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天皇“万世一系”的这一特点是岛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作用的结果，是特殊环境下日本浓厚的泛家族规则作用下的必然产物。只要泛家族规则在日本的基层社会还有着稳固的基础，在日本的经济和文化领域还在继续发挥着巨大作用，日本天皇便不可能被废除，也无人可替代。
真正需要关注的不是天皇是否可被取代或废止，而是日本国内依然浓厚的泛家族忠诚文化。这种忠诚文化虽然只是泛家族文化的一种，诚如前文所说，却是影响最深远、范围最广大、时间最持久的文化。简单地说，忠诚没有什么不好，但没有是非的忠诚，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愚忠，并不可取。而在日本，却没有这样对愚忠的批判历程。相反，忠臣武藏至今活跃在电影、舞台等各种艺术载体上。四十七浪人的不灭遗音，至今传唱不绝。二战时期日本的母亲们不仅送出儿孙走向侵略战场，而且拼尽全力劳动生产支援战争的画面，连日本人自己都不排除在今天完全可能重现。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东京市谷台纪念馆坐落在日本防卫省大院内，原是二战期间日军参谋本部办公的地方，后来是远东军事法庭审判战犯的地方，2009年改造翻新成纪念馆对外开放。很少有人注意，大门正中当年的菊花图案被悄悄地改为了樱花图案。这个小小的改动意味深长，相信读者自能体味。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改动不会是现场工匠的一时失误，而是有文化的精英们决策所致。日本文化精英特别是掌握话语权的媒体对战争的期待从过去的扭扭捏捏到现在的赤裸裸表白，以至于日本前驻华大使丹宇一郎回国后在博客上写道：现在日本国内的氛围与二战前相似，应警惕战争重演。当反战被一些人推论为对国家、民族不忠诚的时候，反战的声音就将会越来越低，因为战争中最能表现的忠诚文化是日本民族所不能舍弃的男儿本色、民族之魂。在今天的日本，这个忠诚文化气息浓厚的国家仍然极易走向军国主义。
现代日本几代人共同生活的大家族日渐萎缩，以血缘为关系的家族越来越小，逐渐“核家族”化。以亚血缘为纽带的组织越来越大，越来越泛家族化。泛家族规则成为日本社会运行的基础规则，在新的社会基础中依然如鱼得水。泛家族文化特别是忠诚文化依然如纳豆，成为各类家组织不可或缺之物，也是“家国家”不能舍弃的传统和法宝。在世界发展和日本现代化完成的当下，日本的执政者已经不会也不需要再把天皇推向神道教的神坛，而只需要在精神层面上动员全民族一致对外，就像明治政府所做的那样。在这样的爱国主义和民族生存的旗帜与号召下，日本现代政府仍然存在着带领全民族走向军国主义的可能。天皇有可能走向另一种形式的神坛，以便激发全体国民对新军国主义的忠勇报效，因为民间的土壤还在，忠诚文化发酵的基础还很雄厚。这使得日本民族成为一个极易被国家动员的民族，这也正是全世界特别是亚洲各国人民所需要高度警惕的。
【注释】
[1]本章内容曾刊登于《世界民族》杂志2013年第4期《解构日本天皇“万世一系”的非制度性基础——日本社会的泛家族规则及文化的作用》。这里有所修改。
[2]《吾妻镜》第2卷。《吾妻镜》为13世纪末至14世纪初编纂的记录了镰仓幕府历史的编年体史书，又称《东鉴》。全书共52卷，用变体汉文写成，作者不详。
[3]麦克阿瑟.麦克阿瑟回忆录[M].上海师范学院历史系，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183.
[4]南博.日本人论[M].邱琡雯，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328.
[5]王新生.日本原古史纵论[J].读书，2009（3）：56.
[6]色川大吉.民众史的百年历程[Z].讲谈社学术文库，1991：21.
[7]南博.日本人[M].邱琡雯，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327.
[8]南博.日本人[M].邱琡雯，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328.
[9]麦克阿瑟.麦克阿瑟回忆录[M].上海师范学院历史系，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209.
[10]张静蔚.中国近代音乐史料汇编（1840—1919）[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4：87.
[11]小草.留学日本一千天[EB/OL].http://bbs.cst.sh.cn/cgi-bin/bbs/bbsanc?path=/groups/GROUP-5/Story/DBE1B41DA/D545973E6/D799D7019/DA870DD5E/AA2ED39CA.
[12]读卖新闻特别取材班.丰田传[M].李颖秋，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序言.
[13]森岛通夫.日本为什么成功[M].胡国成，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1986：10.
[14]王新生.日本原古史纵论[J].读书，2009（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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