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俄战争及其后果

这时在满洲和朝鲜，俄国人和日本人都正在设法遏止对方的阴谋。日本人感到有必要为他们的新工厂获得亚洲大陆的原料和市场，在那里使用他们西方化的陆军和海军，使自己在“西方”意义里的“强国”地位得到确认。俄国政府则需要危机感和扩张气氛来抑制国内对沙皇独裁制度的抨击，它也决不会容忍一个强大的力量直接出现在它的东亚边界上，况且还可以利用满洲和朝鲜来加强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这座暴露的前沿城市，减轻它因为面对被日本水域所封锁的海面而感到的压力。俄国人从中国获得建筑中东铁路的特许权，这条直通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铁路将穿过满洲的心脏地带；这不光是一条铁路，它的特许权还包含满洲的一些特别地带、铁路警卫、矿山开采和木材采伐权以及其他一些辅助活动。日本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 1895 年对华战争的胜利果实被自己贪婪的对手享受着。1902 年，日本与英国签订一项军事盟约——我们已经知道英国人在法绍达和布尔战争后，一直为他们在外交上的孤立状态感到恐慌，而且，多年来他们一直期待在远东、中东和近东与俄国人发生冲突。英日军事同盟条约维持了二十年之久。

1904 年，不宣而战的日本海军偷袭了俄国在旅顺港的设施。双方都派出大量军队进入满洲。在沈阳战役共投入兵员六十二万四千人，是人类有史以来的最大战役。各国军事观察家纷纷来到现场，急切地想弄懂欧洲在下一次战争中会是怎样一种情况。俄国派遣波罗的海舰队绕过三个大陆进入远东，这支舰队在对马海峡遭遇战中被新建不久、还未经过战火洗礼的日本海军全部歼灭。这使全世界感到惊讶。俄国的海上交通因而被切断了，同时因为西伯利亚大铁路还未全部建成，又因为日本人在沈阳战役中获得胜利，结果俄国人失败了。

《朴茨茅斯条约》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在这关键时刻插手了。由于有菲律宾这块前沿跳板和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兴趣，日俄任何一方在远东取得压倒性胜利，对美国的利益来说都是不利的。所有美国总统当中这位帝国主义思想最严重的总统提议由他调停，于是双方全权代表来到新罕布什尔州的朴茨茅斯会晤。根据 1905 年《朴茨茅斯条约》，日本人从俄国人手上夺回他们在 1895 年得而复失的旅顺港和辽东半岛，以及在满洲的优先地位，满洲只是在名义上仍属中国所有；朝鲜沦为日本的保护国，仅保留着有名无实的独立，而且在短短几年后的 1910 年即被日本吞并。日本甚至还从俄国夺得萨哈林岛（库页岛）南半部。俄国在 1905 年丢失给日本的大部分土地，直到四十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才又重新夺回。

日本胜利的后果日俄战争是 1870 年以来列强之间发生的第一次战争，是在具有发达工业社会制度的情况下发生的第一次战争，是西方化强国之间因在剥削落后国家中引起竞争而发生的第一次真正的战争。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除了 1896 年埃塞俄比亚人击溃意大利人那次战争外），它是现代第一次由非白人战胜白人的战争。亚洲人显示出他们完全能够在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学会并使用欧洲人的那套东西。

日本人的胜利至少在三个方面引起了一长串的反响。第一，俄国政府因对外政策在东亚受挫，乃把注意力转回欧洲，继续在巴尔干事务上发挥积极作用。这无疑加剧了欧洲一系列国际危机的形成，其后果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沙皇政府不论是威望还是实际军事力量都被战争大大削弱，而且国内舆论对处理战争的笨拙和无能甚为反感，使各种地下运动得以公开活动，从而造成 1905 年革命，揭开了十二年后伟大的俄国革命的序幕，最终产生了苏维埃共产主义。第三，日本对俄国的胜利，使听到这个消息的整个非欧洲世界深感震惊。日本自身就是一个帝国主义强权的事实，在人们意识到日本不属于欧洲列强的激动中被忽视了。仅仅在半个世纪以前，日本还是“落后的”——无防御能力，被欧洲人炮轰，受尽欧洲人的威胁和欺凌。

亚洲的自我主张与民族主义教训是明显的。世界上被压迫民族的领袖终于从日本人的先例中得出结论：他们必须把西方的科学和工业引进自己的祖国，但必须像日本人那样摆脱欧洲人的控制，自己掌握现代化进程并保留自身的民族特点。殖民地社会的新“混合精英”将他们日益增长的关于西方文化的知识，与对他们自己文化和传统的日益增长的自豪结合起来，由此创造了新的民族主义。这种新民族主义将成为现代欧洲帝国主义在世界范围的主要遗产。伊朗在 1905 年，土耳其在 1908 年，中国在 1911 年先后爆发了民族主义革命。在印度和印度尼西亚，许多人为日本人的成就所激励。英国人面对日益激烈的骚动，从 1909 年起准许一个印度人参加总督领导下的执政委员会，而荷兰人则于 1916 年设立了一个包括印度尼西亚各阶层人士参加的人民会议。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亚洲人争取自治的运动越演越烈了。

日本人的胜利和俄国人的失败可以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俄国革命和亚洲的反抗这三个重大的发展步骤中看出来。这三个发展步骤结束了欧洲的世界优势地位，也结束了欧洲文明的进步和扩展是不可避免的那种信条。或者至少可以说，它们使这两方面有了剧烈的改变，从而使得 20 世纪的这个世界再也不同于 19 世纪的那个世界了。

① 对外文 revolution 作了错误的理解，在这里实为“旋转”。——译注

② 即“Chinese Gordon”，戈登，英国人（1833—1885 年），曾参加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后即以所谓“中国的戈登”知名。——译注

③ 意谓付出极大代价换来的胜利，源出于古希腊国王比鲁斯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于公元前 279 年战胜了罗马军队。 ——译注

④ 原文如此。事实上太平天国起义爆发于清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即公历 1851 年 1 月 11 日。——编注

⑤ 第二次鸦片战争实际始于 1856 年。——编注

⑥ 实际为 1858 年签订。——编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