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的名著《雪国》的开首句,日本人都会吟诵:
国境の長いトンネルを抜けると雪国であった。
翻译成中文是: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从中文看,是相当贫瘠的一句话。既没有余白,也没有余情,更没有余韵。但是日本人为什么喜欢呢?
原来日本语和中国语的感受性是完全不一样的。令日本人狂喜的这句开首语,就在于它既一气呵成,又有停顿和休止的意味。这里的秘密就在于一个“と”字。这个“と”字把日本人的阅读语序和思路相当自然地遮断了。而在遮断的同时,在思路上又有内在的接续。从穿过到到达,在这里起作用的还是“间”的意识。而翻译成中文之所以平淡,就在于感觉中的“间”和由此带来的美意识是难以再现的。
再来看看日语中的拟音语和写声语。
日本人对拟音和写声非常纤细非常敏感。他们这方面的听觉器官也非常发达。这是列岛风土赐予日本人的一个至宝。
种种感觉的表现语言,只有在日语中才是如此丰富。如表现疼痛就有:
“どきんどきん”,“ちくちく”,“ぴりぴり”,“ずきずき”(连续跳着疼,针扎似的疼,火辣辣的疼,一跳一跳的疼)等。
此外,日语中的视觉写声有:
“ぴかぴか”,“きらきら”,“ぎざぎざ”,“ぎとぎと”,“ぴくぴく”等。
触觉写声语有:
“ざらざら”,“すべすべ”,“ぬめぬめ”等。
听觉写声语有:
“ことこと”,“ぽとぽと”,“ごろごろ”,“しとしと”,“ぱたぱた”,“どんどん”,“ざ-ざ-”等。
都是双重的反复,反复的双重,把自然的天声巧妙地组合成一组难以诉说的人语。而接续这天声人语的桥梁就是“间”。日本人之所以喜欢这样的表现,固然与日语的平假名发音记号有关,但更重要的是日本是个喜欢二拍子的民族。如日本人敲门就是“嗵嗵”两下,两下过后少有停顿,再两下。而西方人是“嗵嗵嗵”敲三下。日本人在朗读俳句与和歌的时候,也是用二拍子。在读人名的时候也是二拍子。电视节目里搞笑的语言节目大多也是二拍子。
二拍子涵盖了视觉、听觉和触觉。日本人活用二拍子找到了他们自己的节奏与感觉。二拍子是最能表现非连续性的连续性的一种形式。
小林一茶有一句著名的俳句:
夜の霜しんしん耳は蝉の声
译文为:
夜霜重重,耳边吱吱有蝉叫
外面是寒冬腊月,耳边还有夏天的蝉鸣声。
内与外。边缘与中心。空间与时间。
冬天明明蝉不叫,但好像就听到蝉声。这里“しんしん”所表现的季节的“间”,使得一茶的耳朵也有了接续季节的可能。日本学者立川昭二在《病与人间的文化史》(文艺春秋社,1996年)中说,一茶的这首俳句用“间”连接了想象中的空间和时间。
但问题在于这种写声语如果滥用的话,日本人认为又不够品位。如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说,你的肌肤“すべすべした”或“みずみずしい”的话,就不够上品。而应该说成你的肌肤像“天使のような”(天使一样),品位就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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