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布雷同盟（—）

意大利现在有一半是属于外国了：意大利南部是西班牙的领地，西北部从热那亚经米兰到克雷莫纳近郊是法国的势力范围，几个小公国接受法国的影响，只有威尼斯和教皇国比较独立，他们为了抢夺罗马涅的城市而时有争战。威尼斯渴望增加大陆市场和资源，来弥补那些失给土耳其人或受到大西洋航线威胁的市场。她利用亚历山大的逝世和恺撒·博尔贾的生病期间，占领了法恩扎、拉韦纳以及里米尼。尤利乌斯二世提议夺回这些地方。1504年，他说服路易和马克西米连，终止他们之间基督徒不应有的争端，和他共同攻击威尼斯，并瓜分威尼斯在大陆的领土。马克西米连虽然愿意，可是财政却空虚，结果这一计划落空了。尤利乌斯只好继续努力。

1508年12月10日，一项对付威尼斯的大阴谋在坎布雷酝酿成功了。马克西米连皇帝加入这项阴谋，由于威尼斯从帝国夺去了戈里扎（Goriza）、的里雅斯特（Trieste）、波登和阜姆（Fiume），由于威尼斯忽视帝国在维洛纳和帕多瓦的权利，并由于威尼斯拒绝他以及他的卫队自由通过威尼斯前往罗马参加教皇加冕礼，而这正是他渴望的。路易十二之所以加入，是因为法国与威尼斯为了瓜分意大利北部的问题发生了争端。西班牙的斐迪南之所以加入，是因为威尼斯坚持保留布林底希、奥特兰托以及其他的阿普利亚港口，这些港口几世纪以来原是那不勒斯王国的一部分，而被威尼斯利用1495年那不勒斯危难期间所占领的。尤利乌斯之所以加入（1509年），是因为威尼斯不仅拒绝从罗马涅撤退，而且毫不掩饰她要获得费拉拉的野心——费拉拉是公认的教皇领地。欧洲列强现在计划把威尼斯在大陆的所有领地都加以占领：西班牙将收复她在亚得里亚海岸的所有城市；教皇将重获罗马涅；马克西米连将获得帕多瓦、维琴察、特雷维索、弗留里和维洛纳；路易将获得贝加莫、布雷西亚、克雷马、克雷莫纳以及亚达河流域。如果这个计划成功，意大利就不复存在了：法国和德国的领域将延伸到波河；西班牙则上达台伯河；教皇诸国则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而孤立无援了；威尼斯作为抵抗土耳其人的堡垒就要被摧毁了。在此一危机中，没有一个意大利邦国给予威尼斯援助，她的贪婪使得意大利每个邦国感到愤怒；费拉拉怀疑威尼斯的意图，加入了坎布雷同盟。那位高贵的贡萨洛，被斐迪南强令退休，提议为威尼斯服务，充当她的军事统帅。但是威尼斯的参议院不敢接受，因为她生存的唯一希望在于分化坎布雷同盟而非军事行动。

威尼斯现在之所以值得同情，是由于她要单独对抗那些强大的敌人，以及由于她的人民不分贫富贵贱，必须不屈不挠地艰苦作战，付出惨重代价才能获得胜利。威尼斯参议院提议把法恩扎和里米尼归还给教皇，但是愤怒的尤利乌斯却回之以破门令，并且在法军进逼迫使威尼斯把军队集中于伦巴底时，派了他的军队夺回罗马涅的一些城市。在阿那第洛（Agnadello）这一场文艺复兴时期最惨烈的战斗的进行中，法军击败了威尼斯（时在1509年5月14日）。那一天共有6 000人死在战场上。绝望的威尼斯领主团乃把其余的军队调回威尼斯，而让法军占领了整个伦巴底，并从亚帕兰和罗马涅撤出，以及坦告维洛纳、维琴察和帕多瓦，威尼斯不能再防卫她们，她们要投降、要抵抗可任由她们自己选择。马克西米连率着那几个地方所见过的最大军队——大约3.6万人——而来，并包围了帕多瓦。附近的农民尽可能地给他的士兵制造麻烦。帕多瓦人英勇作战，证明他们在威尼斯统治下拥有一个良好的政府。马克西米连由于感到军费短绌，厌恶地离开前往蒂洛尔了；尤利乌斯也突然地命令他的军队撤回包围；帕多瓦和维琴察自愿地回到威尼斯控制之下。至于路易十二，已获得了他的赃品，也就解散了他的军队。

尤利乌斯这时候领悟到同盟的全面胜利也就是教皇的失败，因为这样一来将使教皇受制于那几个强国，而这几个国家中已开始酝酿宗教改革运动。当威尼斯再度提议归还所有他能要求的地方时，他虽“发誓决不同意，却同意了”（1510年）。在收回了他所认为是教会的财产以后，他的愤怒转向了法国人，他们现在由于控制了伦巴底和托斯卡纳而成为教皇诸国的讨厌邻居。在米兰多拉，他发誓在把法国人驱出意大利以前绝不刮脸，所以长了一脸在拉斐尔所画的他的画像里可看到的漂亮胡子。他现在向意大利提出了为时已晚的动人口号“把异族驱出意大利！”1511年10月，他和威尼斯及西班牙组成了“神圣联合同盟”，不久他又促使瑞士和英国加入这个同盟。到了1512年1月底，威尼斯在当地居民的合作下，夺回了布雷西亚和贝尔加莫。法国为了防止英国和西班牙可能的攻击，只好把她大部分的军队留在国内按兵不动。

还留在意大利境内的那支法国军队，是由一位勇猛而有威严的22岁青年戴法克斯所率领。他憎恨原地待命，乃率领这支法军首先解救了被包围的博洛尼亚，然后在以梭拉击败了威尼斯人，夺回了布雷西亚，最后在拉韦纳赢得了一次辉煌但牺牲惨重的胜利（1512年4月11日）。将近有2万人横尸战场，而戴法克斯本人，也受了重伤。

尤利乌斯于是利用谈判来弥补他在战场中的损失。他说服马克西米连和威尼斯签订了一份停战协定，加入同盟对抗法国，并召回法国军队中的4 000个德国兵。在他的鼓励下，一支2万人的瑞士军队进入了伦巴底。法国军队由于胜利引起的伤亡以及4 000个德国兵的撤出，兵力大减，敌不住集结的瑞士、威尼斯和西班牙的军队，节节败退，最后撤退到阿尔卑斯山附近，只留下一些薄弱的警备部队在布雷西亚、克雷莫纳、米兰和热那亚。由于教皇外交上的努力，使得“神圣联合同盟”在拉韦纳战役之后的两个月中，从完全溃败中反败为胜，把法国人驱出了意大利，而尤利乌斯也因此被欢呼为意大利的解放者。

在1512年8月举行的曼图亚会议（Congress of Mantua）中，那些胜利者开始分赃。由于尤利乌斯的坚持，米兰分给了洛多维科的儿子玛·斯福尔扎（Massimiliano Sforza），瑞士获得卢卡诺（Lugano）以及拉戈·马焦雷（Lago Maggiore）统治下的领土，佛罗伦萨则还给美第奇家族，教皇重获博尔贾家族所建立的教皇诸国，此外并获得帕尔玛、皮亚琴察、摩德纳以及雷焦，现在只有费拉拉不受教皇控制了。但是尤利乌斯遗留给他的继承者许多问题。他并没有真正驱出外国人：瑞士人据有米兰，借以保护斯福尔扎，马克西米连要求维琴察和维洛纳作为他的报酬，而斐迪南，他们之中最狡诈的谈判者，巩固了西班牙在意大利南部的权力。只有法国的势力似乎从意大利根绝了。路易十二派遣了另一支军队攻占米兰，却被瑞士人在诺瓦拉打败了，并损失了8 000人（1513年6月6日）。当路易逝世时（1515年），法国在意大利的广大势力范围只剩下热那亚一个脆弱的据点了。

但是弗兰茨一世又企图重新恢复这些势力范围。此外（布朗托姆告诉我们），他听说米兰的西尼奥拉·克勒里斯（Signora Clerice）夫人是意大利最美丽的女人，于是极欲得到她。1515年8月，他亲率了一支4万人的军队——这些战役中所见过的最大一支军队——再度越过阿尔卑斯山。瑞士人出来应战，在离开米兰只有几里的玛利那诺地方，双方激战了两天（1515年9月13日14日）。弗兰茨自己作战非常勇猛，有如查理曼大帝手下的勇将罗兰一样，并被当场封为“贝亚德骑士”。瑞士人一共战死了1.3万人，他们和玛·斯福尔扎放弃了米兰，于是这个城市又成为法国的掳获品。

利奥十世的顾问们在犹豫不决中向马基雅维利请教。他劝告不要在法王和奥皇之间保持中立，因为不论谁胜，教皇都会被认为有偏袒对方的嫌疑。他还建议两恶相权取其轻，不如与法国和好。利奥照做了。1515年12月11日，弗兰茨和教皇相会于博洛尼亚，安排协议条件。瑞士人也和法国签订了一份类似的和约。西班牙人退回那不勒斯，奥皇又再度受挫，把维洛纳让给威尼斯。坎布雷同盟所兴起的几次战争就此结束了（1516年），最后的情况基本上还是与从前一样，除了意大利成为欧洲列强角逐争霸的战场以外，什么也没解决。教皇把帕尔玛及皮亚琴察让给法国；威尼斯重获她在意大利北部的诸领地，但财政却因而空虚；意大利饱受战争的破坏，但是她的文学和艺术，或由于这些悲剧事件的刺激，或由于繁荣的过去所支持，仍然继续兴盛和发展。最坏的事情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