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的开放

利文斯通和斯坦利传教士、勘探家和个人冒险家最先为欧洲打开了这个世界。利文斯通和斯坦利这历史上著名的一对，以亲身经历令人信服地说明了事情的发展趋势。斯科特·大卫·利文斯通是一位懂医术的传教士，在帝国主义时代很久以前的 1841 年就深入到非洲东南部。他全身心投入到人道和宗教的工作中，只是偶尔搞一点买卖，曾进行长途旅行和大量的考察工作，但既没有政治目的，也没有确定的经济目的。对赞比西河的考察，使他成了第一个看到维多利亚大瀑布的白人。他在非洲内地很舒服，感到安全，与当地人保持友好关系，因此他十分满意这种孤独的生活。可是现代文明的病态力量却要把他找出来。欧洲和美国到处是利文斯通医生已经失踪的流言蜚语。《纽约先驱报》为了制造新闻报道，派遣四处漫游的新闻记者亨利·莫顿·斯坦利去寻找他。斯坦利在 1871 年果然找到了利文斯通。但深受当地人崇敬的利文斯通不久即去世。斯坦利是新时代的人，他看到非洲有广阔前景，便到欧洲寻访他的支持者。他在 1878 年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此人碰巧是位国王，即当时的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

利奥波德虽然王权在握，却是个热心的创业者；中国大陆、台湾地区、菲律宾和摩洛哥都曾勾起过他的向往之情，但他下决心去开发的还是中非的刚果盆地，斯坦利正是他在寻找的那样一个人。1878 年他们两人与少数金融家在布鲁塞尔建立了“国际刚果协会”。这纯粹是个私人举办的事业，实际上比利时公民和政府与它毫无相干。人们认为，从沿海地区到整个非洲内地，与哥伦布时代的美洲一样，是一块无主的大陆，没有政府，也没有谁提出主权要求，是为那些可能最先到达的文明人敞开着的。斯坦利于 1882 年重新折回刚果，在一两年内就先后与五百多名当地酋长签订了条约；这些人把他们粗糙的标志画在那些他们难以理解的文件上，遂接受了协会的蓝金两色会旗，而得到的报酬不过是一点儿不值钱的小装饰品或几码布。

既然人们对这个黑暗大陆的内部疆域依然是一无所知，那么“协会”靠这些方法到底可以迅速占领多少土地就谁也说不上了。德国探险家卡尔·彼得斯经由桑给巴尔进入内地，与东非许多酋长订立了条约。法国人布拉扎从西海岸出发，把法国三色旗分发给他所经过的每一个村庄，对刚果河流域一块比法国本土还大的土地提出了主权要求。葡萄牙人想把他们原有的殖民地安哥拉和莫桑比克用一个横断非洲的帝国连在一起，因而要求在内陆的瓜分中分得慷慨的一份。英国人则表示支持葡萄牙人。尽管如此，欧洲的各国政府对卷入非洲未开发地区仍旧是犹豫不决的，但是它们受到少数有组织的热心于开拓殖民地的人的推动，而且它们当时面临着这样一种可能：如果延误时机，将会因为太迟而一无所得。

1885 年柏林会议俾斯麦个人认为非洲的殖民化是荒谬的，但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新的压力。1885 年由他在柏林召集一次会议，目的是要使非洲问题接受国际准则的制约。大多数欧洲国家与美国参加了会议。柏林会议试图做到以下两件事：首先，在国际赞助和约束下，使“刚果协会”占领的土地处于一种类似“国际化”的地位；其次，起草一份国际公约，对欧洲列强希望获得非洲土地而要采取的方式起控制和调节作用。

1885 年取代“国际刚果协会”的“刚果自由邦”不仅是个国际产物，而且在原则上还体现了如人们后来知道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那种“国际托管”，或者说对“落后”民族的国际托管制度。柏林会议明确指出，这个新的“自由邦”应不与任何势力发生联系，包括比利时在内。会议委托利奥波德进行统治。会议为“刚果自由邦”划定的边界，使它几乎与美国在密西西比以东的领土一样大。会议还加上了某些专门规定：刚果河国际化，任何民族的人均可在“刚果自由邦”内自由地进行贸易，对进口货物免征关税，禁止奴隶贸易等。1889 年，利奥波德又召集签字国在布鲁塞尔举行第二次会议。布鲁塞尔会议采取了进一步措施以根除奴隶贸易，由于穆斯林世界比基督教世界晚好几代人才废除奴隶制，这邪恶的贸易虽然衰落了，但还在顽固地苟延残喘。会议还保证维护当地人民的权利，纠正某些昭彰的弊病，以及减少酒类和枪支的买卖。

比属刚果这个国际主义式的打算落空了，因为欧洲没有能使一般协定得到贯彻的国际机构来履行艰苦的日常职责。利奥波德在刚果自行其是，他决心使它在商业上有利可图，这导致他不知不觉地走向极端。欧洲和美国都需要橡胶，而刚果当时是世界上少数几个供应来源之一。刚果人属于非洲最落后的民族之一，而且由于低地赤道气候的影响，当地人往往体弱多病，全靠不人道的残暴和强迫手段，才使他们培植出了足够多的橡胶树。利奥波德和他的代理人（他们是与利奥波德签订租赁土地合同的经理，有一些是非洲人）从当地人中强行征用劳工，在野蛮的条件之下强迫他们完成不可能的橡胶产量，致使了成千上万的劳工死亡。由于不考虑橡胶树的替代更新，结果橡胶树同时也自行毁灭了。

利奥波德靠劫掠刚果的资源和对人民进行事实上的奴役，从刚果掠夺了大量收入，积累了巨额的个人财富。然而，他未能使自己的事业能自行维持下去，需要资本投入来支撑进一步的发展。因此，他于 1889 年和 1895 年两次向比利时政府借款，给了比利时政府于 1901 年吞并刚果的权利。比利时议会在 1901 年拒绝了这次机会，但是从 1904 年开始，在欧洲媒体披露在刚果的暴行丑闻后，公众感到屈辱。1908 年，一个协调一致的运动强迫比利时政府从利奥波德手中将刚果接管过来，利奥波德次年即死了。“刚果自由邦”变成了比属刚果，属于比利时的殖民地。在比利时政府治理下，强迫征用、滥用劳力及其他暴行终结了，不过刚果仍然作为致富发财和投资的诱惑之所，吸引着欧洲人和其他外来者。

1885 年的柏林会议也为在非洲进行扩张制定了某些竞争规则：一个占有沿海地区的欧洲国家，对向后面的内地扩张有优先权；占领不应光是在文件上以及通过在地图上划线来确立，而必须由管理人员或者军队形成“实际占领”；每一个国家当它认为哪些土地已被占有时，必须给予其他国家以适当的通知。紧跟着一场为了“实际占领”的疯狂争夺出现了。仅仅十五年时间整个大陆就被瓜分殆尽，唯一的例外是埃塞俄比亚，根据法律来看则还有利比里亚。利比里亚原来作为一块美国“被解放黑奴”的移居地建国于 1822 年，从那以后它事实上成了美国的保护国。

“间接统治”大同小异的做法在每一个地方重复着。首先，在一些未开化的地区会出现一小部分白人，他们随身带着必不可少的条约（有时候是印好的格式）。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欧洲人通常只得将一些权力委予酋长，而这些权力按照部落的惯例他本来是没有的，如出让主权的权力，出卖土地或应允采矿地使用权的权力。这样一来，非洲人在一开始就被外国法律概念弄得晕头转向了。然后，既然这些欧洲人自己在当地人民中间没有什么影响力，那他们就只得给酋长确立某种地位。这导致流传甚广的“间接统治”方式，依照这种方式，殖民当局通过现有的酋长和部落结构形式起作用。有很多事情唯有酋长始能作出安排，如处于隔离状态下的欧洲人的安全问题，勤杂工的服务，以及召集一批批工人去修筑公路或铁路等等。

刚果工人被强迫从事这种去除橡胶中的木质和纤维颗粒的工作。丰收的橡胶都向欧洲和美洲出口。这张 1909 年出版的图画既展现了橡胶工业中单调乏味的体力劳动，也反映了欧洲殖民时期西方人对于非洲人的普遍印象。

劳动力问题劳动力是个非同小可的问题，因为欧洲人现在极端厌恶纯粹的奴隶制，只要能够他们就到处废除它。但是对于非洲人来说，只要他们还生活在那传统的方式里，就不会像欧洲商业和经济中的自由支薪者那样反应。他几乎没有个人获得收入的预期，也几乎用不着钱。因此按照欧洲人的标准，他们好像只是偶尔零星地干活，看不起持续而单调乏味的工作，而这偏偏是欧洲人希望他们去干的。其结果是所有在非洲的欧洲人都求助于强迫劳动方式，如公路修筑简直就是大革命前法国人服徭役那种方式的重演。他们或许会要求酋长提供一定名额的壮健男子供使唤一段时间，而他常常是非常乐意地遵命行事，无非是为了抬高自己在白人眼中的地位。更加间接的统治形式也在使用。殖民政府也许会征收一种只能用钱币缴付的棚屋税或人头税，本地居民如果想要获得缴税的钱，就不得不去找一份工作干。或者新政府一旦就职，就把大量土地分给欧洲人作为私有财产（另一种外国概念），以致那些本地部落不能再在留给它们的土地上继续生存下去；要不然就将整个部落迁移到一块像美国印第安人那样的“保留地”上去。总之，当妇女们在田里耕作或是在家里照料家畜时，男人们为了得到少得可怜的工资，只得远离家乡到白人手下干活。于是他们住在与家人和部落族人隔绝的“圈地”里面，变得意志消沉、萎靡不振。给他们活干之前没有培训，给他们所干的活也都是他们所不情愿的，这在任何更发达的工业社会中简直是不能容忍的。在这些情况下，每一件事情都从根本上改变着非洲人的生活方式，而没有什么事情使他们获益，或者保护他们在欧洲人到来之前所生活的社会体系不受到损害。

随着 20 世纪的到来，情况有所改善，开明的殖民地管理建立并保持下来了。殖民地官员甚至会充当本地人反对白人利益的缓冲人物或保护者。总的来说，消灭迷信、疾病和文盲现象，是帝国主义的精神气质的一部分。一个西方化的非洲阶级在缓慢地成长着——酋长和他们的儿孙们、天主教教士和新教牧师、货栈职员和政府雇员。尼日利亚和乌干达的年轻人作为学生就读于牛津大学、巴黎大学或是美国的大学。西方化的非洲人往往都忿恨剥削和家长式统治，和在奥斯曼帝国和亚洲的那些同阶层的人一样，他们也显出朝向民族主义转变的迹象。倘若他们想实现西方化，进展速度完全取决于他们自己的决心和承认他们文化传统价值的方法。随着 20 世纪的进程，非洲的民族主义在挑战欧洲列强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强烈和声势浩大了。

前殖民地时期的非洲：地区与人口

这张地图展示了欧洲人 19 世纪殖民以前的非洲。它并不涉及某个具体的时间或者欧洲人代替的某个王国。楷体标示的是古代或中世纪的中心，如在现代已经不存在了的加纳帝国或马里帝国。甚至最广大的非洲王国疆界都是模糊不清或者变动不居的，难以在地图上标示出来。在“班图人”这个词语中使用的“班图”，是指从刚果河以北到南部非洲海岸的范围内的一个大的语系。其他语系和民族的结合也在地图中有所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