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雅典,温和派政权已经成功捍卫了自身地位,他们与叛离他们的极端寡头派划清界限,避免与之走得过近而使人们对他们产生疑惧。然而,不久,这个政权就面临来自外部的新一轮挑战:挑战雅典对海勒斯滂的控制、粮食供应、以及雅典的城邦生存。411年8月,一支不大但有力的伯罗奔尼撒舰队设法抵达拜占庭,在此地及临近城镇掀起暴动。[1]伯罗奔尼撒军队没有能够充分利用这一良机,因为他们内讧,同时也因为一些人仍然寄希望于替萨斐尼带来的腓尼基舰队。
我们可以肯定,新的海军主将闵答卢斯(Mindarus)在出发之前得到了命令,而这命令很可能表明,斯巴达人越来越不对替萨斐尼抱有幻想。节度使替萨斐尼没有兑现他的资金承诺;压迫爱奥尼亚的希腊人,起码在亲眼目睹压迫的伯罗奔尼撒人眼中是如此;既然阿尔喀比亚德已经回到了萨摩司的雅典军营,那么,节度使似乎还有与敌款曲之嫌疑。[2]斯巴达的国内政局也有所改变。斯巴达人最开始的计划——深入爱奥尼亚,与替萨斐尼合作——深受阿尔喀比亚德及其同党恩迪乌斯(Endius)影响。[3]但此时,阿尔喀比亚德已经再次变节、回归雅典兵营,恩迪乌斯已经不再担任监察官,替萨斐尼也已经成为疑惧的对象。因此,相较于其前任将军而言,闵答卢斯(-211,212-)得到了更大的自主权,他可以重新评估当前局势,并在他认为合适的时机将主战场从爱琴海推进到海勒斯滂。
尽管如此,闵答卢斯也不能过早抛弃替萨斐尼。尽管节度使替萨斐尼付钱很不爽快,但他毕竟大方过一次,同时也有可能再次被说服、再次为他们支付薪饷。此外,替萨斐尼还承诺会弄来一支腓尼基舰队援助斯巴达人,尽管替萨斐尼还没兑现这个承诺,但这支舰队已经于6月抵达了阿斯彭杜(Aspendus)。[4]因为替萨斐尼仍然有可能把这支舰队交给斯巴达人,所以急着与替萨斐尼断绝往来是有些冒进的。最后,斯巴达人还曾与波斯人盟誓立约,条约规定,他们必须与替萨斐尼合作。尽管斯巴达人有足够理由控诉波斯人说他们没有履约,但这些未履行的约定主要是薪饷额度和发放日期方面的争议,这些内容原本就没有明确规定。闵答卢斯可能还收到命令,要求他彻底查明腓尼基舰队到底还会不会来。如果闵答卢斯的判断是腓尼基舰队不会到来的话,那么斯巴达人就可以认为波斯人是明确违约了,只有这样,斯巴达人才有充足的理据抛弃与波斯人的那个条约。
修昔底德明确指出,腓尼基舰队——147艘舰船——的确抵达了阿斯彭杜。[5]然而,这些舰船从未驶入爱琴海。为何如此?修昔底德也不能完全肯定哪个才是其原因。修昔底德记载了当时人们的三种看法,然后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在我看来,很明显,他不带这支舰队去是为了损耗并损害希腊的交战双方,在他前往阿斯彭杜并在此耽搁的时候,希腊人的力量就会衰竭;他不加入任何一方以加强这一方的势力,这样就能制衡其中。”[6]然而,当代学者受到狄奥多罗斯史书的启发,提出了另一种解释。狄奥多罗斯记载道:替萨斐尼向斯巴达人辩解他自己的行动原因,说他将那支舰队带走是因为他听说阿拉伯和埃及的国王们正在密谋反对腓尼基。[7]此外,波斯帝国的阿拉姆语文献曾经提到(-212,213-)埃及暴动,也许事情正是发生在这个时候。一些学者认为,此时情势危急,故而“舰队脱离了替萨斐尼的指挥,回到腓尼基去镇压叛乱”。[8]但是,修昔底德对如此重大、后果如此严重的暴动一无所知,这种情况即便可能,也太令人感到意外了。[9]此外,这项新证据既无法证明阿拉伯人在此时有任何行动,也没有说明埃及人此时行动的范围和程度,而埃及人上述行动的时间又难以精确确定。修昔底德所提到的这些动机当中,有一些应该是替萨斐尼的真实想法:耗尽伯罗奔尼撒兵力,在斯巴达人面前为自己的变节抗辩,也许还有向腓尼基划桨手勒索钱财——是他替萨斐尼令他们免于征战服役。但是,最好的解释还应当是修昔底德自己所认定的那番解释。替萨斐尼从来没有想要使用这支舰队,他只是想耗损、拉平双方的实力,方便自己控制局面。至于节度使替萨斐尼真的向斯巴达人解释过,说是腓尼基所面临的重大威胁导致了他的行为,我们并无理由质疑这话,但即便如此,这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10]
闵答卢斯在米利都停留了一个多月时间,指望腓尼基舰队会出现。[11]耽搁在米利都必定令人不胜烦扰:替萨斐尼留在米利都的那些副手——主要是埃及的塔墨司(Tamos)——丝毫都不配合。[12]然而,腓尼基舰队没有到来。同时,(-213,214-)法那巴佐斯仍在持续敦促闵答卢斯这位斯巴达的海军主将把舰队带到海勒斯滂来,来雅典帝国的海岸城邦掀起暴动,这也令闵答卢斯压力加剧。最后,闵答卢斯终于得到了使他解放手脚的消息。替萨斐尼驶达阿斯彭杜时,斯巴达人曾派出军官腓力普斯(Philippus)随行。如今,闵答卢斯从腓力普斯和另一名斯巴达人席珀刻剌底(Hippocrates)那里得到了消息。席珀刻剌底驻守在斐萨利(Phaselis)附近。腓力普斯和席珀刻剌底告诉闵答卢斯说,替萨斐尼在欺骗斯巴达人,舰船永远也不会到来,因为这些舰船已经起航、正在回腓尼基的途中。[13]替萨斐尼不会恪守承诺,闵答卢斯终于得到了确凿说法,于是,斯巴达人无需再向这位骗子节度使尽任何义务。现在,斯巴达人可以自由前往海勒斯滂,加入替萨斐尼的政敌法那巴佐斯,通过切断雅典的粮食供给线来迅速结束战争。
阿斯提欧库斯(Astyochus)所率领的米迦列(Mycale)伯罗奔尼撒舰队有112艘舰船。从那时开始,其中10艘舰船来到海勒斯滂,力图掀起拜占庭及邻近城邦暴动;另有16艘舰船前往增援,由阿斯提欧库斯或闵答卢斯派出。[14]这16艘舰船控制了位于双海峡地区欧洲一侧岸边科尔索涅苏斯的一部分。此时,闵答卢斯派遣了一支13艘舰船的分舰队,由图里指挥官多利乌斯率领,前去镇压暴动,那暴动威胁到了斯巴达对罗德岛的控制。[15]尽管他将主战场推到了海勒斯滂,但闵答卢斯仍然没有忽视南方的威胁,特别是,阿尔喀比亚德听说替萨斐尼前往阿斯彭杜之后,带着13艘舰船往那个方向过来了。[16]
这位斯巴达海将所面临的情势并不轻松,因为他的73艘舰船停泊在米利都,而他的目标是北上,在这之间横亘着的是雅典的萨摩司海军基地。上一次在萨摩司相遇的时候,雅典人在那里配置了108艘三列桨战舰,斯巴达人根本不愿意(-214,215-)以自己的112艘舰队去应对。此时,雅典人已经派遣了20艘舰船去应对斯巴达人在海勒斯滂的挑战,又派遣了13艘舰船给阿尔喀比亚德,那么在萨摩司剩下的雅典舰船还有75艘。[17]面对这样的舰船数目比,闵答卢斯也并不愿意冒险开战,如果他有得选的话。尽管双方最终在海上必有一战,但斯巴达人更愿意在海勒斯滂那不大开阔的水域上战斗。这是因为海勒斯滂离陆地更近,斯巴达人在那里可以得到法那巴佐斯率领的波斯陆地部队的支持。相比起来,斯巴达人更不情愿去萨摩司周边雅典人熟悉的那片开阔海面,去面对经验丰富、技巧娴熟的雅典人。因此,闵答卢斯计划从雅典人身边偷偷溜过去。他迅速地、悄悄地行动,整饬舰队,然后突然向西驶去,希望在雅典人还没来得及发现的时候就绕过萨摩司去。然而,风暴不期而至,闵答卢斯不得不在伊卡鲁斯岛(Icarus)躲避了五、六天(参见地图3)。他的运气还没有糟糕到极点——他最终成功到达开俄斯,没有被雅典人截击。[18]
阿尔喀比亚德远在南方,色拉叙布卢斯被派去处理列斯堡岛上埃列绪司的暴动,[19]所以,留在萨摩司指挥的是缺乏经验的指挥官色拉叙卢斯(Thrasyllus)。他从一名普通的重装步兵被拔擢,出任将军,但是他似乎从来没有指挥过一支部队或一艘战舰。色拉叙卢斯赢得人心从而被选为将军的主要原因似乎是他在萨摩司镇压寡头党暴动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20]但他战斗指挥经验的匮乏将令雅典人很快付出惨重代价。
斯巴达舰队的逃脱并不是萨摩司的新任雅典指挥官所要面对的唯一问题。列斯堡,这个重要又麻烦的岛屿再一次爆发了叛乱。位于列斯堡北岸的城邦梅岫姆纳(Methymna)(参见地图3)曾经是雅典最坚定的盟友之一。在428/427年的密提林(Mytilene)大叛乱中,梅岫姆纳是列斯堡岛上唯一仍然忠于雅典的城邦;在西西里远征的时候,梅岫姆纳人和开俄斯人是雅典帝国中仅有的、仍旧提供舰船而非缴纳贡赋的自治城邦。[21]然而,西西里惨祸之后,(-215,216-)梅岫姆纳的忠诚也被动摇了。412年,一支斯巴达舰队来到此地,梅岫姆纳随即叛乱;但是雅典人很快收复了这座城邦和列斯堡岛上的其他地区。[22]那次叛乱是由城邦里的贵族带头发动的,雅典人收复梅岫姆纳之后,这些人被迫流亡。梅岫姆纳的贵族们从大陆上招募了300名雇佣军,由忒拜指挥官阿纳科萨耳库斯(Anaxarchus)率领,进攻他们自己的城邦。雅典驻密提林的驻军前来援助,这些雇佣兵被击退,但是他们拒绝投降,继续向列斯堡岛西南方的埃列绪司行进,并在埃列绪司也掀起了暴动。[23]
埃列绪司叛乱带来的问题并不是特别严重。列斯堡岛上的其他城邦仍然安全,至少密提林仍然有雅典驻军,色拉叙布卢斯也已经带着5艘舰船来到了埃列绪司——他们虽然到得太晚,已经无力阻止城邦沦陷,但至少可以控制情势。[24]色拉叙卢斯听说了斯巴达大部队到达开俄斯、并正在向海勒斯滂行进的消息后,应该立即向开俄斯驶去;如果他无法立即与之开战的话,至少也要让闵答卢斯无法通过。可是,色拉叙卢斯没有这样做。相反,他带着55艘舰船向列斯堡匆忙驶去,留下其余的舰船守卫萨摩司基地。色拉叙卢斯在列斯堡与一支梅岫姆纳小舰队、两艘自海勒斯滂归来的雅典舰船会师,舰队规模达到65艘三列桨战舰。色拉叙卢斯与这支舰队当中的士兵都决心要收复埃列绪司,不管是用攻击还是用其他的什么必需手段。与此同时,色拉叙卢斯认为,只要他在开俄斯岛的两端和开俄斯岛东边对岸的大陆上都安排好监视岗哨,就肯定能够将闵答卢斯困在开俄斯。[25](-216,217-)色拉叙卢斯信心满满,沿着海岸向梅岫姆纳驶去,下令在此长期驻扎,准备粮草,并在驻扎期间将列斯堡岛作为攻打开俄斯的斯巴达人的一个基地。[26]
因为急于求成又缺乏经验,色拉叙卢斯反而没能履行其主要职责。雅典人漫不经心地攻打着埃列绪司的城墙,根本没有想到,闵答卢斯利用了这个机会,斯巴达人就这么悄悄从他们眼皮底下溜了过去。[27]闵答卢斯在开俄斯只停留了两天,时间刚刚只够为接下来向东突进补充些粮草和军饷。第3天,离天亮还有很久的时候,闵答卢斯没有向西航行驶入公海——在那片水域,正在埃列绪司的雅典人更有可能侦察到其行踪,——他向东边驶去,朝着列斯堡和亚细亚大陆之间的狭窄水域驶去。[28]中午时分,闵答卢斯已经安全到达佛该亚(Phocaean)的岸边;他在密提林对岸吃了晚饭,随后在对岸幽暗的梅岫姆纳作极为短暂的停留;午夜时分,闵答卢斯安全抵达海勒斯滂入海口,并在此处的洛忒坞(Rhoeteum)和塞基坞(Sigeum)抛锚。在20个小时的时间里,闵答卢斯航行了110英里左右,骗过了雅典人,转换了战场,伯罗奔尼撒战争的进程和性质也由此得到改变。闵答卢斯这番行动勇敢无畏,所达成的成就充满想象力,再怎么褒奖都不为过。雅典人未能阻止闵答卢斯的行动,是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威胁到他们自己城邦的根本生存。
雅典人设在伽立波里(Gallipoli)高处的岗哨燃起烽火信号,停留在塞斯图斯(Sestos)的那18艘雅典舰船由此得知斯巴达舰队抵达的消息。同时,这些雅典舰船对面的亚细亚岸上,伯罗奔尼撒人燃起营火,他们由此可以确认,伯罗奔尼撒舰队确实已经抵达(参见地图8)。[29]面对着数目上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敌军,雅典人别无选择,只能趁着航路还没被敌人封死,尽快逃跑。雅典人在夜幕的掩护中立即启航,紧紧挨着海峡在欧洲一侧的海岸,向伊拉乌斯(Elaeus)和公海的方向驶去。雅典人成功躲过了驻防阿卑多斯(Abydos)的16艘伯罗奔尼撒舰船的侦察——尽管闵答卢斯已经提前派来信使船,要求这16艘舰船密切侦察,不要放雅典人逃走。(-217,218-)[30]黎明时分,雅典人与闵答卢斯遭遇,闵答卢斯追之,但是仅仅俘虏敌舰4艘;其余的雅典舰船安全逃往莱姆诺斯岛(Lemnos)和因布罗斯岛(Imbros)。闵答卢斯试图夺取雅典人的伊拉乌斯基地,但无功而返;他带着舰队回到了斯巴达人的主基地阿卑多斯。两艘离队之舰追击得太远,没能及时返航,落入了雅典舰队之手;但这支雅典舰队现在才从列斯堡赶到海勒斯滂来,已经来不及阻止闵答卢斯与阿卑多斯的伯罗奔尼撒舰队安全会师了。次日,雅典人抵达伊拉乌斯,接走了躲在因布罗斯岛的雅典舰船。接下来的5天时间里,雅典人重整船只,制定战略,操练技巧,而这一切都是在作战总指挥色拉叙布卢斯警觉目光的注视下完成的。[31]
色拉叙布卢斯准备完毕,就派出雅典舰队——至少76艘舰船——排成单列,紧紧靠着伽立波里海岸航行,驶入海勒斯滂,朝塞斯图斯方向驶去。[32]格罗特严厉批评雅典人的战略:“对是次战役的描述告诉我们,自伯罗奔尼撒战争初期的佛缪(Phormion)光荣以后,雅典战术已经衰退成了什么样子;那位杰出的海员也绝不会选择海勒斯滂的狭窄水域作为海战的战场。”[33]但是,这项评价忽视了色拉叙布卢斯所必须面对的一些严重掣肘。一旦色拉叙卢斯放过了伯罗奔尼撒人,让他们有机可乘、进入海勒斯滂,雅典人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跟随。如果雅典人不去挑战闵答卢斯对海峡的控制,就意味着(-218,219地图8,220-)他们将要坐视斯巴达人切断雅典的粮食供给线。除非斯巴达海军将领愚蠢到贸然来到公海挑战雅典人——而闵答卢斯没有那么愚蠢——,不然的话,雅典人就必须要在这狭窄的水面上与闵答卢斯一战。色拉叙布卢斯花了长达5天的时间去训练他的兵员,也许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闵答卢斯会不会犯下错误,前来寻衅;但是,当他意识到闵答卢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时,再继续拖延下去就变得毫无意义。此外,雅典人一旦决定了要进入海勒斯滂,他们唯一合理的计划就是排成单列前进,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简便的方式前去应对敌军的任何攻击挑战。雅典人尽可能靠近海峡的欧洲海岸,这样就可以尽可能靠近自己的基地,由此也能更加安全,因为一旦有需要,他们就可以争取最充分的时间来应对敌军攻击。
地图8 犬坟战役与阿卑多斯战役
因此,在接下来的这场战役到来之前,斯巴达人几乎在各个方面都具备有利条件。他们拥有86艘舰船,占据极大的数目优势。[34]他们能够背靠着自己的基地作战,还能选择最适合己方天时地利的机会展开攻击。闵答卢斯的作战计划充分利用了这些有利条件。闵答卢斯将他的舰船排布在阿卑多斯与达达努斯(Dardanus)之间,距离大约是7.5英里。[35]他将叙拉古人安排在右翼,那是最深入海勒斯滂的地方;他自己指挥左翼,那是最靠近海峡入海口的地方。[36]闵答卢斯让雅典舰队排着单列通过,直到雅典舰队单列的左翼经过一个名叫“犬坟”(“Bitch's Tomb”,Cynossema)的海岬。这个海岬被叫作这个名字,是因为特洛伊王后荷苦芭(Hecuba)——神话里说,她变成了一条狗——的坟墓就坐落于海岬高处。雅典的舰队序列从左往右,从阿尔亚纳(Arrhiana)一直延绵到伊耷库斯(Idacus)。[37]当雅典的舰队序列中点刚好经过犬坟、也就是海峡最窄之处的时候,闵答卢斯发起了第一次攻击,希望借助突袭、速度、还有数目上的优势把敌军舰队驱逐到靠近岸边的拥挤水域,这样,自己部队的水兵的战斗能力优势就可以得到最充分的发挥。[38]他自己的任务似乎是最艰难的:侧翼包抄敌军舰队,切断逃亡路线,因为闵答卢斯想要(-220,221-)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全歼雅典舰队。[39]舰队的中心部分应该能够执行这个战略中自己应当承担的那一部分任务;如果成功了,雅典舰队的中间部分就会被削弱,位于海峡入口方向的右翼舰队势必匆忙赶来救援,这样,把守海峡入口位置的闵答卢斯就可以顺势切断雅典舰队。只要能够做到这一步,在取得优势的伯罗奔尼撒中央舰队和闵答卢斯所率领的舰船的夹击下,摧毁雅典人的右翼舰队就并非难事。接下来,要摧毁孤立无援、落在海峡深处的雅典舰队左翼,就可不费吹灰之力。
色拉叙布卢斯将色拉叙卢斯安排在单列舰队的队首,也就是舰队左翼,面对的是叙拉古人。色拉叙布卢斯自己指挥右翼舰队,面对的是闵答卢斯。[40]我们不知道色拉叙布卢斯事先制定了何种作战计划。因为主动权掌握在敌军手里,色拉叙布卢斯肯定对任何情况都有所准备,以便迅速反应;然而,色拉叙布卢斯肯定要猜想一番闵答卢斯的战略,并制定相应的应急措施。所以,事后看来,色拉叙布卢斯要么是已经准确预见了闵答卢斯的战略,要么就是在理解了事件进程后,依靠着敏锐的本能来机智应对。[41]闵答卢斯看着色拉叙卢斯率领的雅典左翼舰队通过了犬坟海岬前面的狭窄水域。左翼舰队通过后,急遽的拐弯处就阻隔了雅典舰队其余部分的视线;当舰队中心部分经过海峡最窄处的时候,伯罗奔尼撒舰队的中间部分展开攻击,获得大捷。色拉叙卢斯带领的左翼舰队自顾前进,无暇他顾,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看见中间舰队发生了什么,因为突出的海岬阻隔了望向海峡下游的视线。
这次战役将如何发展,现在只能依靠色拉叙布卢斯率领的雅典右翼舰队了。如果色拉叙布卢斯试图去援助舰队的中心部分的话,他一定会失败:他所率领的右翼舰队数目远远不敌敌军的中心舰队和左翼舰队,将会被困在敌军的中心舰队和左翼舰队之间,他的舰队和整支雅典舰队将被全歼。然而,色拉叙布卢斯没有陷入这个陷阱。当看到闵答卢斯正在往海峡入海口方向驶去、试图切断其逃跑路线的时候,他命令雅典人高速航行,(-221,222-)打败闵答卢斯的企图,并将自己的舰队队列延伸到比敌军还远的位置。然而,色拉叙布卢斯这番必要之举的代价就是,削弱了舰队队列,特别是在中间部分,而中间部分又处于最严峻的敌军高压之下。伯罗奔尼撒人轻易打败了数目上处于劣势、孤立无援的雅典舰队中间部分,迫使许多雅典舰船搁浅,甚至令士兵上岸,乘胜追击。在这关键时刻,伯罗奔尼撒人因为缺乏经验、纪律涣散而丢失了唾手可得的胜利。如果伯罗奔尼撒人重整队列,与闵答卢斯所率领的左翼舰队一起追击色拉叙布卢斯的舰船的话,那么他们很可能可以击沉或俘虏色拉叙布卢斯舰队的许多舰船。最不济,他们也能够摧毁色拉叙卢斯手下的兵力,赢得大捷,从而建立起对海勒斯滂的牢固控制。然而,伯罗奔尼撒人因为占了上风,胆子大了起来,一艘艘的舰船开始追击单艘的雅典三列桨战舰,一艘追着一艘,一艘追着另一艘,伯罗奔尼撒人自己的阵列乱了套。正当此刻,色拉叙布卢斯发动打击。他不再拉长整个舰队队列,停下来,转向面对追击而来的闵答卢斯舰队,击溃了这些舰船。接着,色拉叙布卢斯转向伯罗奔尼撒舰队那毫无章法、乱作一团的中间部分,施以沉痛打击。伯罗奔尼撒舰队阵型已经涣散,舰船未经抵抗就开始溃逃。这些舰船朝着塞斯图斯的方向移动,绕过了犬坟那个突出的转弯处。色拉叙卢斯的左翼舰队本身表现也不错,他们击退了所面对的叙拉古人;当叙拉古人突然看到他们的同袍战友逃亡的时候,他们自己的阵型也溃散了,士兵开始逃亡。伯罗奔尼撒舰队全线溃逃,最终躲进了他们在阿卑多斯的基地。
关于战役的如上记载来自于修昔底德,大部分现当代研究者也止步于此,认为狄奥多罗斯的叙述价值不大。[42]诚然,狄奥多罗斯的叙述错漏颇多,大大逊色于修昔底德史书,但事实上,狄奥多罗斯的记载是宝贵的补充记录,能够用来解释战役中被修昔底德忽视而遗漏的一些方面。修昔底德的描述是一位海军将领的描述,这种描述是以指挥官的立场为出发点,考察的是整个战场,包括侧翼、中心和整支舰队的战术机动。这与修昔底德的身份相符,顺理成章。而在狄奥多罗斯的叙述中,我们所见的是更为罕见的一番景象,因为狄奥多罗斯采取的是三列桨战舰舰长的视角。从战舰的甲板上望出去,事件的细节和原由可以得到的解释尽管更加狭隘,但也更加精细。狄奥多罗斯的记载缺乏宏观图景,(-222,223-)但是他提供的细节非常重要,同时,我们并没有什么理由去质疑他所提供的这些细枝末节的真实性。[43]
狄奥多罗斯告诉我们说,伯罗奔尼撒舰队拥有更出色的水兵,这能够让我们理解,为何伯罗奔尼撒人在舰队中部战斗如此成功:在此处的战斗必定是短兵相接。如果能够迫使雅典人上岸、从而转变战场的话,那么海战就成了陆战,伯罗奔尼撒人肯定也能发挥重要作用。从另一方面来看,狄奥多罗斯还告诉我们说,雅典的舵手“要有经验得多,对于胜利的取得贡献颇大”。[44]安德鲁斯的看法是正确的,他指出,修昔底德的杰出记叙仍然是有缺陷的:“在Thuc.8.105.2这一节,这支大军还对色拉叙布卢斯形成如此沉重的威慑;到了Thuc.8.105.3这一节,色拉叙布卢斯转眼便能够独力将那支大军击溃。转变为何如此之快,我们并不清楚(阵型溃散的是伯罗奔尼撒舰队的中间部分,而非舰队左翼)。”[45]这就是狄奥多罗斯史书的用武之处了。我们可以从修昔底德的叙述中推测出来,发生在舰队中间部分的事情改变了色拉叙布卢斯的策略。因为被闵答卢斯封锁,所以他不再试图逃亡。伯罗奔尼撒舰队的中间部分出现混乱,于是色拉叙布卢斯决定与闵答卢斯速战速决,这样他还有可能利用敌军溃散的时机,不被两列整齐有序的敌军阵列夹击,从而击败闵答卢斯。但是,他是如何打败闵答卢斯的?安德鲁斯也如是问道。我们只能援引狄奥多罗斯来加以回答:
雅典舵手的技巧使得其敌人[在数目和水兵质量方面]的优势丧失殆尽,因为只要伯罗奔尼撒舰船成队猛冲撞击过来,雅典舵手们总能特别灵巧地掌控自己的舰船,使得己方与敌舰撞角相撞,撞在船头上,而无法撞上舰船的其他部位。闵答卢斯发现这些带撞角军舰作战效果不佳,于是对自己的舰船下令,分成小队或一艘一艘地去紧跟作战。但是,这种策略也无法敌得过雅典舵手的技巧;相反,雅典舵手还是灵巧地躲开了冲撞而来的舰船的金属撞角,反倒一头撞在对方的侧舷,就这样摧毁了许多舰船。[46](-223,224-)
雅典人依靠上述技巧、更高航速、还有色拉叙布卢斯的足智多谋和杰出指挥,打败了敌人。色拉叙布卢斯的船员们在犬坟岬的制高点树起了胜利纪念碑,并派信使回雅典报捷。[47]然而,雅典人虽然击溃了敌军,但是他们仅仅俘获了21艘敌舰,己方也损失了15艘敌舰。[48]修昔底德告诉我们说,雅典人得到捷报,把这当作“意外的好运”。自西西里远征以来,雅典人就没获得过什么值得一提的胜绩,还在爱奥尼亚和双海峡地区遭受了一系列损失。其中最为可怕的损失是他们失去了优卑亚。消息传到雅典的时机几乎与胜利本身一样重要,因为这捷报到达的时候,正是在雅典人刚刚丢失了优卑亚、围绕推翻四百人政权的内争正在发生之时。胜利的消息令雅典人低落已久的情绪为之振奋:“他们得到了极大的鼓舞,认为只要他们继续积极努力,他们的事业仍然有可能取得胜利。”[49]现代历史学家们往往低估了色拉叙布卢斯与雅典人的这次胜利,不是对此毫无评论,就是认为这胜利的作用只不过是鼓舞雅典人的士气罢了。[50]事实上,犬坟战役对于伯罗奔尼撒战争的进程来说,具有头等的重要性。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犬坟战役中的色拉叙布卢斯,就像我们后来说杰利科伯爵(Jellicoe)在日德兰战役(Jutland)中的表现一样:色拉叙布卢斯只消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可以输掉整场战争,但他没有。只要闵答卢斯在411年10月初的那一天成功全歼了雅典舰队,哪怕闵答卢斯只是击败了雅典舰队并控制了双海峡地区,雅典人也可能很快就会被迫投降。他们无钱再造新的舰队,因此无法取得粮食供给,从而无法维持生存。此外,如果战败的消息随着丢失优卑亚的消息接踵而来,那么几乎可以肯定,这在帝国版图内将掀起新的叛乱,包括爱奥尼亚地区、(-224,225-)各个岛屿、还有敌军控制的海勒斯滂地区。犬坟战役的胜利阻止了上述一切的可能,给雅典人留有一线从头再来、保住帝国、甚或取得辉煌胜利的希望。如果将雅典人作战时的重重困难考虑在内的话,我们更是应当将最高的褒扬给予雅典人和他们的杰出指挥官。
色拉叙布卢斯和同袍们没有多耽误时间,充分利用这次胜利。位于普罗滂涕海的库济科斯(Cyzicus in the Propontis)(参见地图5)在这次战役之前不久,已经叛离雅典并召来法那巴佐斯和斯巴达指挥官科列库斯(Clearchus),这年夏季,科列库斯已经从米利都长途行军,抵达海勒斯滂。[51]雅典人从他们在塞斯图斯的基地出发,前往埔里亚普斯(Priapus)和哈珀集坞(Harpagium)。他们在城镇的外面抛锚停下,发现了墨伽拉人海力克叙(Megarian Helixus)所率领的小舰队中的8艘舰船——就在科列库斯前往海勒斯滂的时候,海力克叙带领这支小舰队成功通过并在拜占庭掀起叛乱。[52]雅典人轻松击败并俘虏了这支小舰队和岸上施以援手的步兵。接着,这些雅典人向着不设防城邦库济科斯前进,要求库济科斯人付钱,迫使库济科斯人重新归顺雅典帝国。[53]
当雅典人回到其海军基地的时候,他们发现,闵答卢斯充分利用了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劫掠了伊拉乌斯。伊拉乌斯就是雅典人放置他们在犬坟俘获的斯巴达舰船的地方,闵答卢斯再次重新夺取了伊拉乌斯人还没有来得及烧毁的那些舰船。闵答卢斯还派出信使前往优卑亚的伯罗奔尼撒舰队,要求阿基桑德力达(Agesandridas)派兵增援,因为下一场海勒斯滂之战势必到来。50艘舰船驶来,与闵答卢斯会师。无疑,此时的优卑亚几乎没有什么海军兵力了。[54]犬坟战役之后不久,雅典人拥有了一支74艘三列桨战舰组成的舰队,他们需要面对的却是闵答卢斯的97艘舰船。如果优卑亚前来增援的50艘舰船都与闵答卢斯成功会师了的话,那么闵答卢斯所指挥的舰队规模就达到了140艘舰船,这样一支数量上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兵力定能取胜,雅典人的技巧再娴熟高超也没有用。[55]然而,这一次,机运却青睐了雅典人。(-225,226地图9,227-)。前来增援的舰船遭遇了风暴,在埃索山(Mt. Athos)之外沉没,仅有数艘舰船抵达闵答卢斯处,其中一艘就是由阿基桑德力达所指挥的。[56]阿基桑德力达率领残部抵达海勒斯滂的时候,与雅典在优卑亚的指挥官叙墨卡列(Thymochares)在海上遭遇,叙墨卡列在优卑亚遭遇惨败后,正带着残部14艘舰船前去增援色拉叙布卢斯。又一场战斗爆发了,阿基桑德力达所率领的部队又一次打败了雅典人,但是两支舰队中似乎都有一些舰船幸存了下来,还能继续各自前去支援他们在海勒斯滂的作战总指挥。[57]
地图9 博斯普鲁斯海峡与普罗滂涕海
闵答卢斯意识到,下一场战斗可能会成为决胜之役,他还意识到,对雅典人取得的任何海上胜利都能结束伯罗奔尼撒战争,于是,他也向罗德岛派出信使,要求多利乌斯带领舰队北上海勒斯滂,前来襄助。[58]与此同时,闵答卢斯移师海勒斯滂,此前,他把多利乌斯这位图里指挥官派到罗德岛去镇压叛乱的时候,大约是在9月末。[59]还是与此同时,阿尔喀比亚德从小亚细亚南部海岸回到了萨摩司,他是在替萨斐尼在阿斯彭杜与腓尼基舰队会师之后去小亚细亚南方岸边的。[60]可是,当腓尼基舰队驶回腓尼基,阿尔喀比亚德却匆忙(-227,228-)赶回雅典的海军基地,声称是他阻止了腓尼基舰队的到来,并声称是他令替萨斐尼与雅典更加友善亲近了。[61]尽管雅典舰队的大部分舰船已经跟着色拉叙布卢斯去了海勒斯滂,但是阿尔喀比亚德却没有带着他自己那13艘舰船加入这支主力部队。相反,阿尔喀比亚德将守卫萨摩司的舰队中调配了9艘三列桨战舰,添加到自己的舰队中,然后朝着卡里亚(Caria)的方向驶去。在罗德岛的多利乌斯舰队对邻近地区的雅典据点形成威胁,同时,阿尔喀比亚德可以利用此行来募集资金,解决急需。在哈利喀纳苏斯(Harlicarnassus),阿尔喀比亚德募得巨额资金。从哈利喀纳苏斯出发,阿尔喀比亚德驶去了科斯岛(Cos),在那里他建起要塞,并安排了一名雅典军官驻防该要塞。阿尔喀比亚德在科斯的行动发挥了作用:直到伯罗奔尼撒战争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雅典都几乎始终控制着卡里亚地区的城邦。当阿尔喀比亚德在“快到秋天”(9月末)的时候回到萨摩司,他与当地的士兵分享了所募得的巨额资金。此举十分机智,既解决了严重的资金缺口,又为他自己赢得了人心。[62]
阿尔喀比亚德待在萨摩司,成就满满——一些成就确有其事,一些成就则不过是虚张声势——什么也不做,与此同时,在犬坟为了雅典的存亡,色拉叙布卢斯舰队以少数力抗敌军,在犬坟战役之后,作战双方都在为下一轮战斗寻求增援。古代作家既没有注意到阿尔喀比亚德此时的毫无作为,更没有对此进行解释。[63]得有某个人来指挥萨摩司的雅典舰队,保卫爱琴海,但是自从闵答卢斯北上离开之后,指挥萨摩司舰队和保卫爱琴海就不再是非得大将亲自执掌的重大职责了。(-228,229-)从另一方面来说,多利乌斯舰队一直对雅典对该地区的控制形成潜在威胁。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多利乌斯舰队被召至海勒斯滂地区是来增援闵答卢斯的。阿尔喀比亚德去阻止多利乌斯舰队抵达海勒斯滂,比他自己亲自前往海勒斯滂贡献更大。因此,看起来有可能是这样:阿尔喀比亚德得到命令,留在萨摩司监视多利乌斯,应对多利乌斯可能对雅典盟友发动的攻击,以及,最重要的是,阻止多利乌斯经过萨摩司去往海勒斯滂。如果阿尔喀比亚德的职责确乎如此处所述,那么他没能完成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当阿尔喀比亚德最终到达海勒斯滂的时候,多利乌斯已经成功摆脱他,抢先一步抵达。[64]
海勒斯滂已经成为各方瞩目之焦点,替萨斐尼也在赶赴海勒斯滂的途中。闵答卢斯带领舰队从米利都来到阿卑多斯的消息传来,节度使替萨斐尼于是离开阿斯彭杜北上。替萨斐尼嫉恨法那巴佐斯,也害怕这位与他敌对的节度使法那巴佐斯能够用少得多的时间和金钱代价就取得对雅典人作战的胜利,因为他本人就没能取得对雅典人战争的胜利。[65]但是同时,替萨斐尼还有一重更加实际而直接的恐惧。在基尼图斯(Cnidus)和米利都被波斯统治的希腊人已经再次叛变了替萨斐尼,他们赶走了替萨斐尼的驻防军。好在斯巴达人力卡斯(Lichas)在米利都惩戒了叛徒,敦促他们服从波斯人的统治。[66]现在,替萨斐尼得知,在列斯堡岛对面、爱琴海岸边的暗滩渚(Antandrus)(参见地图3),那里的人们已经从斯巴达的阿卑多斯基地募集了重装步兵,这些重装步兵已经通过陆地行进过来,把他的副手阿萨基司(Arsaces)和波斯驻军从卫城赶出了城邦。[67]此事非同小可。斯巴达人离开了爱琴海地区,不再依靠替萨斐尼的金钱和承诺,还对替萨斐尼感到十分愤怒。斯巴达人已经在暗滩渚展开了反对替萨斐尼的行动,对替萨斐尼的指控抱怨在斯巴达不绝于耳;同时,这些“盟友”还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他无从得知。替萨斐尼的计划是保持雅典人与斯巴达人实力大体均衡,任其差遣控制,这样,双方都被削弱,只有他最终说了算。然而,一旦(-229,230-)闵答卢斯舰队绕过色拉叙卢斯,抵达海勒斯滂,替萨斐尼的计划就被动摇了。原本,在萨摩司维持一支雅典海军,对斯巴达舰队的一举一动保持关注,不仅对雅典自身利益有好处,也符合替萨斐尼的计划。只要雅典人能够封锁住斯巴达人北上的路线,替萨斐尼就可以随意放弃自己对斯巴达人的承诺,厚颜欺骗完全算不上什么。雅典人没能封锁住斯巴达人北上的路线,这改变了整个情况。替萨斐尼急忙赶过去,指责斯巴达人援助暗滩渚,为自己所受到的斯巴达人的指控进行辩护,并试图亡羊补牢,从这场危及其自身利益的灾难中抢救点儿什么出来。[68]
11月初的一个清晨,多利乌斯带领14艘舰船从罗德岛出发,朝海勒斯滂入海口驶去。[69]他很可能是希望能在破晓的幽暗掩护下绕过雅典岗哨——在萨摩司,他可能就是这样绕过阿尔喀比亚德的视线的。但是,多利乌斯时机不佳。破晓时分,他驶经塞基坞(参见地图8)的时候被发现了。哨兵发出信号,把多利乌斯到来的消息告知塞斯图斯的雅典将军们,将军们立刻派出20艘三列桨战舰,组成一支小舰队去拦截多利乌斯。多利乌斯看到雅典的舰船朝他压过来了,于是逃到岸上,把船舰也拖上岸来,就在洛忒坞的海滩上。雅典人追击之,但是他们也并不打算就此在陆地上展开一场战役。雅典人撤退到麦地都(Madytus),在那里汇集了他们所有的其他舰船——这些舰船此刻已经入海备战。雅典的整支舰队从麦地都出发,比他们从塞斯图斯出发更方便阻拦多利乌斯与伯罗奔尼撒的阿卑多斯主舰队汇合。多利乌斯看到雅典分舰队撤退,于是重新起航,继续前往海勒斯滂的航程,朝着阿卑多斯驶去。但是,多利乌斯马上又一次遭到了袭击。这一次,袭击他的是雅典的整支舰队,一共74艘船舰。[70]因为数目上处于压倒性的劣势,多利乌斯别无选择,只好向岸边驶去,以便尽快上岸,他遇到的第一个适合上岸的地点就是达达努斯。多利乌斯把舰船拖到海滩上,(-230,231-)让船员上岸,向城邦卫兵求助。多利乌斯在海岸和舰船上的战略据点都安置了士兵,给这些士兵配备了矛和箭,令他们守卫舰船。雅典人呢,他们坐拥数量上具有巨大优势的部队,战斗颇为有效,打得敌人逐渐丧失了还手之力。
多利乌斯在洛忒坞上岸的时候,闵答卢斯正在特洛伊向雅典娜敬献牺牲。闵答卢斯看到那里发生战役,匆忙赶回自己在阿卑多斯的基地,肯定还给法那巴佐斯捎去了消息。闵答卢斯准备妥当、预备带着舰队前去海勒斯滂救援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雅典人把多利乌斯牢牢锁在达达努斯。[71]闵答卢斯拥有84艘舰船,法那巴佐斯带来了一支陆上部队为多利乌斯进行陆上支援,所以雅典人被迫放弃了他们对陆地的攻击,撤退到双海峡之内,把舰船按照海上战役的阵型排好。伯罗奔尼撒人的舰队已经与从罗德岛过来的援军汇合,总数达到97艘,排出的阵列从达达努斯一直延伸到阿卑多斯。[72]
狄奥多罗斯再一次为我们提供了战斗者视野中的战役,其叙述尽管藻饰过度,但也不无价值,断然无视并不明智。这一次,闵答卢斯指挥右翼,他的位置离他在阿卑多斯的基地是最近的;叙拉古人被安排在左翼。这样一来,闵答卢斯面对的是色拉叙卢斯,色拉叙卢斯指挥着雅典舰队的左翼;色拉叙布卢斯负责右翼。双方将领燃起烽火,接着,号兵吹响战斗命令。这一次,狄奥多罗斯没有提到伯罗奔尼撒水兵的战斗能力胜过敌方,也没有提到雅典舵手的掌舵技巧胜过敌方,但我们仍然可以假定,伯罗奔尼撒水兵和雅典舵手各自的技巧优势没有改变。然而,在这一次的战斗中,狄奥多罗斯为我们描述了三列桨战舰甲板上的水兵们在重大战役当中会遇到的情形:
有一些人,当他们离得还相当远的时候,密集张弩,致箭如雨下;还有一些人,每次都等到舰船相互靠近了,才将标枪猛然投掷过去,其中一些标枪冲着水兵飞过去,另一些标枪则冲着舵手自己飞了过去。同时,只要舰船相互靠得足够近了,他们就不仅仅用矛来互相战斗,还在相互接触的时候跃上敌军的三列桨战舰,用刀剑互斗。每当有人被击倒,胜者就会(-231,232-)大声喊出战斗口号,而败者则会大声呼喊求助,所以整片战斗场地上虫鸣水沸,喧嚣哗噪。[73]
战斗激烈,僵持甚久。最终,暮色行将降临之际,18艘舰船组成的一支舰队出现在了海平面上。[74]起初,这支舰队是来援助哪一方的,谁也不清楚;因为双方都向盟友提出了支援请求,双方都以为这支增援舰队是前来援助己方的,因而备受鼓舞。接着,这支舰队的指挥官阿尔喀比亚德升起了红色的旗帜,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是雅典人等来了援兵。[75]尽管古代作家都强调说,阿尔喀比亚德的到来是意外情况,但他的到来也并非没有人预计得到,不然,就不会有事先约定的红旗信号。[76]阿尔喀比亚德得到的命令是阻截多利乌斯。多利乌斯这位图里人及其舰队绕着雅典人在萨摩司的据点环航,阿尔喀比亚德定会追击,还会派出一艘报信快艇前往塞斯图斯,提醒色拉叙布卢斯警惕注意。阿尔喀比亚德的消息大概不外是:“多利乌斯避开了我,正在前往海勒斯滂的路上。我急速紧随他。当我到达的时候,我会升起红旗,这样你就能够马上认出我来。”碰巧的不是阿尔喀比亚德的到来,而是阿尔喀比亚德到来的时机。阿尔喀比亚德很可能几乎没有时间参与到战斗中去,但是他紧追不舍、再加上时机得当,这给雅典人带来了胜利的可能。阿尔喀比亚德的能力与时机从一个潜在的严重错误中拯救了雅典——这个错误原本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但阿尔喀比亚德把这变成了雅典人的辉煌胜利,不过,其功绩也就止步于此了。
伯罗奔尼撒人得知抵达的是雅典人的增援舰船,立即转头,向阿卑多斯方向逃去。雅典人摩拳擦掌,成功追击,但烈风忽然起于海上,他们有可能因此受到一些阻碍。伯罗奔尼撒舰队队列被拉得很长,许多舰船因此无法安全回到己方的海军基地。战舰的舰长们被迫沿着岸边搁浅,用舰船来抵挡雅典人的攻击。在这个过程中,法那巴佐斯调来骑兵和步兵,给了伯罗奔尼撒人极大的帮助。法那巴佐斯自己也在马背上参与了战斗,甚至骑着自己的马冲进大海,试图击退敌军。也许,是法那巴佐斯的干涉和夜幕的即将降临(-232,233-)令伯罗奔尼撒人避免了全盘败绩,但这次战败的代价已经相当大。雅典人俘虏30艘伯罗奔尼撒舰船,重新夺回在犬坟失去的15艘雅典舰船。闵答卢斯趁着夜幕浓重,带着剩勇残部悄然回到阿卑多斯,雅典人则撤至塞斯图斯。次日清晨,雅典人从容不迫地回到战场,打捞收集损毁的雅典舰船,在此地树起了第二座战胜纪念碑,与先前在犬坟树起的那座相距不远。[77]雅典人再一次控制了海勒斯滂水域。
在这年冬季余下的时间里,闵答卢斯停留在塞斯图斯修整舰队,同时派人去斯巴达要求陆上和海上增援。闵答卢斯的计划是与法那巴佐斯共同作战,同时从海上和陆上去攻打亚细亚沿岸的雅典盟邦。[78]对此,雅典人的因应之策应当是在海勒斯滂维持舰队优势,加强这支舰队,并争取再次开启战端,一举歼灭塞斯图斯的敌军残部。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闵答卢斯又不太可能按照雅典人的意愿来主动寻衅,那么雅典人就一定要阻截敌军的任何海上增援,也一定要调遣部队前往海勒斯滂、普罗滂涕及博斯普鲁斯海峡,收复这些地区从帝国版图中暴动叛离出去的城邦。[79]雅典人无法推进这番策略,实因囊中羞涩。法那巴佐斯慷慨解囊,支持斯巴达人,雅典人的金库却已几近干涸。[80]雅典的船员领不到薪饷,无法维持生计,而雅典国库已经发不出薪饷。此外,犬坟战役和阿卑多斯战役都显示了重装步兵的重要性。海峡如此狭窄,舰船常常因此搁浅,海战因而成了陆战,而雅典军队缺乏重装步兵。
因此,塞斯图斯的雅典将军们将雅典舰队拆分开来,每支分舰队承担不同的职责。阿尔喀比亚德与喀耳亚斯(Chaereas)指挥40艘舰船,在塞斯图斯留守海勒斯滂(-233,234-)。[81]色拉叙卢斯——他作战战绩不错,但尚未脱颖而出成为海战将军——前往雅典,报告阿卑多斯胜绩,同时请求城邦给予更多的重装步兵和舰船。色拉叙卢斯一直留在雅典,直到409年秋天才重新出现在海勒斯滂,[82]但是塞剌墨涅斯(Theramenes)远征很可能就是应色拉叙卢斯这次的增援请求而动员的,因为在库济科斯战役之前,塞剌墨涅斯及时与雅典的主力部队会师了。[83]
不管是不是应色拉叙卢斯的请求,塞剌墨涅斯都从比雷埃夫斯港出发了,带着30艘舰船前往优卑亚。他的第一个任务是阻止优卑亚人和彼欧提亚人在喀耳基司(Chalcis)与奥利斯(Aulis)之间铺筑堤道,连结优卑亚岛与彼欧提亚一侧的大陆。优卑亚岛上的城邦珍视刚刚获得的自由,害怕雅典人的海军力量,于是,这些城邦似乎是建立了一个同盟,请求彼欧提亚人帮助他们。[84]这番计划一旦成功,雅典人想再收复优卑亚,就会要难得多,但是保卫筑堤工人的士兵人数众多,塞剌墨涅斯的部队规模太小,无法打败他们。于是,塞剌墨涅斯谋求其他出路。他在敌军控制的土地上隳突纵横——我们可以推测,他沿着优卑亚和彼欧提亚的海岸——募得不少战利。他还在环形群岛(the Cyclades)之间徜徉,一面募集战资,一面推翻那些建于四百人政府时期的寡头政权。[85]通过这种方法,塞剌墨涅斯募得资金以应急需,在环形群岛为新政权肃清了敌人,为雅典的战争事业获取了那里民主党人的支持,同时,(-234,235-)还在雅典民主党人——包括在雅典的和在海勒斯滂舰队的——的眼中为他自己和五千人政权树立了威信。
塞剌墨涅斯在帕罗斯(Paros)建立了民主政权,然后向北驶去,前去援助新近登基的马其顿国王阿奇劳斯(Archelaus),帮他围歼皮德纳(Pydna)。雅典人有充分理由要援助马其顿国王阿奇劳斯,因为马其顿是造船木材的主要来源地,而阿奇劳斯看起来满足了雅典人的这一需求。[86]然而,马其顿国王有可能同时还为雅典人提供钱财,所以塞剌墨涅斯此行前往皮德纳,除了为舰队募集资金外,也是为了要巩固与阿奇劳斯的关系。[87]塞剌墨涅斯没法留下来亲眼目睹皮德纳城邦陷落,因为他在北方还有急务。塞剌墨涅斯在色雷斯与色拉叙布卢斯会师,会师后的舰队自色雷斯启航,可以迅速抵达海勒斯滂救急。[88]此前,色拉叙布卢斯在塔索斯和色雷斯地区四处劫掠,搜刮钱财,他这么做是因为塔索斯岛仍然被敌对雅典的寡头政权所统治。[89]
正当其他的将军们忙于筹款的时候,阿尔喀比亚德还与舰队一起留在塞斯图斯,替萨斐尼抵达海勒斯滂的时候仍然如此。阿尔喀比亚德别无选择,只能前去向这位“朋友”和“恩人”致意。就雅典人那时所知,阿尔喀比亚德与替萨斐尼关系仍旧不错,是阿尔喀比亚德说服节度使替萨斐尼将腓尼基舰队遣回老家。阿尔喀比亚德清楚,事情并非如此,但他必须硬着头皮将戏做完。同时,阿尔喀比亚德多血质脾性令他天生乐观,他仍然认为自己有办法利用替萨斐尼,利用他对法那巴佐斯的嫉妒和他在斯巴达人那里违约来为雅典人争取资金援助。阿尔喀比亚德带上了只为最高指挥官服务的扈从(-235,236-)——而他并不是最高指挥官[90]——还有门客之礼,乘孤帆一叶,前去找替萨斐尼。[91]
阿尔喀比亚德严重误判了形势。节度使替萨斐尼已陷入绝望,无法认真思考与雅典人的合作事宜。替萨斐尼自己的计划失败了;斯巴达人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还与他的敌人开始了合作;而雅典人新近的一系列胜绩又表明,他们又一次对波斯大王的土地形成了威胁。斯巴达人谴责替萨斐尼,认为是他导致了斯巴达人的厄运;斯巴达人的怨诉必定已经听闻于波斯大王之耳。波斯大王曾经允许替萨斐尼使用皇家舰队,但是替萨斐尼只不过把舰队停泊在阿斯彭杜,所费不菲,却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然后就把舰队派遣回去了。替萨斐尼这一系列行动没有削弱希腊人,波斯人也没有收复他们的失地,相反,替萨斐尼将雅典人引到了海勒斯滂,随时可能消灭整个斯巴达海军。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替萨斐尼“害怕受大王责骂”。[92]替萨斐尼说波斯大王命令他与雅典人开战,这也完全可能是实情,而非虚言。[93]于是,替萨斐尼逮捕了阿尔喀比亚德,押回撒尔狄司(Sardis)。对于替萨斐尼来说,这似乎是个绝妙的机会,他可以趁机洗脱斯巴达人对他的指控,重获大王青睐。然而,不到一个月,阿尔喀比亚德与另一名雅典囚徒逃了出来,骑着马连夜逃往科拉佐门奈(Clazomenae),再从科拉佐门奈驶向列斯堡求得庇护。[94]阿尔喀比亚德的想象力仍旧充沛无比,他再生一计:为了给节度使替萨斐尼制造更多麻烦,他四处散播流言,说自己逃亡得到了替萨斐尼的默许。然而,这样一来,一个重要的事实就暴露无遗了:阿尔喀比亚德对替萨斐尼毫无影响力可言。从此以后,阿尔喀比亚德的威信就必须全部由他的作战成绩说了算,同时,他的威信也在于他将如何吹嘘利用其作战成绩。
自从闵答卢斯在阿卑多斯战败之后,在余下的整个冬季,闵答卢斯竭尽全力,从一切可能的地方募集舰船。[95]到了(-236,237-)春季来临的时候,闵答卢斯募得80艘舰船,组成一支舰队。在塞斯图斯的雅典指挥官开始担心闵答卢斯会用这支舰队来攻打他们自己那不过由40艘船组成的舰队。[96]因此,雅典人连夜离开塞斯图斯,绕过伽立波里半岛(Gallipoli peninsula),驶向半岛北岸的喀耳狄亚港口(the port of Cardia)(参见地图9)。[97]从喀耳狄亚港口,雅典人派船前往色雷斯和列斯堡,向色拉叙布卢斯和塞剌墨涅斯、阿尔喀比亚德分别报信,要他们尽快驶来喀耳狄亚。当整支舰队都在一个地方集中好以后,这支舰队的规模达到了86艘,“将军们迫切盼望与敌决战”。[98]在喀耳狄亚,雅典将军们听闻闵答卢斯已经带着整支舰队前往普罗滂涕海南岸的库济科斯(参见地图5)。法那巴佐斯亦下令一支大军行进到此;与此同时,他们围歼该城,用猛攻攻下了库济科斯城邦。雅典的将军们决定追击敌军,到库济科斯作战,并收复该城邦。雅典人绕航前往伊拉乌斯,在那里等到夜幕降临,才开始迈向航程下一步。他们趁着夜色掩护经过阿卑多斯,敌军岗哨没有侦察到这庞然大军,他们成功到达帕里坞(Parium),又从帕里坞前往扑罗康半岛(the island of Proconnesus),扑罗康半岛位于半岛西北角之外,而库济科斯就位于这个半岛。[99](-237,238-)
雅典人在扑罗康半岛过了一个夜晚,将军们为次日作战彻夜谋划。相比前两次在海勒斯滂那种狭窄水域的战役,此时的情势已经完全不同。雅典人选择了作战的地点和开战的时机;雅典人拥有数目上的优势,还拥有最适宜发挥己方技艺优势的足够开阔的水域。为了确保要出其不意,雅典人扣押了往来于扑罗康半岛港口的每艘船只,并宣布将对任何驶出港口、驶向库济科斯所在半岛的人处以死刑。将军们选出了他们当中最杰出的雄辩家,对士兵和水手进行营前训话。阿尔喀比亚德要求这支联合部队必须“在海上作战,在陆地上作战,对防御工事作战;因为敌军自波斯大王那里获得了充裕的资金,而[雅典人]除非取得全胜,不然就将一无所有”。[100]在这些准备工作之后,雅典人登船出发,前往库济科斯。
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古代信源,对于库济科斯战役的海战部分的描述,是非常不同的。色诺芬记载的是,雅典人由阿尔喀比亚德一人指挥,在密雨中出发,驶向库济科斯。当雅典人到达库济科斯城邦附近的时候,天气骤然放晴。在明亮的阳光下,雅典人发现,闵答卢斯正在港口以外颇有距离的地方操练伯罗奔尼撒舰队,他们与城邦之间的通路已然被雅典人切断。闵答卢斯看到如是困境,立即向能够上岸的地方逃去,离城邦远远的。库济科斯战役的余下战斗是在陆地上完成的。[101]色诺芬对陆上作战的叙述是简要疏阔的,没有什么细节,大部分是无法令人满意的:色诺芬的记载没有提到其他指挥官,而我们清楚知道,当时还有其他将领在场,并在战役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102]同时,色诺芬的记载还将雅典人的胜利归功于天气和巧合。他从一方面认为是在这种糟糕的天气状况下,雅典人才能到达库济科斯附近而不被敌军发现,从另一方面又认为是因为闵答卢斯碰巧在天晴雨霁时离开城邦,到相当远的水面上操练舰队,这才使雅典人有机可乘。(-238,239-)
在狄奥多罗斯的记载中,天气对于雅典人的胜利没有影响。狄奥多罗斯认为,雅典人的成功应当归功于他们明智的战略谋划与战略执行。雅典人将他们的舰队分为三个分舰队,分别由塞剌墨涅斯、色拉叙布卢斯、阿尔喀比亚德指挥;第四位将军,喀耳亚斯,则负责指挥陆地部队。海上作战的胜利是因为雅典人采取了欺骗计谋:阿尔喀比亚德带领规模相对较小的一支部队驶向库济科斯,把闵答卢斯引诱到公海上来。阿尔喀比亚德佯作逃跑,闵答卢斯立即追击之,与此同时,雅典人的其他分舰队切断了闵答卢斯与库济科斯城邦之间的通路,迫使闵答卢斯逃往科勒里(Cleri)登陆,这是因为法那巴佐斯的陆地部队就在科勒里。战役的余下部分是在陆地上展开的。[103]狄奥多罗斯的叙述版本大大优于色诺芬的叙述,但仍然存在问题。最主要的一个问题就是,狄奥多罗斯的叙述没有解释,在没有恶劣天气的掩护的情况下,雅典人这支庞大的舰队是如何正巧在库济科斯港口外赶上伯罗奔尼撒舰队的。我们已经一次又一次看到,没有斯巴达将领会冒险主动求战于雅典舰队,除非雅典舰队数目大大少于己方;但在库济科斯,斯巴达人根本没有这样的数目优势。在清朗的气象条件下,伯罗奔尼撒人或波斯人的岗哨肯定能够观测到雅典舰队,发现他们正在向库济科斯驶来,并及时告知闵答卢斯,以免闵答卢斯的舰船在开阔的公海上被雅典舰队撞个正着。[104]接下来这番叙述主要依据的是狄奥多罗斯的版本,但同时也借鉴了色诺芬的记载。[105]
雅典人是在暴风雨的掩护下出发前往库济科斯的。[106]将军们肯定已经准备好冒险在狂风骤雨之中入海,以掩饰己方的航线和舰队规模。库济科斯坐落于半岛咽喉,雅典人沿着自己的航线来到了半岛西岸,最终到达大陆与荷洛尼岛(Haloni)之间的地方(参见地图10)。[107]雅典人到达阿尔塔奇海岬(Artaki)和离岸不远的阿尔塔奇岛之后,他们将队伍(-239,240为地图10,241-)分散。喀耳亚斯及其所率领的重装步兵得到命令是上岸,沿着大陆岸边向库济科斯城邦行进。塞剌墨涅斯与色拉叙布卢斯瓜分了46艘舰船后,各自将所分得的分舰队藏匿在海岬北面的小港口内。[108]阿尔喀比亚德带着剩下的40艘舰船向东航行,驶入阿尔塔奇湾,径直朝着库济科斯驶去。[109]计谋相当管用。当(-241,242-)闵答卢斯看到阿尔喀比亚德正在靠近时,他肯定认为,雅典人轻率挑战,敌军所有的不过是他们的海勒斯滂部队;他肯定还认为,雅典人不知道他自己的部队已经增长到了何种规模。闵答卢斯带着80艘三列桨战舰出海,信心满满,而阿尔喀比亚德的反应肯定令他更受鼓舞,因为雅典舰船调转方向,向西边逃跑,朝着荷洛尼岛的方向。伯罗奔尼撒舰队以为胜券在握,急忙追击。当闵答卢斯的舰船已经离港口足够远了,阿尔喀比亚德燃起信号,调转船头,直面追击他的敌军。与此同时,塞剌墨涅斯将舰队从海岬后面带出,朝着库济科斯的方向驶去,阻截伯罗奔尼撒人返回库济科斯城邦或是城邦附近的海滩。[110]与此同时,色拉叙布卢斯带着自己的分舰队向南航行,从西边切断敌舰逃亡的路线。闵答卢斯迅速反应,他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及时掉头,阻止色拉叙布卢斯和塞剌墨涅斯按照计划对他形成包围圈。然而,伯罗奔尼撒舰船上的士兵和水手们看到己方陷入了人数比自己多得多的敌军包围之中,回库济科斯城邦的航路也被切断,惊恐不已。闵答卢斯唯一的希望是,朝着他能走的唯一方向,朝着一个叫作科勒里地方飞速疾行。科勒里是库济科斯城邦西南方向的海滩,法那巴佐斯的陆军部队就等在那里。[111](-242,243-)
地图10 库济科斯战役
阿尔喀比亚德追击闵答卢斯至岸边,击沉一些船只,俘虏一些船只。伯罗奔尼撒人想办法将绝大部分舰只拖到海岸上,于是,阿尔喀比亚德就用抓钩钩住这些船只,把它们往海里拖。接着,法那巴佐斯带着步兵前来解围,人数大大超过雅典人,而且他们脚踏实地踩在陆地上,而雅典人还站在海上,落了下风。雅典人勇敢战斗,杀死了不少敌军;但是,如果没有支援,雅典人就会被摧毁,被驱逐出去。这时,色拉叙布卢斯的舰队从西北方向向战场靠过来了,他很快就控制了危险的局势。色拉叙布卢斯向塞剌墨涅斯发出信号,通知他与喀耳亚斯的步兵会师——那时候,喀耳亚斯的部队必定在库济科斯附近——然后,色拉叙布卢斯马上加入了陆地上的战斗。色拉叙布卢斯与他的水兵登陆,急忙赶去支援阿尔喀比亚德。这样一来,就有两个救援纵队,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阿尔喀比亚德被围困的地方快速赶过去了。闵答卢斯试图阻止阿尔喀比亚德拖走他的舰船,这时,他能够看到色拉叙布卢斯已经逼近,于是派遣科列库斯带着一部分部队和法那巴佐斯的雇佣兵分遣队去抵抗色拉叙布卢斯。色拉叙布卢斯率领的重装步兵和弓箭手,最多只能够填满25艘舰船,人数肯定远远不及敌军。尽管色拉叙布卢斯的部下战斗得很出色,但(-243,244-)伤亡情况也开始严重起来。正当色拉叙布卢斯及部下逐渐被包围、就要被摧毁的时候,塞剌墨涅斯带着他自己的部队和喀耳亚斯的部队及时赶到。色拉叙布卢斯那些精疲力尽的部下见到援军,重又振奋起来。接着就是漫长艰难的战斗。最终,法那巴佐斯的雇佣兵转头溃逃,阵列打乱,斯巴达人也被从战场上驱逐出去了。
色拉叙布卢斯的部下都安然无事,塞剌墨涅斯腾出手来,前去援助仍在岸边的舰船上战斗的阿尔喀比亚德。这样一来,闵答卢斯发现,自己被阿尔喀比亚德部队困住,而塞剌墨涅斯正从另一个方向朝这里赶过来。大胆、勇敢、将才出众如闵答卢斯,这位斯巴达统帅冷静地将麾下部队一分为二,派其中一支前去迎战正在逼近的塞剌墨涅斯部队,自己带领剩下的这支重整旗鼓,抵抗阿尔喀比亚德。闵答卢斯战斗英勇出色,但最终还是牺牲在船舰之间。统帅阵亡,闵答卢斯的部下顿失镇定英勇,伯罗奔尼撒人和他们的盟友们都在惊慌之中溃逃了。法那巴佐斯带着骑兵赶来,才阻止了雅典人继续追击。
雅典人回到他们自己的船上,是夜,撤退到扑罗康半岛,休整,庆祝。与此同时,库济科斯城内的伯罗奔尼撒人和战斗中的幸存者都逃往法那巴佐斯营帐寻求庇护。[112]次日,雅典人从容不迫地回到战场,发现敌人已经抛弃了库济科斯,这座城邦的公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重新效忠雅典。雅典人俘虏了许多人,缴获巨额战利物资,俘获了敌军所有舰只——除了叙拉古人的舰船以外,在落入雅典人之手之前,这些舰船就已经被船员们焚毁了。[113]雅典人树起两座胜战纪念碑,其中,一座位于阿尔塔奇岛,纪念海战的胜利,另一座位于陆地上敌军开始溃逃的地方。[114]
雅典人片刻不待,继续扩大胜利成果。阿尔喀比亚德留在库济科斯,花了20天时间,募得大笔资金。接下来,阿尔喀比亚德从库济科斯驶向普罗滂涕北岸,朝着博斯普鲁斯方向驶去。到了沛林修(Perinthus),阿尔喀比亚德及其部下被迎入这座城邦;到了色吕布里亚(Selymbria),阿尔喀比亚德募得了更多资金。接着,他们又去了克吕所波利斯(Chrysopolis),这是博斯普鲁斯海峡亚细亚大陆岸边的一座城邦,位于拜占庭对面。在克吕所波利斯,阿尔喀比亚德及其部下建起防御工事,(-244,245-)由两名将军——塞剌墨涅斯与游马库斯(Eumachus)——率领30艘舰船护卫。这处堡垒固然可以用作抵抗敌军进攻的基地,但其更重要的职能身份却是——关税税卡。从此,雅典人可以对所有行经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商船征收十分之一的关税,国库受益可望由此获得可观的增长。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库济科斯战役最重要的结果,简洁如普鲁塔克所说:“雅典人不仅牢牢把持了海勒斯滂,还把斯巴达人从海上的其他地方成群驱逐出去了。”[115]库济科斯战役所造成的影响中,也许还有与此同样重要的一种无形后果,那就是斯巴达士气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库济科斯战役之后,雅典人拦截到来自席珀刻剌底的一封信,席珀刻剌底是那位在此役阵亡的斯巴达海军主将的副手。信中写道:“船舰尽毁。闵答卢斯阵亡。百姓饥馑。我等不知所措。”[116]不久,斯巴达人提出议和。
库济科斯战役的胜利具有头等的重要性。这次胜利解除了雅典粮食供给线与雅典海军制海权所面临的威胁,帮助雅典人渡过了他们最危险的难关,并顺理成章地令雅典人又一次燃起了胜利的希望。色诺芬与普鲁塔克都将这次胜利归功于阿尔喀比亚德一人,但是塞剌墨涅斯和色拉叙布卢斯二人的应赏之功,并不比阿尔喀比亚德来得少。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出了如此精彩的海战战术,这个战术在库济科斯战役中被运用得如此之好。我们可以肯定的是,阿尔喀比亚德没有参与设计犬坟战役和阿卑多斯战役的作战战术,这是因为犬坟战役的时候他人不在犬坟,而当他抵达阿卑多斯的时候,阿卑多斯战役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既然狄奥多罗斯告诉我们说,色拉叙布卢斯是整支舰队的统帅,又是犬坟战役当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那位将领,那么似乎有可能就是色拉叙布卢斯设计了阿卑多斯的作战战术,并在库济科斯发挥了战略主角的作用。在那里,阿尔喀比亚德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塞剌墨涅斯亦同样杰出,他带着增援部队前来才令胜利现出曙光。然而,对事件进行详尽考察之后,我们发现,发挥决定性作用的仍然是色拉叙布卢斯。值此一役,海战固然精彩,陆战才是决定成败的部分。战斗中至为关键的时刻,是阿尔喀比亚德遭到闵答卢斯与法那巴佐斯步兵部队攻击的时候。若阿尔喀比亚德孤守余部,他一定会被击退,多数船只一定会落入伯罗奔尼撒人阵地,而法那巴佐斯(-245,246-)的步兵和骑兵可以在此向伯罗奔尼撒人提供保护。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色拉叙布卢斯带着不大的一支部队登陆,引走了部分敌军,挽救了阿尔喀比亚德。色拉叙布卢斯对塞剌墨涅斯所下的通知亦同样重要,正是这通知锁定了胜局。作为战术上的军师、策略上的谋士,作为才华横溢的战场统帅,色拉叙布卢斯理当被视为库济科斯的英雄。我们应当铭记并援引科涅利乌斯·奈波斯(Cornelius Nepos)的评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没有阿尔喀比亚德,色拉叙布卢斯赢得了无数胜利;没有色拉叙布卢斯,阿尔喀比亚德却一事无成;然而,阿尔喀比亚德天赋异禀,他将功名悉数收入囊中。”[117]
[1] 参见本书前文,Thuc.8.80.3—4。
[2] 关于斯巴达人对当下情势的思考,参见刘易斯,《斯巴达与波斯》,第110—114页。
[3] Thuc.8.5—6.
[4] Thuc.8.87.3. 关于日期,参见刘易斯,《历史学刊》,第7卷,1958年,第392页。
[5] Thuc.8.87.3.关于其他古代作家给出的与修昔底德不同的舰只数目,参见《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290页。
[6] Thuc.8.87.4.
[7] Diod.13.46.6. 在整个第13卷当中,狄奥多罗斯都把替萨斐尼和法那巴佐斯(Pharnabazus)弄混了,他把上述两件事情都记在法那巴佐斯名下,提都没有提替萨斐尼的名字。正如刘易斯(《历史学刊》,第7卷,1958年,第393页)所指出的那样,参与此处提到的这次战斗的肯定是法那巴佐斯,而向斯巴达人作此处这番解释的人则只可能是替萨斐尼。除了人物混淆这个问题之外,替萨斐尼对斯巴达人的那番辩解似乎使得我们得到了一种解释;无论这番辩解是真是假,我们都没有理由怀疑,替萨斐尼真对斯巴达人说了这番话。
[8] 刘易斯,《历史学刊》,第7卷,1958年,第396页。安德鲁斯也赞同他的观点:《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290页,第445—456页。
[9] 拉苔讷(D.Lateiner)(《美国古典语文学会通讯》,第106卷,1976年,第267—290页)认为,修昔底德完全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也没有记叙这样一个事件,他支持的是修昔底德自己对此给出的解释。拉苔讷强调,腓尼基舰队对希腊人的作战战绩十分糟糕,因此,他认为,替萨斐尼从来没想过要使用腓尼基舰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支舰队不可能成为修昔底德所期待的那种决定性兵力。
[10] 刘易斯(《历史学刊》,第7卷,1958年,第396页)说:“有种情况,尽管可能性较小,但也可以替代[埃及真的发生过严重暴动这一理论],那就是替萨斐尼已经决定他不需要这支舰队,但是却使用了埃及暴动来充当一个貌似可信的借口说给斯巴达人听。”我的看法是,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比埃及发生过暴动的可能性还要大,我还要指出的是,狄奥多罗斯(Diod.13.46.6)没有提到什么埃及暴动,却提到了针对腓尼基的阴谋。狄奥多罗斯没有理由弄错替萨斐尼的动机;因此,这条证据并不支持刘易斯从阿拉姆语文献中得出的结论。
[11] Diod.13.38.4.闵答卢斯于8月初到达;修昔底德记载,闵答卢斯决定离开米利都与雅典的寡头党人逃亡和奥奈(Oenoe)叛乱(Thuc.8.98)“差不多是在同时”(,Thuc.8.99.1),而安德鲁斯(《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341页)令人信服地将发生时间确定在9月末甚或10月初。这样一来我们就知道,闵答卢斯在米利都等待了6到8个星期之久。
[12] Thuc.8.99;塔墨司:Thuc.8.32.1,87.3;《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74页。
[13] 修昔底德并没有说舰船已经向东航行,但是狄奥多罗斯(Diod.13.38.5)直截了当地说替萨斐尼“将舰队遣回了腓尼基”,我们没有理由质疑狄奥多罗斯。在这个问题上,狄奥多罗斯明显知道一些被修昔底德所遗漏的情况。例如,在同一段话中,狄奥多罗斯告诉我们说闵答卢斯派遣多利乌斯(Dorieus)带着一支小型舰队去了罗德岛,而这件事情也被色诺芬提及和确认(Xen.Hell.1.1.2)。
[14] 米迦列:Thuc.8.79.1;10艘舰船前往海勒斯滂:Thuc.8.80.3—4。修昔底德在Thuc.8.99提到16艘增援舰船的时候说,这些船只是“同一年夏天早些时候”被派遣出来的,但是他没有提到具体时间,也没有提到是谁派出了这些舰船前去增援。
[15] Diod.13.38.5.
[16] Thuc.8.88.
[17] 《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31、344页。色拉叙布卢斯(Thrasybulus)带走了5艘舰船去镇压埃列绪司(Eresus)的暴动(Thuc.8.100.4—5),但是我们不清楚此事具体发生在何时。
[18] Thuc.8.99.
[19] Thuc.8.100.1,4—5.
[20] 关于色拉叙卢斯的职业生涯,参见麦柯伊(W.J.McCoy)的精细论述:《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98卷,1977年,第264—289页。关于他的职业生涯早期及其影响力如何增大,特别注意第265—266页。
[21] Thuc.3.2,5,18,50;6.85;7.57. 在Thuc.6.85.2中,雅典人游弗木斯(Euphemus)提到开俄斯人和梅岫姆纳人时,说他们都是自治的,也都提供舰船:。在Thuc. 7.57.5,修昔底德自己说到,开俄斯人(-215,216-)是自治的、提供舰船的城邦,但是将梅岫姆纳人描述为“提供舰船而非纳贡”的“属邦”:。关于此处之不同用词的讨论,参见《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434—435页。
[22] Thuc.8.22—23.
[23] Thuc.8.100.3.
[24] 修昔底德告诉我们(Thuc.8.100.4—5),色拉叙布卢斯从萨摩司驶来,是在听闻梅岫姆纳流亡者从梅岫姆纳渡海去到埃列绪司以后。这意味着色拉叙布卢斯没有对发生在列斯堡的事件过分警觉。色拉叙布卢斯依靠当地的驻军和忠诚的城邦公民来拯救梅岫姆纳,此举并无不妥;他还认为,一支小型舰队就足够处理埃列绪司的问题了。我们可以假定,那时,斯巴达人还没有离开米利都,又或者,雅典人还不知道斯巴达人已经离开了米利都。
[25] 这是我对于Thuc.8.100.2的理解:。安德鲁斯(《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344—345页)认为,岗哨的位置是在开俄斯对面的埃吕忒莱(Erythrae)半岛和列斯堡岛南部海岸,这样,从开俄斯岛驶出前往任何方向的舰船,他们都能观测到。色拉叙卢斯也许确实将岗哨安排在了这些位置上,但我们仍然应该看到:色拉叙卢斯对于这些事务并无经验,而且岗哨确实没能侦察到斯巴达舰船。此外,修昔底德的措辞似乎与此处的解释是一致的。
[26] Thuc.8.100. 狄奥多罗斯(Diod.13.38.7—39.1)为雅典人的行动提供了另一种解释。狄奥多罗斯说,雅典人只带了60艘舰船去列斯堡,在那儿等待盟友增援。当雅典人听说闵答卢斯成功脱逃的时候,还只有3艘舰船抵达,所以,雅典人就追击闵答卢斯去了海勒斯滂。修昔底德此处的记载细节详实清楚,我们应当采信修昔底德的记载。
[27] Thuc.8.103.2.
[28] 我们必须同大多数校勘家一样,接受哈阿克(Haacke)的校订:(Thuc.8.101.1),反对格罗特在此问题上的观点。参见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16页,注释2。
[29] Thuc.8.102.2.
[30] Thuc.8.102.2:,,很难解释,校勘家对此理解分歧。此处的理解是基于一位古代注经家的看法。安德鲁斯(《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349—350页)也比较认同这个解释,并对可能可行的其他理解方式作了一番有价值的探讨。然而,安德鲁斯忽视了格罗特提出的那个解释(《希腊历史》,第8卷,第106页,注释1),格罗特认为,闵答卢斯给塞斯图斯舰队下达的命令是要他们在他自己所率领的伯罗奔尼撒主舰队驶入海峡的时候放哨,这样,一旦伯罗奔尼撒舰队遭到色拉叙卢斯舰队追击,塞斯图斯舰队就可以及时赶来救援。这种解释仍然有难以理顺的矛盾之处,但这种理解有可能是正确的。
[31] Thuc.8.102.2—103. 修昔底德只告诉我们说“他们为战斗准备了5天”。尽管修昔底德和狄奥多罗斯(Diod.13.39—40)都提到了色拉叙布卢斯和色拉叙卢斯,但是两位史家都没有告诉我们指挥官是谁,同时,修昔底德还提到“其他的将军们”。我推测色拉叙布卢斯是作战总指挥,是基于以下理由:色拉叙布卢斯是经验丰富的三列桨战舰舰长(trierarch),但色拉叙卢斯不是;有文献证据表明,色拉叙布卢斯在这次战役中指挥的是舰队右翼,而舰队的右翼是荣誉部队、也是此次战役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部队;是色拉叙布卢斯树立了胜利纪念碑(Diod.13.40.6)。
[32] Thuc.8.104.1—2. 关于数目,参见《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351页。接下来关于犬坟战役(battle of Cynossema)的描述,其文献基础是Thuc.8.104—106与Diod.13.39—40。
[33] 格罗特,《希腊历史》,第8卷,第110页。
[34] 关于数目,参见Thuc.8.103.1以及《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350—351页。
[35] Thuc.8.104.2.
[36] 狄奥多罗斯(Diod.13.39.4)说,赫墨克拉底担任指挥官,但是狄奥多罗斯肯定弄错了,因为修昔底德已经告诉我们,这位叙拉古将军已经被解除了职权,驶回了斯巴达(Thuc.8.85)。
[37] Thuc.8.104.2. 我们不知道这些地方具体是在哪里。
[38] 关于伯罗奔尼撒海军士兵的优势,参见Diod.13.40.1。
[39] 关于这次战役,布索特的描述是最有用的:《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17—1519页。
[40] 狄奥多罗斯(Diod.13.39.4)把色拉叙卢斯和色拉叙布卢斯的位置颠倒了,是错误的。
[41] 修昔底德的措辞,在我看来,似乎可以被解释为这两种可能中的任意一种。修昔底德描述了伯罗奔尼撒人的意图之后,他说:(Thuc. 8.104.4)。 的意思可以是“了解敌军的意图”,也可以是“发现敌军正在做什么”。
[42] 格罗特(《希腊历史》,第8卷,第110页,注释1)说,狄奥多罗斯的版本“与修昔底德的叙述相互矛盾,难以解释。任何试图解释其中矛盾之处的努力都是徒劳”。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19页,注释1)说“埃弗鲁斯(Ephorus)的叙述(Diod.13.39—40)毫无价值”。
[43] 狄奥多罗斯叙述一直备受奚落,特别是他对这个时期的海战记叙。但是,近年来,狄奥多罗斯的记叙得到了更多重视。(参见布鲁斯[I.A.F.Bruce],《〈奥克西林库斯希腊志〉历史评注》[An Historical Commentary on the Hellenica Oxyrhynchia],剑桥,1967年,第20—22页;黎曼[R.J.Littman],《美国古典语文学会通讯》,第99卷,1968年,第265—272页;保罗·佩代奇[Paul Pédech],《希腊研究评论》,第82卷,1969年,第43—55页。)此外,狄奥多罗斯在此处提供的细节似乎很能自证真实。
[44] Diod.13.39.5.
[45] 《修昔底德历史评注》,第5卷,第354页。
[46] Diod.13.40.1—2,英译依据娄卜版奥德弗瑟(C.H.Oldfather)译本。
[47] Diod.13.40.6:。奥德弗瑟说“色拉叙布卢斯树起了一座纪念碑”,但这肯定过于简略。这段希腊文的字面意义是“色拉叙布卢斯周围的人”,我推断,这肯定是指他自己的三列桨战舰上的船员。无论如何理解这段文字,其含义都是一样的:色拉叙布卢斯作出了头等贡献。
[48] Thuc.8.106. 狄奥多罗斯的伤亡统计表(Diod.13.40.5)与修昔底德几乎完全一致。
[49] Thuc.8.106.5.
[50] 举例来说,格罗特(《希腊历史》,第8卷,第112页)说这项胜绩“除了使雅典人得到鼓舞外,没有造成特别重大的后果”。梅耶(Meyer)(《古代历史》[Geschichte des Altertums,GdA],第4卷,第308页)完全没有提到这次胜利的任何意义;贝洛赫(《希腊历史》,第2卷,第1册,第393页)说这次胜利“士气方面的价值大于实际方面的价值”。
[51] Thuc.8.80.3.
[52] Thuc.8.80.4.
[53] Thuc.8.107.1.
[54] Thuc.8.107.2. 阿基桑德力达来到优卑亚,率领着42艘舰船(Thuc.8.94.1),从雅典人那里俘获了22艘舰船(Thuc. 8.95.7)。派去增援闵答卢斯的舰船数目是由狄奥多罗斯给出的(Diod.13.41.1—2)。
[55] 尽管这个数目只是估算值,但也足够精准了。在犬坟战役之后,闵答卢斯(-225,226地图9,227-)还剩下67艘舰船。根据狄奥多罗斯的记载(Diod.13.45.6),不久之后,他在阿卑多斯拥有84艘舰船。增加的那17艘舰船中,有从伊拉乌斯那里重新夺回来的,还有逃过了埃索山风暴的幸存舰船,我估计幸存舰船大约有7艘。狄奥多罗斯给出的数字不一定是十分准确的,我给出的估算数字也不一定准确,但是无论如何,伯罗奔尼撒舰队在数目上的压倒性优势这一事实是显而易见的。
[56] Diod.13.41.1—3. 修昔底德与色诺芬都没有提到这场风暴,也没有提到风暴当中损失的伯罗奔尼撒舰船。但是,风暴和舰队损失这些事情,正是这两部史书存在相互矛盾之处。狄奥多罗斯引用了一段铭文诗歌,这段铭文是被几名幸存者镌刻在彼欧提亚的柯罗馁亚(Coroneia in Boeotia)的一座庙里的。我们无需质疑这次灾难的真实性,当然,狄奥多罗斯给出的数字不一定是精确的。参见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22页,注释1。
[57] Xen.Hell.1.1.1;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22页,以及注释1与2。尽管我们没有文献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但是阿基桑德力达也许得到了一些伯罗奔尼撒舰船作为支援,因为他的舰队数目上很可能不敌对方。阿基桑德力达舰队中,也许有10艘船得以逃脱。然而,与此同时,在叙墨卡列舰队中,肯定也有一些舰船——可能是5艘——得以逃脱,因为雅典舰队从犬坟战役之后的61艘增长到了阿卑多斯的74艘。布索特将雅典舰队所增加的这13艘舰船完全归因于叙墨卡列的到来,忘记了雅典人在犬坟之后还俘获了8艘拜占庭舰船(Thuc.8.107.1)。
[58] 色诺芬(Xen.Hell.1.1.1)只告诉我们说,多利乌斯带着14艘舰船抵达。然而,狄奥多罗斯(Diod.13.45.1)明确指出,闵答卢斯是在要求各个作战单位都来增援他的阿卑多斯基地。
[59] Diod.13.38.5.
[60] 没有古代文献提到阿尔喀比亚德曾经去过那里。修昔底德只是提到,阿尔喀比亚德得知替萨斐尼要去阿斯彭杜的时候,“他也出海了”;然而,他的目的地不是阿斯彭杜,而是附近的斐萨利和喀乌奴(Caunus)(Thuc.8.88),然后,阿尔喀比亚德是从喀乌奴和斐萨利出发返回萨摩司的(Thuc.8.108.1)。修昔底德认为,阿尔喀(-227,228-)比亚德早就知道节度使替萨斐尼永远也不会将腓尼基舰船带入爱琴海,修昔底德还认为,阿尔喀比亚德的追随节度使的目的就是通过阻止舰队的到来赢得信誉,同时损害替萨斐尼在伯罗奔尼撒人那里的信誉,以增加劝服替萨斐尼变节转投雅典一方的可能性。为了这样一些目的,阿尔喀比亚德无需真去会见节度使,他只需要在节度使周边活动、看起来是在与节度使会面交谈就可以了。
[61] Thuc.8.108.1.
[62] Thuc.8.108.2;Diod.13.42.2—3. 哈茨菲尔德,《阿尔喀比亚德:关于公元前5世纪末的雅典之研究》,第262页。
[64] 我对阿尔喀比亚德举动的理解得益于韦依(David M.Weil):“阿尔喀比亚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作为海军将领,公元前411—前407年”(Alcibiades' Role as a Naval General in the Peloponnesian War,411—407 B.C.),耶鲁大学历史学专业学年论文,1984年。
[65] Thuc.8.108.3,109.
[66] Thuc.8.109;米利都:Thuc.8.84。
[67] Thuc.8.108.4—5.
[68] Thuc.8.109.
[69] Xen.Hell.1.1.2;Diod.13.45.2. 布索特对阿卑多斯战役的重构(《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22—1523页)完全依据色诺芬记载而作出(Xen.Hell.1.1.2—7);布索特认为,狄奥多罗斯的记载完全抄自埃弗鲁斯(Ephorus),毫无价值(《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23页,注释1)。现在,我们有理由认为,狄奥多罗斯在写作时也参考过《奥克西林库斯希腊志》(Hellenica Oxyrhynchia)对这个时期的记载。作为信源,《奥克西林库斯希腊志》是不错的资料。此外,我们还无法确定,狄奥多罗斯是不是还有其他不错的信源。狄奥多罗斯的叙述更加完整,而且在我看来,他的叙述比色诺芬的记载要更令人满意,当然,色诺芬也记载了狄奥多罗斯遗漏掉的很精确的一些信息。格罗特(《希腊历史》,第8卷,第117页)缺乏我们今天所拥有的这些重要信息,但他仍然同时使用了色诺芬与狄奥多罗斯这两位史家的记叙来重建这段史实。我认为,格罗特这样做是合适的。
[70] Diod.13.45.2—3. 狄奥多罗斯给出的数字完全合理。在犬坟战役之后,雅典人拥有61艘舰船;他们在普罗滂涕海俘获了8艘,然后叙墨卡列很可能又给雅典人带来了5艘。
[71] 关于时间,参见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22页。
[72] Diod.13.45.6—7. 狄奥多罗斯这里给出的数字也很合理。在犬坟战役之后,伯罗奔尼撒人拥有67艘舰船。此时增加的舰船来自阿基桑德力达和从伊拉乌斯夺回的成果。算上这两项,总数达到70艘不是问题。多利乌斯一开始所拥有的14艘舰船当中,必定有一艘已经被雅典人夺取,这样,舰队的总规模就是97艘。
[73] Diod.13.45.1—2.
[74] Xen.Hell.1.1.6;Plut.Alc.27.2. 狄奥多罗斯(13.46.2)说,这支舰队的舰船数目为20,但是我假定他将数目四舍五入了。
[75] Diod.13.46.3.
[76] Diod.13.46.2;Plut.Alc.27.2. 同时参见布劳多(E.F.Bloedow),《重审阿尔喀比亚德》(Alcibiades Reexamined),威斯巴登,1973年,第43页,注释265。
[77] Diod.13.47.1;Xen.Hell.1.1.7.
[78] Diod. 13.47.2.
[79] 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23—1524页)认为,雅典的将军们意图募集兵力,攻打爱奥尼亚,“因为敌军主力已经被打败,还被牢牢困在海勒斯滂”。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各路增援已经在前往海勒斯滂的途中,这其中包括法那巴佐斯的支援,同时,闵答卢斯所率领的那支舰队,规模依然不可小觑。在敌军仍然具备如此兵力的时候,贸然驶出海勒斯滂无疑是犯傻。
[80] 《雅典贡赋列表》(ATL,The Athenian Tribute List),第3卷,第366页;弗格森(W.S.Ferguson),《雅典娜的司库》(The Treasurers of Athena),麻省剑桥市,1932年,第41页;密格斯(Meiggs),《雅典帝国》(Athenian Empire),第370页。
[81] Xen.Hell.1.1.8—9;Diod.13.49.6. 尽管古代作家只记载了410年春天喀耳亚斯参与库济科斯战役这一个战役,但我们可以推测,喀耳亚斯在库济科斯之前的战役中,肯定也是随同主力舰队作战的。尽管色诺芬提到阿尔喀比亚德的时候,意思仿佛是阿尔喀比亚德是唯一的指挥官,但喀耳亚斯应该在场。关于阿尔喀比亚德并非独自一人指挥舰队的讨论,参见布劳多,《重审阿尔喀比亚德》,第46—47页。
[82] 麦柯伊(W.J.McCoy),《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98卷,1977年,第271、274页,注释41。
[83] Diod.13.47.6—8;49.1—3,50.1—5. 我们当然不能肯定塞剌墨涅斯的行动任务在色拉叙卢斯抵达雅典之前还没有被批准;但如果说塞剌墨涅斯的任务是对色拉叙卢斯请求的回应对策,这是完全说得过去的。麦柯伊(《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98卷,1977年,第272页,注释37)提醒读者注意Xen.Hell.1.1.34,在这一段中,色诺芬提到,阿吉斯攻打雅典,色拉叙卢斯出色应对,之后,雅典人“更为迫切”想要给他增兵。我们当然可以将此解释为雅典人在此之前就相当迫切地支援塞剌墨涅斯,但除此之外,其中还有更深的含义:塞剌墨涅斯麾下的部队任务冗杂,但塞剌墨涅斯麾下的那支部队已经是他们在那时所能给出的最佳支援了。
[84] Diod.13.47.3—5. 关于优卑亚城邦的同盟及相关的钱币学证据,参见华莱士(W.P.Wallace),《优卑亚同盟及其铸币》,“钱币学注解与专著丛书第134辑刊”(The Euboean League and Its Coinage,“Numismatic Notes and Monographs” Series No.134),纽约,1956年,第1—7页;密格斯,《雅典帝国》,第367页。
[85] 狄奥多罗斯(Diod.13.47.7—8)说他只向参与或支持寡头政权的那些岛民索取钱财。如果真是这样,他和五千人政权的意图是激化寡头党人与民主党人之间的分歧,并利用民主党人的亲雅典情绪。
[86] 安多基德斯(And.2.11)记载,411年,国王阿奇劳斯允许塞剌墨涅斯砍伐,并向雅典人的萨摩司舰队出口船桨——数目要多少有多少。梅里特(Meritt)重建了一则原本非常破碎的政令,如果他的重构没什么问题的话(《献给爱德华·喀璞司的古典学研究》[Classical Studies Presented to Edward Capps],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市,1936年,第246—253页),同时,如果GHI 91(第277—280页)的记载也没错的话,那么我们就知道,雅典人在407/406年表彰阿奇劳斯,是因为他为雅典人提供材料并允许雅典人在他的领土上建造舰船。[译注:原文为Antiphon(2.11),但依据内容推断,此处所引文献实际为And.2.11,原文系笔误。]
[87] 格罗特,《希腊历史》,第8卷,第118页;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526页。
[88] Diod.13.49.1—2.
[89] 色诺芬记载色拉叙布卢斯从塔索斯抵达,塞剌墨涅斯从马其顿抵达,在抵达之前,两位将军都在募资(Xen.Hell.1.1.12),这似乎暗示塔索斯已经被雅典收复,但事实上,雅典人更有可能还没有收复塔索斯。卜伊乌(J.Pouilloux)(《塔索斯历史与祭仪研究》[Recherches sur l'histoire et les cultes de Thasos],第1卷,巴黎,1954年,第153页及以下)指出,应当把色诺芬使用的“塔索斯”一词理解为“塔索斯水域周边”。密格斯(《雅典帝国》,第577页)接受卜伊乌的看法。但我认为没有必要接受卜伊乌的观点。色拉叙布卢斯和塞剌墨涅斯的募资方法不过是:劫掠敌国乡村,向友邦募捐。
[90] 狄奥多罗斯(Diod.13.49.1)告诉我们,色拉叙布卢斯是“整支舰队的领袖”。
[91] Xen.Hell.1.1.9;Plut.Alc.4.
[92] Plut.Alc.27.5.
[93] Xen.Hell.1.1.9;Plut. Alc.27.5.
[94] Xen.Hell.1.1.10;Plut.Alc.28.1.
[95] 接下来关于库济科斯战役及其战备情况的叙述,依据主要来自狄奥多罗斯(Diod.13.49.2—51),色诺芬(Xen.Hell.1.1.11—18),还有普鲁塔克(Plut.Alc.28)。直到20世纪中叶为止,现当代学者一般采用色诺芬的记载,对于其他古代作家,则要么全盘拒斥这些叙述的真实性,要么仅仅使用这些叙述来对色诺芬的版本进行补充。哈茨菲尔德(《阿尔喀比亚德:关于公元前5世纪末的雅典之研究》,第269—273页)、黎曼(《美国古典语文学会通讯》,第99卷,1968年,第265—272页)以及布劳多(《重审阿尔喀比亚德》,第46—55页)的工作都表明(-236,237-),为这次战役提供最佳叙述的应当是狄奥多罗斯。因此,我自己的这番叙述也依据狄奥多罗斯,只在必要之时使用其他古代作家的叙述。
当我读到A·安德鲁斯讨论库济科斯与诺提昂(Notium)两场战役的精彩论文时(《希腊研究期刊》[JHS,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第102卷,1982年,第15—25页),本书已经付梓。因此,我欣慰地发现自己对库济科斯战役的记叙、还有本书中其他的一些叙述,与他的精彩论文并无冲突。
[96] 狄奥多罗斯(Diod.13.49.2)提及雅典有“将军”在塞斯图斯,那么在塞斯图斯,除了喀耳亚斯之外,完全可能至少还有另外一名将军,虽然我们不知道是谁。80艘舰船这个数字是由他给出的(Diod.13.50.2);色诺芬(Xen.Hell. 1.1.11)给出的数字是60艘,这也可能是正确的,但是我更倾向于接受整体质量更佳的那个文本所提供的数字。
[97] 色诺芬在Xen.Hell.1.1.11中记载了舰队连夜出发的细节。
[98] 这是对于Diod.13.49.3—4一句颇为审慎的训读:。这段文字更加贴近字面意思的翻译应当是:“他们迫切希望为了整件事情来冒任何风险。”我们无法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整件事情”可以指战争的最终胜利;或者至少,“整件事情”可以指海勒斯滂控制权。色诺芬的叙述——无论是在此处,还是在其他一些地方——将阿尔喀比亚德置于叙述的中心,无视其他将军,这样的做法无法取信于读者。我们不得不推断,他的信源必定与阿尔喀比亚德关系密切,甚至可能就是阿尔喀比亚德自己(参见布劳多,《重审阿尔喀比亚德》,第55页,注释325)。关于雅典舰船的数目,参见Xen.Hell.1.1.13。
[99] Diod.13.49.3—6. 色诺芬(Xen.Hell.1.1.11—13)所记载的情况似乎是,阿尔喀比亚德全权指挥舰队并负责一切决策。阿尔喀比亚德孤身一人经由陆路从喀耳狄亚前往塞斯图斯,下令舰队航行过来与他会师。阿尔喀比亚德准备从塞斯图斯启航前去作战的时候,他只有46艘舰船;这时,塞剌墨涅斯和色拉叙布卢斯分别带着20艘舰船抵达了。黎曼与布劳多都清楚解释了为什么色诺芬所记载的这种情况是不可信的。对于前往扑罗康半岛的航程,色诺芬与狄奥多罗斯在细节上也存在差异,(-237,238-)我依据的是狄奥多罗斯,除了以下这一点:我认为,他们确实在帕里坞有停留过,这是很有可能发生了的,而狄奥多罗斯遗漏了停留帕里坞这件事。
[100] 色诺芬(Xen.Hell.1.1.14)记载了扣押船只和营前训话的细节,而普鲁塔克(Plut.Alc.28)接受了色诺芬的记载。我对阿尔喀比亚德营前训话的描述融合了色诺芬的记载和普鲁塔克的记载。虽然狄奥多罗斯遗漏了这两个细节,但是我们没有理由怀疑这两件事的真实性。
[101] Xen.Hell.1.1.16—18.
[102] 奈波斯(Nepos,Alc.5.4,5.6)清楚表明,阿尔喀比亚德、塞剌墨涅斯与色拉叙布卢斯联合指挥。狄奥多罗斯则记载了他们在库济科斯战役中的明确分工,因此是很有说服力的。
[103] Diod.13.50.1—5.
[104] 我要感谢莱赫(P.A.Rahe)告诉我这个观点,还要感谢莱赫亲自特别前往库济科斯,将我的叙述和地图与他所观察到的当地今日之地理状况进行对比。他还对我讨论库济科斯战役的较早一稿提出了批评,当前这一稿也应当归功于他的批评,尽管他仍然不会全盘赞同我在此处的所有观点。
[105] 普鲁塔克特别简略的叙述(Plut.Alc.27.3—4)同样是结合了狄奥多罗斯和色诺芬的记载,普鲁塔克同时提到了风暴和计谋。
[106] Xen.Hell.1.1.16.
[107] 古代作家的记载并不足以使我们确定陆地上的作战地点,海上的作战地点,甚至连雅典舰队在战役之前的航线也无法确定。关于这些问题的最佳叙述来自于布劳多(《重审阿尔喀比亚德》,第51页,注释304),同时,哈茨菲尔德(《阿尔喀比亚德:关于公元前5世纪末的雅典之研究》,第271—273页)对该问题的讨论也很有帮助。关于西边的航线,参见安德鲁斯,《希腊研究期刊》,第102卷,1982年,第21页。
[108] 弗冗提努斯(Frontinus 2.5.44)——他所使用的信源似乎与狄奥多罗斯的是同一个——说,喀耳亚斯的部队是在夜晚时分登岸的。如果确实如此,那么喀耳亚斯的部队很可能是在北边远得多的地方登陆的,并且时间应当早在主舰队出发之前。我自己没有被这个细节的真实性说服,理由是,这样一来,喀耳亚斯部队就要行进很长一段路程,而士兵们暴露在被敌军发现的危险之中的时间也就更长。一旦喀耳亚斯部队被发现,库济科斯舰队就会警惕起来,雅典人的全盘计划也将被打乱。然而,在同一段文字中,弗冗提努斯告诉我们,雅典人“在某个海岬后面”(post quaedam promunturia)掩藏了部分舰队;很明显,这里所说的就是阿尔塔奇海岬。参见安德鲁斯,《希腊研究期刊》,第102卷,1982年,第20—21页。凭借海岬,舰船可以很容易地躲开库济科斯城邦里的视线,因为海岬尽头是陡峭的山崖,这样一来,伯罗奔尼撒人就无法从库济科斯观测到海平面上的雅典舰船。但是,莱赫指出,如果在城邦后面的高地上设置岗哨,从此处是可以观测到海平面上的舰船的。科克(G.S.Kirk)持同样的观点,他提出,如果在阿克通半岛(Arktonnesos)——库济科斯北面的那个大半岛——上设置岗哨的话,也是可以观测到海平面上的舰船的(《希腊研究期刊》,第102卷,1982年,第21页,注释18)。这就是雅典人需要恶劣天气的原因:他们在恶劣天气的掩护下,抵达能够使用反常战略的位置。天气恶劣,伯罗奔尼撒人就应该不会想到,敌军会从海上抵达。那个时候,他们甚至很有可能没有设防;即便他们设了防,哨兵们应该也看不见几英里以外的雅典舰船。然而,只要雅典人发起攻击,闵答卢斯就会中计出海,应战正朝他们驶来的雅典分舰队。伯罗奔尼撒人无法及时作出预警,即便天气突然放晴也没有用。
弗冗提努斯给出的证据支持这样一种叙述,而这种叙述与狄奥多罗斯的叙述之间不存在矛盾。他记载的第一个行动是喀耳亚斯和他的部下登岸,但他没有说喀耳亚斯和士兵们是在什么地方登岸的。最有可能的登岸地点是阿尔塔奇港口。一方面,如果喀耳亚斯及其部下在此登岸的话,整支舰队都能够得到保护,正如雅典人需要正好遇上恶劣的天气条件以保护自己的舰队;另一方面,阿尔塔奇港口也很适于重装步兵登岸。同时,阿尔塔奇港口也是海岸上能够进行安全停靠的最近地点。狄奥多罗斯记载道,接着,整支舰队一分为三:阿尔喀比亚德“远远航行在其他人的前面”,前往库济科斯,“等着将斯巴达人引诱出来,海上作战”,同时,塞剌墨涅斯与色拉叙布卢斯在后方,“为环绕包抄和阻截敌军逃往城邦的战略做准备”(Diod.13.50.1)。但是,如果阿尔喀比亚德是要带着一支小到能够将斯巴达人引诱出海的舰队驶向库济科斯、而雅典人的其他两支分舰队是要跟随在后的话,那么跟随在后的这两支分舰队必须靠得足够近而又不能被看到。要满足这些条件,最佳地点就是海岬后面的港口。
[109] 狄奥多罗斯(Diod.13.50.2)没有指明舰船数目,但是沃格尔(Vogel)推测,诸抄本(MSS)漏抄了一个数字20。这样校订毫无理由。色诺芬,尽管他也没有给出这部分计划的数字,但是他后来记载到,阿尔喀比亚德在这场战役中带领着20艘舰船(Xen.Hell.1.1.18)。在这种情况下,我倾向于接受普鲁塔克给出的数字40(Plut.Alc.28.4),与黎曼的观点(《美国古典语文学会通讯》,第94卷,1968年)一样,与布劳多的观点(《重审阿尔喀比亚德》,第49页,注释294)相左。闵答卢斯在离开阿卑多斯前往库济科斯之前,就清楚雅典人在塞斯图斯至少拥有40艘舰船。如果闵答卢斯看到一支仅有20艘舰船的雅典舰队往库济科斯来了,他应该会想到其中有诈,同时不愿入海应战。但如果闵答卢斯看到了40艘舰船,他很有可能认为是整支(-241,242-)雅典舰队前来挑战他了,这样,他还是有可能因为无知而以为自己在数目上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雅典人确有希望将闵答卢斯引入战斗圈套。
[110] 在古代,在库济科斯南边被叫作沙锥沼(Snipe Marsh)的那片地区由一个航道与一片三角形的土地组成。其中,航道与人工堤道和一座桥交叉形成一片三角形土地,库济科斯城邦所坐落的这片三角形土地其实是个岛。(哈斯腊[F.W.Hasluck],《库济科斯》[Cyzicus],剑桥,1910年,第1—4页)。在航道和城邦的北边,是多石的崖岸,船只无法在此地靠岸。
从理论上来说,雅典人确实有可能是正巧遇上闵答卢斯舰队正在远离库济科斯港口的海上操练,就像色诺芬所说的那样,但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如果色诺芬的记载没有错误,那么阿尔喀比亚德首先看见了闵答卢斯的舰队,接着,可以推测,一旦太阳突然出来,斯巴达人就能够看见阿尔喀比亚德,同时,斯巴达人已经被雅典舰队截断、无法回到城邦的情况也随之暴露了。这是极为偶然的情况,因为阿尔喀比亚德——色诺芬只提到了这一位将军——不可能策划这样一出气象奇迹。一方面,从色诺芬的记叙中,我们事实上根本看不出雅典人有任何计谋。色诺芬的叙述简要疏阔,缺少细节,也缺乏战略规划的内容,因而根本上是不太可信的。从另一方面来看,狄奥多罗斯呈现的叙述版本则具备丰富的细节和战略意识,也不会让我们不得不悬置一些原本合理的看法。狄奥多罗斯不过是告诉我们,当闵答卢斯刚看到阿尔喀比亚德舰队的时候,他还在库济科斯,“贸贸然从城邦出击”(Diod.13.50.2),因为敌军渺小,不足一提。我们应当采信狄奥多罗斯的说法。
[111] 我们无法准确知晓科勒里的具体位置。我把不列颠军事地图上标为“登陆点”的一个地方视为科勒里。塞剌墨涅斯的舰船切断了闵答卢斯前往(-242,243-)库济科斯城邦及城邦附近友军控制的海滩的航路。我所指出的这个地点是往南方向附近唯一不太崎岖多石、因而可供登岸的地方。狄奥多罗斯的叙述与这种诠释相符。色诺芬的叙述愈加站不住脚,这是因为,如果斯巴达舰船真是在海上操练的时候撞见雅典舰队并被雅典舰队包围的——如色诺芬所说,那么斯巴达舰队要么会在海上被歼灭,要么就会被迫与雅典人战出一条活路来,争取上岸。色诺芬要使得自己的叙述前后一致的话,就势必会有关于斯巴达人海上作战、突破包围圈的记载,但是,一方面,色诺芬没有提到伯罗奔尼撒舰船在抵达岸边之前进行过任何战斗:“当伯罗奔尼撒人看到雅典人排在港口的三列桨战舰数目比先前要多得多且正在逼近的时候,他们就朝陆地逃去;他们抛锚把船停在一起,与顺游追击而来的敌人作战”(Xen.Hell.1.1.17)。另一方面,狄奥多罗斯则提到了与自己的叙述相一致的海上作战:“最终,既然伯罗奔尼撒人已经四面楚歌,返回城邦的路线也被切断,于是,闵答卢斯被迫逃往陆地上不远处一个名叫科勒里的地方,法那巴佐斯的部队就在那里。阿尔喀比亚德积极追击,击沉了一些舰船,毁坏了一些舰船,还俘虏了另外一些舰船;绝大部分船停在一起,他自己停泊在陆地上,抛出抓钩,试图以这种方式将它们从陆地上拖到海里来”(Diod.13.50.3)。这段叙述描述的不是两支舰队之间的战斗——如果伯罗奔尼撒人要突破重围的话,两支舰队之间势必有一场战斗的——而是一支舰队追击、另一支舰队溃逃的一边倒攻击。对战斗中这一时刻的不同描述表明,狄奥多罗斯史书较之色诺芬简略疏阔的版本,是更为详尽连贯的。
[112] 色诺芬提供了雅典人向扑罗康半岛撤退的细节(Xen.Hell.1.1.20)。普鲁塔克(Plut.Alc.28.6)说,留在库济科斯的伯罗奔尼撒人被抛弃、被杀害了,但是我们应当采信狄奥多罗斯的版本。
[113] 色诺芬记载了叙拉古人的举动(Xen.Hell.1.1.18)。
[114] 我认为,狄奥多罗斯(Diod.13.51.7)所提到的波利多鲁斯(Polydorus)就是阿尔塔奇岛。
[115] Plut.Alc.28.6.
[116] Xen.Hell.1.1.23:.
[117] Nepos,Thrasybulus 1.3:“Primum Peloponnesio bello multahic sine Alcibiade gessit,ille nullam rem sine hoc:quae ille universa naturali quodam bono fecit lucri.”[译注:此段拉丁文即文中所引。]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