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刀鱼之味》影评赏析

（一）影片信息介绍

导演：小津安二郎

编剧：野田高梧、小津安二郎

主演：岩下志麻、笠智众、冈田茉莉子、佐田启二

上映时间：1962年

（二）影片故事再现

在西银座的“若松”小饭馆里，有三个年过半百的老朋友聚在一起喝酒。他们是某工厂的监察平山周平、大和商事的常务河合秀三和大学教授堀江普。他们曾是高中时代的好同学，多少年来虽然他们从事不同的职业，但经常相聚在一起，就像年轻时一样，无拘无束，无话不谈。平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幸一在公司里当职员，已经结婚了，在外边住公寓。小儿子还没成亲，住在家里。女儿道子也已经24岁，还没有许配人家。三个老朋友一边喝酒一边谈起了道子的事。河合说他的夫人想给道子介绍对象，平山却说道子还没考虑要出嫁的事。平山道子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她一直担负着照顾父亲和弟弟的重担。平山对道子虽然也十分疼爱，不过他因为日子过得十分舒适，甚至忽略了女儿的婚事。道子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她想如果自己离开家了，就没人管父亲和弟弟了，为了他们她甚至说不结婚也可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道子曾经喜欢过一个公司的职员，由于她的态度不够明朗，结果此人和别人订婚了。

图5－22　《秋刀鱼之味》中平山与两个老朋友喝酒聊天

一日，在银座的“立花”餐馆，平山参加了昔日同学的同窗会。从前的老同学们如今都已年过半百，大家聚在一起谈起在学校时淘气调皮的往事，好像又都回到了青年时代。他们的一位老师也来参加同窗会，这是一个见酒就喝、一喝就醉的老者，他叫佐佐间清太郎。多年不见，大家问起佐佐间老师的女儿伴子的近况时，他表示很惭愧，由于老伴过世得早，伴子因为照顾自己的生活而耽误了婚期，对于今天的聚会佐佐间感慨万分，他对日本战后人情淡薄的世态发泄了不满。此刻他已语无伦次，东歪西斜，向大家致谢之后先离开了席位。

平山与河合叫了出租车把佐佐间老师送回家去。原来，佐佐间住在偏僻的郊外，父女二人在一所简陋的房子里开了一家小面馆维持生活。他们扶佐佐间进屋，发现从前漂亮的伴子已成了面容憔悴的老处女了，她感谢客人送他父亲回来，同时为父亲的醉态感到尴尬。

几天以后，平山、河合、堀江三人又聚在酒馆谈心，他们在同学中募集二万元钱，准备送给佐佐间老师贴补过日子，商量结果由平山代表送去。平山来到佐佐间家，只见佐佐间正与女儿伴子在面馆接待客人。一位客人嫌弃这里的面不好吃，要了面又退了，让平山看到这种情形佐佐间也很尴尬。他感激昔日的学生们对他的关怀，同时也更感到人生的悲凉。

图5－23　《秋刀鱼之味》中的道子

又过了几天，佐佐间老师来到平山的办公室，他是特地来向援助他的同学们致谢的，平山这里是最后一处。平山打电话找河合，他们请佐佐间老师到餐馆吃了午饭。稍微喝了点酒，虽说佐佐间又醉了，他却道出了内心的苦楚。他说在女儿的婚事问题上自己失败了，为了自己的方便没有替女儿考虑终身大事，结果错过了时机，女儿老了，自己也只是孤单一人……河合劝平山要早些考虑道子的婚事，否则将来也会像佐佐间那样……平山嘴上没说什么，可是这些天他心里确实想了很多，也悟出了什么。这天回到家，他把道子叫到身边，认真地对她说，你嫁人吧！好不好？道子以为爸爸在说醉话，但平山却清醒地告诉道子说，时间在不知不觉地过去，再不嫁就会变老了等等。道子却说这个家离不了她，她走了，爸爸和弟弟的生活没人照料。平山把早已想好的道理告诉女儿，他说自己过得挺舒服，但光为自己方便着想，那就太对不起女儿了。

图5－24　《秋刀鱼之味》中道子与父亲交谈

为了道子的婚事，平山去找大儿子幸一。幸一想起有一次道子在自己家里与他的朋友三浦半相遇的事，当时好像他们挺谈得来。平山便让幸一找三浦摸摸底。幸一约三浦一起喝啤酒，乘机问他是否已有对象，自己想把妹妹道子介绍给他。三浦想了想说，若是早点说自己肯定同意，现在他已有女朋友了。原来这里面还有一点误会，过去三浦曾向幸一提出此事，可当时幸一说道子不想出嫁，三浦还以为是对自己的条件不够满意呢？！他反复地强调说，若是能早点说就好了。幸一把他与三浦交谈的过程告诉了父亲，平山也后悔不及。他叫来道子谈了这事，也一再地检讨自己没有重视此事，道子表面上很平静，自己却在楼上偷偷地哭了一夜。

河合的妻子为道子介绍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他是某公司职员，姓冈崎。经过相亲后双方很满意，定了婚期。不久道子就出嫁了。

图5－25　《秋刀鱼之味》中道子结婚

图5－26　《秋刀鱼之味》中道子出嫁后平山的孤独

在道子结婚那晚，平山、河合、堀江三个老朋友又聚在“若松”饭馆里喝酒，他们像往日一样，喝着说着。河合和堀江故意说些逗乐的话，开着玩笑，不知怎么平山今天醉得很快，他开始体会到人生步入老年的寂寞。

（三）影片赏析

1.影片主题

本片是小津安二郎表现人生晚年无可奈何情绪的最成熟的作品，也是他最后的一部作品。影片以轻松、幽默的风格贯穿全剧，但使观众体味到人生进入老年的寂寞。

影片中几个主要场面都设在酒馆或饭店中，也正是在这些表面上热闹、幽默的气氛之后表现出难以言喻的寂寥。如一些生活较为富裕安定的老朋友在餐馆里开同窗会，他们邀请了中学时代的老师佐佐间也来参加，佐佐间嗜酒如命，醉后大出洋相，后来平山与河合送他回家，引出了他漂亮女儿伴子已变成中年妇女以及那个又脏又小的面馆等。虽然小津安二郎是以表现日常生活的手法展开情节的，却能从佐佐间这个人物身上反映出平山预感到的老年人的惆怅心理。平山对女儿的婚事由不重视到积极促成的过程，也就是平山由预感和体验到人在年老时的心理状态。可以说《秋刀鱼之味》从表面上看是讴歌了幸福，而实际上是更尖锐地表现了老年人的孤独。

2.影片幽默风格的表现

早在20世纪20年代，小津安二郎已在电影创作中显示出一种富于幽默情调的艺术风格。在他的晚期作品中，这种风格更臻于完美，而《秋刀鱼之味》则是韵味十足了。比如在同窗会一场戏中，大家一面向佐佐间问着过去一些老师的近况，一面为他斟酒、让菜；而佐佐间早已有了八分醉意，他一手握筷一手执杯，结结巴巴地和人们交谈。大家肆无忌惮地称呼中学老师的绰号，什么“狮子”“天皇”“狐狸”等等，也有人小声地用佐佐间的绰号“油葫芦”在议论着他；而佐佐间只顾对每道菜加以赞赏，却总是弄不对菜名，“这是火腿吧。”“不对，那是海鳗呀！”“啊，对！是海鳗，是好东西呀！嗯，是鱼字旁的那个鳗啊！”因为佐佐间曾是语文老师，所以此刻又开始咬文嚼字以便掩饰自己的窘态。又如，当佐佐间离开席位到处寻找自己的帽子，一面把桌上的残酒饮完，又接受了某人送到他手里的一瓶“威士忌”，摇摇晃晃地走出去……这一组镜头使人发笑，但影片产生的效果却不是这样。相反，人们不是在笑，而是在为这位曾受同学尊敬的师长今天这般寒酸而叹息。即便有人笑了，但那只是一种苦笑罢了。小津安二郎也绝非是让观众对这位烂醉如泥的老人报以嘲笑之意。有意思的不是这位老者的潦倒落魄，而是影片的喜剧表现色彩和作者对人终归要衰老的感慨。因为小津安二郎并不是在拍喜剧，这种幽默只是为突出主题而选用的一种手段，所以对一些幽默因素做了适当而成功的抑制。

图5－27　《秋刀鱼之味》中平山同窗会

不过，小津的幽默也有用在另外意境的情况，那是为了使作品更接近真实，使人物更加丰满。在《秋刀鱼之味》中这种例子也可以见到。平山、河合、堀江三个老朋友虽都已年届花甲，但每当他们聚在一起喝酒时，总要互相开玩笑或用编好的假话唬人。堀江娶了个年轻的太太，还经常吃点补品，河合和平山常借题发挥。一日，他们又约好在“若松”喝酒，河合和平山到了很久，堀江却迟迟不来。老板娘走来问堀江为什么没来，河合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不知道？昨天是守夜，明天是告别仪式……平山也附和着说，这回他那年轻的太太真要可怜了，不过也是她的不好……老板娘信以为真，正表示惋惜时，堀江出现了，大家开怀大笑……又如，当平山开始张罗为女儿提亲时，河合的夫人已说好为道子介绍一个不错的对象，可是一说起相亲的事，河合和堀江就把平山约到“若松”喝酒，还故意编了一套谎言，说对方已定了亲等等，弄得平山焦虑万分，最后还是河合夫人讲出真言，平山也算松了一口气。堀江却得意地大笑说：“你不是说过我已经死了的坏话么？这回我们扯平了！”

在小津安二郎的晚期作品里，戏剧性的情节越来越少，更像是一页一页的家庭生活写照。《秋刀鱼之味》以表现父女之情和老年人心情孤寂为主题，而影片从始至终几乎没有使人惊心动魄的故事情节。影片以女儿不想出嫁，愿意终身照顾父亲为开场，最后以女儿终于出嫁收场。小津曾说，用哭或笑来表达悲伤或喜悦的心情是很容易的，但这还不能表现出人物的个性。《秋刀鱼之味》的末尾是父亲和弟弟二人相对无言地喝着酒，后来互相劝慰“别喝了，快睡吧！”弟弟先睡了，父亲却没有睡着……这样的结尾给人留下了较深的印象。这正是不叫剧中人物哭泣，却能表达出悲伤之情，不描写戏剧性的起伏跌宕，却能使人认识人世沧桑的高超的导演手法。

小津安二郎的全部作品，都是把日本普通家庭中的父子、夫妻、兄弟、姐妹之情作为主题的平民电影。通过日常琐事所表现出的亲人间的和睦与欢乐也正是平民电影的核心。《秋刀鱼之味》中吃饭喝酒的场面比较多，小津正是利用这些场景表现人物间的微妙感情。有的评论者对小津电影的节奏缓慢持有不同见解，但日本的平民电影是日本所特有的。它不同于意大利的德·西卡的作品，也与法国雷纳·克莱尔的作品大不一样，它的特点就在于通过吃饭喝酒的场面表现出对和睦安乐家庭气氛遭受破坏的担心，而从那些缓慢琐碎的镜头中展示感情的微妙变化，正是小津电影的韵味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