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俄罗斯

1991 年底，克里姆林宫上空的俄罗斯国旗取代了苏联的镰刀斧头旗。从 1992 年 1 月 1 日起，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不复存在。15 个苏维埃共和国成了独立国家。从前苏联基础上脱颖而出的俄罗斯正式成为俄罗斯联邦，它包括 21 个“联邦共和国”和为数众多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区。俄罗斯的面积相当于美国的两倍，人口接近 1.5 亿，尽管处在绝望的经济困境中，但仍然是一个重要的世界强国。

核武器国际上最为关注的紧迫问题是前苏联的核武器。叶利钦先前曾与其他共和国达成一项协议。根据协议，只有俄罗斯将保留核武器。虽然五分之四的核武器部署在俄罗斯领土上，乌克兰、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也有核武器。美国通过斡旋达成一项协议，这三个国家同意拆毁他们的核武器，作为报答将得到财政援助。俄罗斯不久就根据 1991 年与美国达成的削减武器条约，开始拆除巨大核武库的第一阶段的工作。

分裂主义的压力新俄罗斯像晚年的苏联一样面临分裂主义的威胁。几个“联邦共和国”采纳了自己的宪法、国旗和国歌，而且不久就享有了摆脱莫斯科的很大程度的实际上的独立。只有在南部的车臣共和国，分裂主义威胁成了现实，不久，俄罗斯就卷入了一场阻止车臣分离的消耗战争。同时，一直居住在前苏联其他地方的 2,500 万俄罗斯人在居住地被看作外国人，有时受到敌人一样的对待。

在国内事务中，叶利钦面临严重的经济问题。他和他接二连三任命的政府总理在向市场经济过渡方面都没有取得成效。在叶利钦就任总统的前四年里，生产减产了，卢布贬值了，生活水平也下降了。生活有时对普通公民来说比共产主义倒台之前更加艰难。大区政府和地方政府常常不听莫斯科的指挥，甚至赋税都不愿上交。在全国范围内，政府权威的衰败造成了广泛的腐败和犯罪。

尽管美国和国际借贷机构投入了大量资本，俄罗斯经济和金融机构仍然混乱不堪。在开始时应付一段时间之后，叶利钦转向任命一位精通西方经济的经济学家担任他的主要顾问和经济部长，他相信迅速过渡到市场经济将会是最不痛苦的路子。从 1991 年末开始发出的一系列命令取消对价格的调节，结束或削减对国有企业的补助，并着手私有化进程。但是，到了 1992 年春，大部分俄罗斯人的生活水平大大下降了，而私有化让那些以极低价格购买前国有企业的人致富。由“强盗大王”组成的工业和金融寡头集团发展了一种裙带资本主义制度，同时，通过打法律擦边球，一个由类似贩毒团伙掌控的地下经济出现了。

叶利钦的新宪法经济的失败加剧了叶利钦与议会的斗争。议会里有一群包括共产党人和民族主义者组成的人，他们拒绝紧缩计划，并攻击让价格上涨的“精英理论家”。1993 年春，受到挫折的叶利钦呼吁全国支持一部新的、规定“一个强有力总统负责的共和国”的宪法。同年 9 月，叶利钦解散了议会，要求举行新的选举和就他提出的新宪法举行全民公决。有两个星期的时间里，立法者们谴责他解散议会的做法是“一场政变”，拒绝离开议会大厦。示威者在议会领袖们的鼓动下威胁说准备起义。叶利钦感到必须行动。在 10 月 4 日，坦克向议会大厦开火，大厦起火。议员们被疏散，议会领袖被逮捕。冲突中一百多人丧生，更多的人受伤。事实上，双方对这场冲突都有责任，但是这场暴力说明俄罗斯仍然在经历着革命。

俄罗斯联邦，2000 年

地图显示俄罗斯联邦的领土，1991 年前苏联解体后出现的最大、最重要的加盟共和国。影线表示前苏联的其他共和国，它们集中在俄罗斯联邦的南部和西部。俄罗斯联邦本身包括 21 个“加盟共和国”，其中包括车臣，俄罗斯人在车臣进行了镇压车臣独立运动的军事行动。俄罗斯联邦有广袤的土地，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然而，大部分土地上人口稀少，俄罗斯人口一直在下降。联邦拥有 1.44 亿人口，在 2005 年列世界人口第八大国。

1993 年批准的新宪法给了总统广泛的政治权力，包括解散议会的权力。民众选举出的下院取代了先前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叫做国家杜马。这个名称是有意取的，就是为了它的苏维埃之前的根。新杜马的选举对改革派的候选人来说是个倒退，因为低估了人民的不满情绪。俄共及其政治盟友们赢得了不少席位。得票最多的是个极端民族主义者，名叫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他用煽动性的言词公开讲话，鼓动重振旧俄罗斯帝国和复兴俄罗斯军事雄风。

叶利钦面对的问题新杜马最初通过的法案之一就是给予 10 月份逮捕的议会领袖和 1991 年 8 月流产的反戈尔巴乔夫政变的强硬派策划者特赦，这对叶利钦是个辛辣的讽刺。由于缺乏必要的政治支持，叶利钦的部长们放弃了很多项经济改革，恢复了政府对工资、价格和利润的控制。叶利钦自己现在掌有大大地扩大了的执法权，但是权威却越来越小。他身体和精神都显得极度疲惫。他反复无常，性情冲动，健康每况愈下，在他总统任期剩余的几年里，常常不在克里姆林宫办公室里，有时甚至干脆从公众视野中消失。

与此同时，叶利钦的政治麻烦在车臣共和国。位于盛产石油的高加索地区的车臣的大部分人口信仰伊斯兰教，并且具有反叛和顽强抵抗俄罗斯统治的悠久的传统。1991 年苏联垮台时，车臣人曾经要求过独立，或至少与俄罗斯平等的伙伴关系。现在，游击队力量宣告独立，但是俄罗斯的目光集中在南部边疆地区、与中亚地区的联系以及对战略石油资源和输油管的控制。分裂会给其他联邦共和国树立一个先例，这个威胁也是受关注的问题。

进入车臣在三年时间里，叶利钦除了一件事什么也没有做，就是支持秘密推翻叛乱政府。快到 1994 年底的时候，他周围的人看到一个可以利用的迅速取胜的机会。在他们的鼓动下，叶利钦突然下令军队进入车臣。因为军事情报的大错误，入侵导致灾难性结果。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俄罗斯军队陷入了令人沮丧的游击战，因为招募来的士兵缺乏准备和装备。军队拿不下首都格罗兹尼时，决定采取轰炸和发射火箭，杀死数千平民。1996 年 4 月，叶利钦承认车臣的军事行动是他第一个总统任期中“最大的错误”，撤退了军队。车臣的城镇和乡村都被摧毁了，大约 2 到 4 万俄罗斯的车臣平民死亡。这场战争受到国内外广泛的批评，同时车臣的独立斗争还没有结束。

1996 年 6 月的总统选举中，工于心计的政治家叶利钦只是在被迫进入与俄共候选人最后决胜一轮后才成功再次当选。车臣战争使叶利钦失去一些支持，但是疲软的经济形势才是他的致命之处。经济停滞和渐渐枯竭的预算赤字的情况持续到了他的第二个任期。1998 年 3 月，叶利钦任命了一个由年轻改革派组成的内阁，他们接着也遇到了反对。经济困难是巨大的：卢布急剧下滑，通货贬值，拖欠国家外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西方银行采取介入措施，防止完全破产。

挑选普京做接班人恶化的经济导致进一步的政治不稳定。叶利钦任命了一系列短命的内阁，在 18 个月里 5 次撤换他的总理。最后在 1999 年 4 月，他才任命曾经驻在东德的前情报官、而后又任联邦安全总局，即重组的克格勃的头头弗拉基米尔·普京为他的政府总理。显然，叶利钦在挑选参加 2000 年总统竞选的接班人。

车臣的战火突然重燃。车臣的游击队跨过相邻的达格斯坦共和国鼓动群众以便获得支持，但是没有达到目的。1999 年秋，莫斯科和附近城市的神秘爆炸让大约三百平民丧生。普京总理立刻指责车臣恐怖主义分子制造了事端，政府采取了严厉措施。为了避免俄罗斯在前一次战争中付出高昂代价的错误，军队对车臣城市和乡村发动了大规模的空袭和炮击。结果车臣人口死伤巨大，而俄罗斯军队的损失极小。据说大约四千人死亡，两万难民被迫弃家逃亡。车臣首都被摧毁。美国及其同盟国谴责俄罗斯做出的反应，但是政府的进攻在俄罗斯得到广泛支持，普京的决断提高了他的政治声望。

1999 年 12 月的最后一天，叶利钦戏剧性地宣布辞职，并根据宪法任命普京为代理总统。总统选举日期被提前了三个月。叶利钦找到了接班人。在 2000 年春举行的大选中，普京轻松获胜。

在车臣城市格罗兹尼，人们被迫逃离暴力。20 世纪 90 年代俄罗斯镇压车臣共和国分裂主义运动的军事行动导致了对车臣游击队进行的艰苦卓绝的战争。只有在轰炸杀死数千平民后，俄罗斯军队才最终重新控制了车臣的城镇和首都格罗兹尼。图中格罗兹尼的这个妇女被迫逃离家园和被炸毁的街区。（Thomas Dworzak/Magnum Photos）

叶利钦身后留下了正反两面的记录。他并不像 1985 年时的戈尔巴乔夫那样是苏联改革的先驱。但是当他一被驱逐出党的核心时，他就与改革派结盟。他是当时还属于苏联一部分的俄罗斯共和国的第一个民选的总统，并且支持了其他苏维埃共和国的独立运动。他把全国团结起来抵制强硬保守派的反戈尔巴乔夫政变，因而成了解散苏联的主要设计师。他采取的西方式市场经济只获得了有限的成功。他支持了 1994 年到 1996 年发生的对车臣的灾难性的干涉。那次干涉暴露了军队的无能，受到了国际舆论的谴责。他也支持了几年之后再次对车臣的进攻。在他第二次任职期间，似乎改革可以打一场经济翻身仗，但是没几年，他的经济计划就成了一团糟。叶利钦喜欢抓权，但是又对政府管理的细节不感兴趣，国家权力转到了和克里姆林宫圈内人士结盟的一小撮工业巨头手中。他当总统的两个任期让同情他的西方人感到失望，也让俄罗斯的民主改革派人士感到失望。然而，他身后留下了一个完整的宪政制度，使民主扎根的道路依然敞开。

模棱两可的遗产叶利钦的历史遗产部分地取决于他的继承人的政策和民主责任。普京新的威望主要建立在对车臣战争的强有力的领导上。然而，他知道如何保证民主，尊重 20 世纪 80 年代的改革派，把保护私有财产当作“文明标志”之一加以欢呼。但是在有些人看来，他所宣称的建立一个“强大国家”的口号引起了人们的忧虑，而且普京的政府管理办法在他第一个任职过程中和 2004 年再次赢得总统选举后越来越专断。部分是为了回应不断继续的车臣恐怖主义问题（包括对莫斯科的一所大剧院和一个小城镇的一所公立学校的举世震惊的恐怖主义袭击），普京主张集中国家权力，并压制他在政府里、新闻界和上层商业界的反对派。在国际事务中，普京一直寻求形成更独立的、更强有力的俄罗斯外交政策，公开反对 2003 年美国出兵伊拉克，并不断改善与中国的关系。一个渐渐加强了的俄罗斯经济使普京能够更有力地推动俄罗斯所感兴趣的国际问题，但是这个国家在发展中的全球经济中和在国际政治秩序中的未来角色依然是不确定的。

在苏联垮台几乎二十年后，先前的列宁主义—斯大林主义式的共产主义消失了。谁也不指望俄罗斯再回到指令性经济体制和毫无灵活性的中央计划体制，或再把沙皇俄罗斯帝国或苏维埃崩溃了的碎片再拼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