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会构造的基础研究日本民族文化

恩格斯1883年在马克思墓前说：“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芜丛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穿、住、行，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需要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从而形成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基础，人们的国家设施、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4]中国人用自己的语言精辟地概括了这段话的哲学含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又反作用于经济基础。在中国，这个结论已经写进了中学生的课本，以至于人人耳熟能详。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真正理解这段话并在实践中加以运用。人们总习惯性地将上层建筑里的内容认为是文化，而将经济基础中相当多的内容排斥在民族文化之外。西方国家是如此论述的，于是东方国家的人们也就如此排定所需要研究的社会科学，就如同西方医学界认为将人体一块块解剖开来研究是科学，便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中医将一块块人体综合起来进行整体研究就不是科学。

民族文化并不是某一个民族某一段时期的文化综合，因为在某一特定时期内，该民族所呈现的文化可能是其民族所固有的文化，也可能是其固有文化与外来文化的混合。毋庸置疑，近现代世界社会经济的发展已经拉近了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的距离，曾经纯粹的固有民族文化也已经不再那么纯粹。研究日本的民族文化，仅仅研究其民族固有的文化现象，如文艺作品或工艺作品等是不够的，简单地把日本国内现存的文化现象（无论是固有的还是混合的）进行单向叠加或者交叉叠加也是不科学的。一个民族的文化，是这个民族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产生的独特文化因子作用下的综合展示，在这些独特文化因子共同作用下产生的各种社会现象，也包括特有的社会组织结构，特有的社会组织结构长期培育出来的人养成了独特的民族风俗与习惯，独特的民族风俗习惯又培育着一代代人逐渐养成独特的思维定式，独特的思维定式又创造出极富民族色彩的文艺、工艺等表象艺术作品。这一过程，无论在哪个国家或历史悠久的民族，都是如此并继续如此演绎着。因此，从社会运行的基础组织、从基础组织的运行规则入手，也许能够加深对日本民族文化主要内涵的理解，因为这些基础组织、基本的制度、基本的机制，其本身也是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宽泛一点说，它们才是组装日本民族文化的“生产线”。

应该说，国内有不少研究者已经开始注意这个问题，并进行了一些十分有意义的研究，使我们对日本的社会制度、社会组织、民族习惯、社会活动等各方面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日本国内也有一些学者在这方面做了很有价值的研究。著名历史学家尾藤正英在2010年出版的《日本文化的历史》一书前言中就明确指出：“现在，日本文化正受到人们的关注……这里所说的文化，不是指各种各样的文化遗产以及文化现象本身，虽然也包括那些遗产的和现象的因素，但主要是指对在历史上形成的日本人的生活以及思考方式的整体，特别是对在其中体现出来的民族个性或者特性给予关注、加以思考的概念。”^[5]的确，研究日本民族文化，不仅要着眼于“日本人的生活以及思考方式的整体”，更重要的是从日本社会构造的基础入手，最终抓住其“民族个性或者特性”。

2007年出版的《中外管理与泛家族规则的思考》一书，也是从生活的基础——家庭和家族规则入手，提出了家族规则泛社会化的“泛家族规则”概念。并进一步指出目前的社会生活中，无论东西方，无论企业、政界还是社会组织运行，虽然程度上有所不同，但都广泛存在着八种泛家族规则：第一，亚血缘的继承规则；第二，泛家族式的权威规则；第三，自上而下的组织规则；第四，泛血缘关系的界限规则；第五，乖乖听话式的用人规则；第六，无处不在的等级制规则；第七，自我扩张的垄断规则；第八，竭尽所能的暗箱操作规则。^[6]该书作者揭示的这些规则并非世俗所谓的潜规则，它们中有些是登堂入室的制度，有些是约定俗成的，或者可称为不是规定的规定。这些规则也是文化，并且常常是支配和影响其他文化产生与发展的文化。

《中外管理与泛家族规则的思考》是研究管理学的，但对研究日本民族文化很有借鉴意义。它至少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研究视角，即从整体上研究日本民族文化应该从何处入手。同时该书也指出了由泛家族规则产生出来的八种文化现象，即领袖文化、忠诚文化、平衡文化、稳定文化、秩序文化、控制文化、官本位文化和谦虚文化。结合前人对日本文化的研究，不难发现这些文化现象大多在日本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并且至今发挥着很大的作用，支配和影响着其他文化的表现形式。它们是日本各种文化现象背后的文化，本身也构成了日本民族文化重要内容之组成部分。当然，日本不同于中国大陆，日本的泛家族规则也肯定不同于中国大陆的，除了程度上存在不同，内容上也存在差异。同样，日本泛家族文化的表现形式与中国大陆或其他国家的也肯定不一样，甚至有很大的差异。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本书将在第三章专门对日本的泛家族规则和泛家族文化加以研究，由此在以后的各章中展开对日本社会和民族文化的深层次探索研究，从而得出一些与以往认识有所不同的看法和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