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中怎样推动人物与结构的发展

2005年蒂姆·波顿导演的动画电影《僵尸新娘》再次以新颖的手法向我们讲述了一个令人叫绝的故事。现在，我们不妨先热热身，讨论一下有关这个故事的几个问题：

●你能否用一句话概括这个影片的故事？大家一定会给出各自不同的答案。请给出你的回答。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谁？维克多？维多利亚？还是僵尸新娘艾米丽？还是三者都是？你怎么认为的？很显然男主角一定是维克多，这是不容置疑的。整部影片最精彩的人物是谁？大家一定会对这个问题有一致的答案吧？那就是僵尸新娘。没错，无论是从人物的设计、故事的发展还是片名来看，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僵尸新娘艾米丽。从整个影片的设计我们也明显感觉到，阴间鬼世界是色彩瑰丽、充满生命力的，而人间却阴暗单调死气沉沉。相对于个性独特的僵尸新娘而言，人间新娘维多利亚就显得单薄逊色多了。

●你能否用一个词或一句话概括出这部影片的主题？相信对这个答案的回答也是五花八门的。请给出你的回答。当然，我们也无法指定一个唯一的答案，因为故事是多义的，每个人会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和体会故事，得出自己的观点，因此，每个人的回答都是合理的，但其中也一定会有共通之处。

●当你开始看这部影片时，是什么样的悬念吸引你看下去的？

看看下面的回答是否与你的感受相同？第一个悬念：维克多接受父母的安排去相亲。悬念1：他的相亲对象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否会互相喜欢？随后我们先见到了维多利亚的父母，接着意外地见到了维多利亚，而且得知他们二人发展得还比较顺利。这只是影片的开端，还不是真正引领整个故事的悬念。悬念2：当维克多彩排失败，来到森林时，不小心把戒指套在了僵尸新娘枯枝般的手上，紧接着僵尸新娘现身，将维克多强行带到了鬼的世界。悬念3：维克多是否还能返回人间与新娘成婚？随着故事的发展，我们了解到维克多的困难越来越大，于是这一悬念也逐渐加深，变成维克多的最终选择——他会选择维多利亚还是僵尸新娘？这一悬念强烈地吸引我们看下去。其实在这个悬念的背后还有一个潜藏的悬念：如果我们预料到维克多最终会返回到人间，那么他怎样回到人间也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悬念。

●你在观赏影片的过程中对结局有何预感？你预料的结局会是怎样的？

悬念吸引我们看下去，同时每个人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性格喜好和观影经验都会对未来的故事和结局怀有一种预感，你对影片结局的预感是怎样的？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基本分为两派：A．维克多最终会回到人间与维多利亚结婚，但悬念是：他是怎样返回人间的？这其中经历了怎样的波折？B．维克多会和僵尸新娘在一起生活下去，那么他们因为什么原因而在一起？你的答案会是哪一个？我想，对主流商业电影有一定观影经验的人一定会选择答案A而非答案B，虽然我们也说不出明确的理由，但是直觉告诉我们故事的结局会是那样。事实是，影片的结尾确实如答案A所预料的那样，虽然我们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还是会被强烈吸引着看下去，因为我们不知道的是：主人公是如何到达这一结局的。这也是故事创作的难度所在。

下面我们就一起来结合人物塑造来谈故事结构的发展，是什么样的因素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

一、故事的结构

结构是指故事中对事件的选择和组织。结构是故事构思非常重要的思维方式，它决定了故事构成的基础。其实在上面热身的一系列问题和回答中，已经包含了故事结构的许多重要元素，例如：开端和初始情节（维克多的出场、故事环境、人物介绍）；激励事件（在森林里把戒指套在了僵尸新娘枯枝般的手指上，从而被其劫走）；发展（维克多试图回到人间的希望和努力被挫败）；危机（维克多遭遇的最大困境，维多利亚和男爵举行婚礼，维克多失望之余同意和僵尸新娘结婚）；高潮（维克多和僵尸新娘的最终选择，维克多和僵尸新娘在人间完婚，在维克多即将喝下毒酒时，僵尸新娘阻拦了他，留待下面讨论）；尾声（僵尸新娘化成蝴蝶，维克多与维多利亚目送她飞离远去）。

所有的经典故事都包含着这样的结构规律。我们会在下一章中专门探讨故事的结构，在这里我们想着重介绍结构与人物的关系。

二、人物与结构

人物与结构存在怎样的关系？人物与结构哪个更重要？是我们在这部分要重点讨论的话题。

所有的事件都是围绕人物展开的，人物面对事件会做出选择，促使他做出选择的正是他的品格、性格、价值观等内在因素。而人物的选择又会导致事件的下一个发展方向，从而推动情节进一步发展。因此我们说结构与人物二者是紧密相关、不可分离、互相作用的。结构即人物，人物即结构。

我们以《僵尸新娘》为例，看看人物的性格是如何推动情节和结构发展的。维克多的特点可以用哪些词语来概括？善良、胆怯、期待爱情……如何来概括僵尸新娘的特点？美丽、跋扈、真诚、活泼、期待爱情、善良……如何来概括维多利亚的特点？善良、守规矩、胆怯、温柔……

这些都是他们的表面特征，也即人物塑造。人物塑造指一个人的一切可以观察到的素质的总和，例如外表、服饰、举止、气质、家庭、职业、年龄等。正是由于维克多的胆怯和紧张，导致了他在婚礼彩排上出错，然后跑入森林，发生了致命的灾难——被僵尸新娘劫走。而僵尸新娘也由于对爱情的期盼和跋扈不顾一切地掳走了维克多，并阻止他回到人间。然而随着故事的发展，我们从人物的表象渐渐进入到人物更深刻的内在，进一步认识了他们，也即人物的真相。我们发现了僵尸新娘让人同情的身世和富有人情味的一面，相比之下维多利亚却显得平淡、毫无生命力。然而这些还不是真正的人物真相。只有当一个人在压力之下作出选择时，人物真相才会被揭示出来。而且压力越大，对人物本质的揭示越深刻，这个选择一定是让人最为矛盾的两难选择。

那么如何在压力下作出选择呢？美国电影理论家罗伯特·麦基在阐述这个问题时举了这样一个例子。一个是白人医生，一个是非法入境的黑人女佣。他们都同时看到了一辆运送孩子的汽车出了车祸。这时的人物就面临着选择。医生可以把车开走，理由是他必须到医院去给病人做手术。女佣也可以视而不见，因为她随时都可能被警察逮住。这都是理由，但他们都选择了留下来救人。大火熊熊，他们都冲到了汽车旁边。冲不冲进去？又是一个选择。医生认为他不是救火队员，冲进火海自己都会有危险，还谈什么救人？女佣也会想，她应该去叫更多人来救火，这才是救人的最好办法。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冲进火海。车内最危险的两个孩子，一个是白人，一个是黑人，他们到底先救哪一个？这对我们的人物又是一次考验。白人是救那个门边的黑人女孩，还是到更里面去救那个白人男孩？黑人女佣是救黑人女孩，还是那个白人男孩？我们的人物面临的是道德准则、自己生命和种族观念的选择。他可能是见义勇为的志士，是舍己救人的英雄，但他可能在内心深处还残留着种族的偏见，而我们的女佣，却在最后一刻先救了那个白人小孩，然后又在救那个黑人女孩的时候死去。至此，一个完美的英雄诞生了。白人医生则成了一个引起争议的人物。好莱坞塑造人物的方法，就是通过给人物设置强大的压力，让他／她在压力下对自己的行为作出选择。压力越大，就越能逼出人物的真相，他选择了什么，他做出了什么动作他就成为什么样的人物。

例如：维多利亚在面对与男爵的婚姻时并没有努力反抗，而是任由命运摆布，导致情节的不可逆转，体现了她的人物真相。维克多在得知维多利亚和男爵成婚的消息后也绝望了，善良的他决定帮助僵尸新娘实现她的愿望，这体现了真正的维克多，他在两难选择中决定牺牲自己，成全艾米丽。而僵尸新娘艾米丽的人物真相是在何时揭示的呢？当然是在影片的高潮时刻，当维克多即将喝下毒酒死去，能与她结婚时的最后一瞬间，艾米丽出人意料地拦住了维克多。她的幸福已唾手可得，但她在这一关键时刻放弃了自己的愿望，保留了维克多的生命，这与我们在开头时对僵尸新娘的印象完全不同了，这才是她的人物真相，这一选择也是她面临的最大的两难选择。正是这些时刻体现了人物的本质和真相。

人物的性格和本质决定了他们的选择，他们的选择又决定了故事的情节发展和走向。故事随着结构的发展又不断增加挑战和压力，把人物逼向越来越难以作出抉择的绝境，迫使他们作出选择，而这些选择逐渐逼近人物的本性和无意识的自我，直到最终揭示出人物的真相。同时人物又必须拥有令人信服地作出选择所具备的素质。人物与结构就这样相辅相成，互不分离，促成了故事的发展和结局。因此人物是故事发展的动力和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