逐出教会,修道士公开在费拉拉、博洛尼亚、米兰等地焚毁那些诗集。虽然如此,安托尼奥·贝卡代利仍在博洛尼亚和帕维亚大学演讲《诗学大全》(Summa cum laude),从菲利普·玛利亚处支领800金币的薪俸,并被邀至那不勒斯做宫廷的史官。他的历史著作《阿方索国王的嘉言嘉行》(Of the Memorable Words and Deeds of King Alfonso)以极能表现拉丁文语言特性的笔法写出,以至于皮科洛米尼(Aeneas Sylvius Piccolomini)——教皇庇护二世,他本身为未达中等程度的拉丁文学者——考虑以它为拉丁文的范本。贝卡代利终年77岁,死时名利双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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