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开明专制制度的失败

征税开明专制制度恰恰是在法国最不成功。路易十五在 1715 年还是个小孩子就继位，一直活到 1774 年。他虽然一点也不笨，但对重大问题大多漠不关心，终日沉湎于凡尔赛宫中的舒适放纵生活，不愿开罪亲近他的人，对政府公务的热情时冷时热。他有句名言：“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这句话，不管他真说过没有，反正足以表明他本人对法国情况所持的态度。然而，法国政府并非不开明，整个世纪以来，有许多能干的行政官员在料理政府公务。这些人一般都知道什么是主要的症结。法国君主制度的所有实际困难大都可追溯到它的纳税制度。它从卖官和卖特权中取得部分岁入，这产生现存制度中的反常效果：大长中饱私囊之风。人头税是所有实际税收中最为重要的税收，一般只有农民才缴纳。贵族原则上免交，行政官吏和资产阶级出于某种理由，一般也免交。此外，拥有国家土地 5% 至 10% 的教会坚持说，它的财产，国家不能征税；它同意向国王定期呈交“自愿赠品”，这种礼物虽然可观，却少于政府从直接税可望得到的收入。这种免纳税款的后果是，尽管法国本身富裕繁荣，政府却长期财政匮乏，因为享有大量财富和繁荣的社会阶级，并不按照他们的收入缴纳税款。

路易十四迫于战争所造成的拮据，曾试图一视同仁，向每个人课征新税——人头税和什一税，两种税的税额均与收入多少成正比，收入多征收多，收入少便征收少，但是，逃避交税的人非常多。1726 年又曾作出类似的努力，可是也告失败。有产阶级抵制纳税，因为他们认为纳税有失身份。法国向来屈服于这种令人震惊的原则：缴纳直接税是地位卑贱的确实标志。贵族、教士和资产阶级也抵制纳税，因为他们被排除在政府的决策活动之外，因此没有什么政治责任感或支配感。

在 18 世纪 40 年代，在沉重的战争开支的压力下，开始征收一种新税，称廿一税，对一切形式的财产收入都征收 5% 税收；凡有财产收入的人一概要交税，不论其阶级地位如何，不论是否享有地方自治权或以往任何种类的免税权。实际上，这种廿一税还不到 5%，而且只限于地产，但是贵族和资产阶级一样得交，一直交到法国大革命为止。七年战争中，内阁政府想方设法提高税额，但没成功。巴黎高等法院、省法院、布列塔尼三级会议和教会无不为此哗然。在政治上，这些机构全都比路易十四时更为强大。他们此时还可以引用孟德斯鸠的话来证明他们反对王权是正当之举。法院裁定增税与法国法律相悖，即不符合宪法。布列塔尼三级会议和其他有三级会议的省份宣布，它们历史悠久的自由特权横遭蹂躏。经过几年唇枪舌战之后，路易十五决定就此罢手。

欧洲，1740 年

1740 年左右的边界。现在有三个波旁家族君主国（法国、西班牙、两西西里）。与此同时，奥地利君主国拥有现在比利时的大部分领土，还拥有意大利境内的米兰公国和托斯卡纳大公国。美第奇家族不久前已经死光了。普鲁士在 17 世纪 40 年代战争中，攫取了西里西亚而扩张了领土。1772 年第一次瓜分波兰，扩大了普鲁士、奥地利和俄国的疆土。法国 1766 年攫取了洛林，1768 年夺取了科西嘉。直到 1792—1814 年法国大革命——拿破仑战争之前都没有其他的变化。

莫普法院但是在七年战争后，债台高筑，负担沉重，政府重下决心，要实现有效的中央集权，决定除掉法院这股政治力量。为此目的，路易十五在 1768 年任命一个名叫莫普的人做财政总监。莫普把旧法院完全废除，然后建立新的来代替。他得到伏尔泰和大多数哲人的同情。在“莫普法院”任职的法官没有财产权，成了由国王任命的行政官员，职位稳固，享有薪俸，他们只履行司法职责，因此不得抵制政府法令，即不得裁定这些法令是否合乎宪法。而且，莫普还建议制订比较统一的法律和司法程序，以通行全国。与此同时，由于废除了旧法院，便又试图对享有特权和免税权的集团课税。

路易十六但是，路易十五在 1774 年去世。他的孙子和继承人路易十六虽然在个性方面大大胜过他的祖父，真正有心想把国家治理好，然而他像路易十五一样缺乏坚韧不拔的毅力，也不忍心得罪能亲近他的人。不管怎么说，他在 1774 年才二十岁。王国内响彻一片反对莫普及他的幕僚的呐喊声，认为他们是君主专制的奴才，强烈要求马上恢复巴黎和其他地方的高等法院。路易十六很怕在统治伊始就被人叫做“专制君主”，于是恢复了旧法院，废除掉莫普法院。夭折的莫普法院，代表法国开明专制制度励行革新中走得最远的一步棋。路易十五摧毁旧法院，诚然是武断、专横、暴虐的，但这在当时确实有开明的含义，因为旧法院是贵族和特权阶级的堡垒，数十年来一直阻碍实施种种改革方案。

路易十六在 1774 年恢复旧法院后，用安抚特权阶级的办法来开始他的统治。同时，任命了一个改革内阁。内阁大臣是杜尔哥，一位哲人和重农学派学者，又是阅历很广的行政官员。他着手查禁行会组织，它们过去享有特权，垄断市镇上有关的行业。他允许国内粮食买卖有较大自由。他打算废除王役（有些农民每年必得服役数天，修筑道路），而代之以向各个阶级征收代役税。他开始稽查整个税收制度，甚至还因在宗教问题上赞成给予新教徒法律上的宽容而蜚声四外。巴黎高等法院在各省三级会议和教会的支持下，大张旗鼓地反对他。1776 年，他只好辞职。路易十六由于恢复旧法院，改革便无法实行。1778 年，法国又一次与英国开战。同样的恶性循环又周而复始：战争开支、债务、财政赤字、纳税新方案、高等法院和其他半自治机构群起抵制。在 18 世纪 80 年代，这种冲突终于导致革命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