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和非洲

在 18 世纪全球经济的扩张中，每一个大陆都起了它的特殊作用。同亚洲的贸易因古老传统而受到限制。对欧洲制造业来说，亚洲是一个几乎一点价值都没有的市场。欧洲需要从亚洲获得很多东西，而亚洲人几乎不需要从欧洲获得任何东西。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和马来文化的人们拥有自我满足的精湛的文明；这个时代的亚洲精英缺乏欧洲创业者生气勃勃的好动性格，而且广大群众穷得（甚至比欧洲人还要穷）什么也买不起。欧洲人发现除黄金外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运往亚洲。自古以来，欧洲的黄金就不断地流往亚洲，16 世纪后，从美洲欧洲人殖民地流往东亚的金银就更多了。经过若干世纪不断地积累起来，来自这种贸易的财富遂成为东方王子们令人难以置信的宝库的一个来源。为了筹措资金以满足对亚洲产品不断增长的需求，欧洲人必须经常补充他们的黄金储备。英国人在几内亚湾沿岸发现一个新的重要黄金产地，那里有一个地区（现在为加纳）在长时期内一直称为黄金海岸。英国在 1663 年到 1813 年铸造的一种金币“畿尼”，就是取名于几内亚，这种“畿尼”长期以来一直是二十一个先令的流行说法。

香料和东方制成品欧洲人从亚洲寻求的东西，有一部分仍是香料：胡椒、生姜、肉桂和丁香，当时主要由荷兰人从东印度群岛购买。但欧洲人也需要制成品，在某些行业，亚洲的手艺仍然超过欧洲。只需举出毛毯、瓷器和棉布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在英语和其他欧洲语言中，这些棉织品的特殊名称就表明了它们的产地。“马德拉斯”（狭条衬衫布）和“卡利科”（白布）就起源于印度的马德拉斯和卡利卡特城。“马士林”（薄纱布）来自阿拉伯摩苏尔。“吉姆”（方格花布）来自马来语，意即“条纹”。“新茨”（印花布）来自印地语，意即“斑点”。在 18 世纪，大部分的东方制成品在欧洲日益被仿制。埃克敏斯特和奥比松的毛毯与东方毛毯相竞争。1709 年，有一个名叫伯特夏的德国人发明一种方法，制造出比得上中国瓷器的玻璃和半透明的物质；在塞夫勒、德累斯顿和英国制造的这种欧洲“瓷器”立即成功地与进口产品进行了竞争。

直到动力机械采用以前（英国是 1780 年左右开始），欧洲一直没有生产出在价格上能与印度竞争的棉织品。在 1780 年以前，对印度棉织品需要之多使得羊毛、亚麻和丝绸行业感到惶恐不安。他们不能生产出像马士林薄纱布和鲜艳的卡利科印花布那样能引起大众喜爱的纺织品，而许多国家政府为了保护与古老的欧洲纺织工业有关的行业和资本，就直截了当地禁止印度棉织品进口。但是，当时是法律制定得多而实施得少的时期，被禁止的纺织物仍源源而进，所以丹尼尔·笛福①在 1708 年评论说，不管法律如何，棉布不仅被各阶层人用来做衣服，而且“悄悄潜入我们的房屋、我们的衣橱和卧室；窗帘、坐垫、椅子，甚至床本身不是卡利科布就是印度其他织物做的”。但在欧洲“新兴工业”的关税保护和欧洲棉制品迅速发展的情况下，从亚洲进口的棉布和其他制成品毕竟逐步在减少。约 1770 年后，英国东印度公司最大宗的进口商品是购自中国的茶。

糖和种植园制在西欧贸易中，18 世纪包括西印度群岛在内的美洲要比亚洲来得重要。美洲贸易主要是建立在糖这种商品的基础上。糖在东方很早以前就为人所知，在中世纪的欧洲，有小批的糖运入以满足领主和高级教士的嗜好。1650 年左右，大量甘蔗从东方运入，并且由欧洲人种植在西印度群岛。在几十年时间内，一种全新的经济制度兴起了，它以“种植园”为基础。种植园是一个经济单位，由相当大的一片土地、相当大的一笔资本投资和一支强制的劳力队伍所组成；土地和资本通常归法国和英国的不在地主所有，而强制的劳力是由非洲运来的黑奴所提供的。以廉价劳动力大量生产出来的低价糖，果然具有无限的市场。

从经济上说，18 世纪是西印度群岛的黄金时代。从 1713 年到 1792 年这八十年期间，大不列颠单从自己所属的岛屿就进口了价值共达一亿六千二百万镑的货物，它们几乎全是糖；在同一个八十年内，从印度和中国进口的货物仅值一亿零四百万镑。作为欧洲供应地的牙买加、巴巴多斯、圣基茨等小岛不仅使整个英属美洲大陆，而且也使整个亚洲大陆相形见绌。至于法国，它在美洲大陆和亚洲所建立的具有巨大实力的相同据点就比英国少得多。不过所有产糖的殖民地中，最富庶的圣多明各（现在称为海地）是属于法国的。

奴隶贸易首先在糖业，继而在植棉业（1800 年以后）所建立起来的种植园经济使得非洲具有了重要地位。自远古以来，人们就一直从黑非洲掠取奴隶。罗马帝国和穆斯林世界都是这样做的，而且它们还都不加区别地驱使黑人和白人成为奴隶。欧洲人发现美洲后，黑人被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运过大西洋。荷兰贩奴商人在 1619 年，即在英国清教徒来到马萨诸塞前一年，已将黑人送到弗吉尼亚。但是，1650 年前的美洲，占有奴隶还只是偶然的现象。1650 年后，尤其是 1700 年后，由于种植园经济的兴起，奴隶制成为基本的经济制度。奴隶劳动当时成为世界生产中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和投资巨大的部门的劳动力的来源。单在 1700 年到 1786 年期间，就约有六十一万黑人从非洲被运到牙买加岛。总数很难得出，但直到 1800 年以后很久，航运到美洲的非洲人仍远远超过欧洲人，这是可以肯定的。

奴隶制和英国资本主义18 世纪横越大西洋的奴隶贸易主要是由操英语的集团经营的，这些集团主要是在英国，但新英格兰也有，法国人则尽可能紧紧地追随着他们从事这种贸易。每年从大不列颠出口到非洲的主要用于交换奴隶的货物，在 1713 年到 1792 年期间增加了十倍。而从英属西印度群岛运入不列颠的，实际上全是奴隶生产的货物，在 1790 年几乎占英国全部进口货物的四分之一。如果我们再加上英国从美洲大陆，包括 1776 年成为美国的那部分大陆在内的进口货物，黑人劳动力对于英国经济体系的重要性就显得尤为巨大，因为美洲大陆的大部分出口货物是由烟草和靛蓝等农产品组成，它们有一部分就是奴隶生产的。18 世纪英帝国内贸易的快速增长和英国资本主义惊人的兴起，在很大程度上是以奴役非洲人作为基础的。1700 年还不出名的爱尔兰海的一个小镇利物浦，依靠奴隶贸易和奴隶生产的货物贸易逐步变成为一个繁荣的横越大西洋的贸易中心，正如以后我们将要看到的，它转而又促进了曼彻斯特和其他毗邻城镇的“工业革命”。

西欧的商人——英国人、法国人和荷兰人——向他们本国人民和中欧、东欧人民出售美洲和亚洲的产品。他们与德国、意大利的贸易是相当稳定的。与俄国的贸易有巨大的增长。仅以英国的记录为例，英国从俄国进口的货物，1790 年为 1700 年的十五倍多，而向俄国出口的货物则为六倍多。俄国地主，由于他们已经欧化，因而渴望得到西方制成品和糖、烟草及茶等殖民地产品，这些产品只能向西欧人购买。俄国人拥有谷物、木材和舰船用的树脂油漆产品以供交换。同样，波兰和德国北部的地主在 17 和 18 世纪看到自己逐步能将他们的农产品通过波罗的海运出，从而也逐步能购买西欧、美洲和亚洲的产品。因此，东欧地主努力使他们的采邑增加生产。“大型”农业到处兴起，在东欧发展成为类似新世界种植园经济的一种制度。它具有多方面的作用。它与种种政治因素一起，迫使广大东欧人民处于农奴地位。它还帮助把西欧文化带给东欧上层阶级，并使西欧城市和西欧商人发财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