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自然的和谐鸣奏——《小宇宙》、《迁徙的鸟》解析
在当代纪录片创作中,法国的雅克·贝汉是一位值得关注的人物。在他的“天·地·人”三部曲(《小宇宙》、《迁徙的鸟》、《喜马拉雅》)中,他怀着对大自然的敬畏和热爱,以极大的兴趣和激情,通过细腻的细节、美轮美奂的画面和天籁般的音乐,呈现给我们一个充满了宁静与和谐的世界,在浪漫唯美中洋溢着人文主义精神的光辉,并由此奠定了他作为纪录片大师的地位。2005年,他又拍摄了一部轰动世界的纪录片《帝企鹅日记》,通过纪录企鹅们的真实生活,讲述了一个关于承诺的爱的故事,虽然风格由原来客观、冷静的纪录转向了故事化的叙事方式,但仍然继续了他一贯的对生命的敬畏。本章以《小宇宙》和《迁徙的鸟》为例,对雅克·贝汉的作品进行简要解析。
一、自然纪录片
在国外,自然纪录片是个成熟的产业,是纪录片的一个重要类型,它关注的是自然环境中的生物,包括它们的生存状态、生活习性以及与环境、人类之间的关系。
自然纪录片的拍摄首先需要的是对自然的热爱和了解,懂得敬畏生命。国际自然电视节组织主席帕萨·萨拉斯曾说:“自然类影片绝不只是动物、鸟、树和昆虫的近镜头、非常近的镜头和放大的镜头,还要有被称为自然精神的东西。”[1]所谓自然精神,就是指对自然的热爱,在拍摄过程中把爱的感情和思想灌注到作品中去。雅克·贝汉在提到拍摄《迁徙的鸟》时曾说:“与鸟类生活了四年,我们似乎成了它们的父母。”[2]这些感情和思想在作品中往往通过细节体现出来,如《帝企鹅日记》采用大量近距离拍摄的手法,展现了企鹅们躲避天敌追捕、父母交替照看宝宝等逼真细节,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要想拍摄到细节,就必须尽可能地靠近拍摄对象,而这又需要技术手段的支持,因而对于自然类纪录片来说,这是一种富于挑战性的创造,对技术的要求都很高。《帝企鹅日记》就是用超级16毫米胶片才拍摄出极富视觉震撼的瑰丽画面,摄影师甚至随着企鹅在冰水中游泳,才捕捉到前所未有的细节。《迁徙的鸟》更是自然纪录片制作技术的集大成者,在摄制过程中,使用了人类所制作的各种摄影器械,包括特殊设计的摄影机。有了这样的技术支持,拍摄者才可能从各个方位靠近鸟类。
更为重要的是,自然纪录片通常都需要相关专家的支持,只有充分了解拍摄对象的知识,以一颗爱心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因而准备的时间往往要比实际拍摄的时间长得多。《帝企鹅日记》就筹备了12年,筹划了4年,而拍摄时间则花了14个月。《小宇宙》前后共花了20年的拍摄时间,《迁徙的鸟》也拍摄了4年,没有一颗爱心,没有对自然界持久的关注,是不可能拍出这类优秀作品的。
至今自然类纪录片仍然是欧美的天下,我国在这方面比较欠缺。主要原因在于自然类纪录片拍摄周期长,投入产出比相对较低,风险很大,需要大量人力、财力、物力的支持,同时也与我国纪录片创作者在创作经验上的不足有关。尽管如此,地处大西南的四川电视台近年来还是制作了一批优秀的自然类节目,如《峨眉藏猕猴》、《度过生命的危机》、《袁扁的鹭鸶》、《传宗接代——大熊猫的爱》、《萨马阁的路沙》等,这些作品在国内外各类纪录片大赛中获得了多个奖项。这标志着我国自然类纪录片的创作已经起步。
二、作品简介
《小宇宙》是一部描绘昆虫世界的精彩纪录片,没有故事情节,没有字幕,也没有解说,全靠画面本身来诠释。
作品在天籁般的音乐中展开,风起云涌的天空,镜头推向森林、草地,然后拉出昆虫的特写。再远景,现出美丽的草原,然后推进,放大镜头,毛毛虫身上清晰可见的露珠、蜘蛛网上的露珠、叶子上的露珠……整部作品在天空、森林和草原的衬托下,用放大的镜头展现了一个奇妙而又真实的微观世界。在这个小宇宙里,各类昆虫被巧妙地拟人化,一切都被无限地放大,茂草变成森林,小石块变成高山,小水滴形同汪洋,昆虫、草叶、水滴无不纤毫毕现。蜜蜂采花、蚂蚁搬家、甲虫大战、蝴蝶钻出蛹壳、蜘蛛吐丝缠裹猎物、蜗牛互相拥抱、孑孓变蚊虫飞出水面,等等,通过这些精彩的画面,作品展示出造物主的无穷奥妙,我们也从中看到了生命的美丽。
《迁徙的鸟》是《小宇宙》原班人马的又一部作品,只是此次的视角转向浩瀚天空中的候鸟天堂。影片采用大量的航拍技术,真实地纪录了雁、鹅、燕、鹰、鹤等大量野生候鸟的迁徙活动,带给我们诗一般的画面。
雅克·贝汉曾说:“这部电影使我们第一次能够真实地捕捉、见证和体会鸟儿对于飞翔的乐趣和情感。”[3]从漫天冰雪到草碧水清,鸟儿们在自由地觅食,哺育后代。一只贪玩的灰雁掉队了,它被破旧的渔网缠住,在池塘里挣扎着不能脱身。一个善良的男孩慢慢接近它,用小刀替它划断渔网,它带着残留的一段网线直冲蓝天。它活了下来,赶上队伍。它们飞过茂密的森林、湖泊沼泽,飞过钢筋水泥的城市、农舍和田野,飞越茫茫大海,飞越严寒的雪山、飞越长城……直到第二年重返这个池塘,那只脚上还缠着残留的一段渔网……
每一年,候鸟迁徙的过程就是一个弱小生命与大自然进行搏斗的过程,它们保持着优雅,也演绎着悲壮:在大风沙中寻找出正确方向、在冰天雪地中保护自己、在浩瀚的大海中进行猎食、在恶劣的环境中繁殖和照顾后代……很多候鸟,最终没有完成这漫长的飞行,被风雪淹没或者被更强大的天敌吞噬。这迁徙,是对命运的挑战、对生命的承诺,更是对飞翔的执著、对自由的渴望。
三、艺术分析
1.声画分析
这两部作品在对光线的变化、色彩的张力、构图的安排、镜头的移动等方面考究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尤其是在影像的清晰度方面,简直达到了纤毫毕现的程度:蜘蛛网上的雨滴,蝴蝶破蛹而出,牵牛花一点点开放,蜜蜂采蜜时花蕊与身体的触碰,吮吸露珠和吞食蚜虫的瓢虫等画面,将肉眼难以观察到的内容都逼真地展现出来,给人以强烈的视觉震撼。作品的画面构图特别讲究,光影的变化,背景的虚化,拍摄角度的选择,远景、中景、近景到特写的交叉运用,动与静的交替……这一切为我们营造了一个光与影的奇妙世界。而音乐与画面的有机结合更使作品显得和谐自然,如两只蜗牛做爱的场面,在美妙的音乐配合下,温柔缠绵,荡气回肠。可以说,创作者通过画面语言表达了作者对于大自然的理性思考,音乐则传达出一种生命的感悟。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特写镜头的运用。巴拉兹讲:“我们对生活面貌认识模糊不清,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的感觉迟钝、眼力短浅和观察不深。我们只是滑行在生活的表层。摄影机已经为我们揭示出作为一切重大事件产生根源的各个重要问题的内核:因为最重大的事件只不过是各个微小因素运动的最后结合。一连串的特写可以使我们看到一个整体变成各个个体的那一刹那间。特写镜头不仅扩大了而且加深了我们对生活的观察。”[4]在《小宇宙》中,如果不是放大镜下那些特写镜头的运用,我们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发现,一只苍蝇、蚊子的诞生过程竟是那么的美丽,每种生物的世界都是如此丰富。例如结尾时:黎明时分,平静的水面上一个小小鼓包,一个苗条、晶莹、洁白的身形从水面缓缓升起,在晨辉的映衬下,周边一层朦胧的光芒,伴随着纯净的女声吟唱,这个身影渐渐开始舒展四肢,双手优雅地抱在胸前,如同水中诞生的维纳斯。天色大明时,她终于度过了此生中最重要、最神圣的时刻,浴水重生,嗡的一声不见踪影——居然是一只蚊子!
这两部纪录片的另一个特征就是故事化、情节化的叙事手法。无论是《小宇宙》还是《迁徙的鸟》,解说词都很少,但又都有较强的故事性,尤其是后者。在这里,拍摄技巧和剪辑技巧都很重要,既要善于发现和抓拍富有含义的镜头,更要在剪辑上用心。《迁徙的鸟》中那个被渔网拌住的灰雁的故事就是很好的例证,镜头几次特写对准了灰雁脚上残留的渔网,经历了一场艰苦的迁徙之后,它又一次回到了当年缠住脚的地方。再如《小宇宙》中,屎壳郎推粪球的场面也很有戏剧性,一只屎壳郎推着一个粪球,遇到陡峭的坡,粪球滚了下来,屎壳郎顽强地继续这一“艰巨”的工程……忽然一段小树枝深深地插入粪球,屎壳郎一次次努力没有结果后,开始寻找其他的方法,终于把粪球从树枝上退了出来,又继续前进了……
不但是画面,这两部作品的音乐也是值得称道的。
《小宇宙》以纯真的儿童唱诗班圣洁和谐的颂歌配上晶莹、轻巧、冷飕飕的大自然拟真声效揭开影片序幕。在音乐、音响与歌声的运用上充分彰显了昆虫的特质,诸如用提琴弦揣摩蜜蜂飞行的效果,用打击乐伴随千脚虫的爬行,用合成器营造出圆润的声音模仿瓢虫的天真可爱,用意大利歌剧咏叹调赞颂蜗牛的激情缠绵,用惊悚声效来衬托水蜘蛛滑越水面的惊险。而鸟儿啄食小虫和甲虫大战更是动用了乐队,不但有极强的节奏感,而且还产生出厚重的低频震撼力。对于烈日骄阳、暴风骤雨与深沉夜色等自然意境的营造,经常在静态与动态的对比声效中塑造独特的感受,完成了一篇歌颂昆虫生态的大自然交响诗。
在《迁徙的鸟》中,作品以恍如天籁的和声配合着候鸟们自由飞翔的画面,在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色衬托下,显得悠扬、清澈而辽阔。在鸟儿们每一次遇到困难和克服困难的时候,在新的生命诞生或鸟儿团聚的时候,在回到家乡的时候,音乐总是适时地出现,让碧蓝的天空、静谧的树丛、广袤的沙漠成为有力的陪衬,变得可以触摸。作品开篇是一首温暖而略带感伤的情歌,其间混入了鸟群展翅的自然声音,未加修饰却与钢琴声浑然一体。作品中,音乐时而以北欧民歌清亮悠远的气质强化候鸟们归来的优雅意象,时而以紧张的管弦乐描绘在工业污染烟雾中的迷茫,时而又用复音合唱赞颂鸟类飞越海洋荒漠、森林河流、冰川山谷的壮丽景象。所有这些绝美的和谐音符无不表现出对神秘造物主的温情与崇敬。
2.人文精神的灌注
自然纪录片不是为了猎奇,更不是为了单纯的感官刺激,它需要人文精神的维度,体现出对世界发自内心的真诚关怀。任何一门艺术都不能失却这个精神维度,纪录片更是如此。它应该是一种发现,用艺术的语言、感性的方式对客观世界的发现。在这两部作品中,拍摄者以其丰富的想象力和敏锐的感觉,将关怀投放到一个与人类息息相关又经常被忽略的世界,在平凡而普通的自然之中发现了生命的力量和美好,从而表达了对自然的讴歌和对生命的敬畏。
纪录片的生命在于其真实性,通过纪录物象客观自然的形象而达到对世界的理性认知。《小宇宙》和《迁徙的鸟》就是对自然界的真实纪录,它们以近乎完美的艺术表现从各个方向触动人的感觉,使人感染沉醉,但这并不意味着创作者放弃了对拍摄对象的理性思考。任何一部纪录片都或明或暗地体现着创作者对生命的认知与情思,并由此进入到审美的层次,上升到思维的高度。《小宇宙》和《迁徙的鸟》同样灌注着创作者鲜明的风格与特色——热爱自然,敬畏生命,呼唤人们保护环境。“通过艺术面向存在,这是艺术实践最根本的精神向度。它不仅意味着与美的同舟共济,还意味着艺术实践与人类思想的同盟。”[5]
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引下,《小宇宙》和《迁徙的鸟》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平常忽略或难以见到的各种生物的生存状态,领略了它们的生命之美,更让我们感受到:所有生物都是地球的主人,我们和自然是一体的,生命是平等的,是同样尊贵和艰难的。“大自然非常脆弱,如果不保护环境的话,人类将成为自然界的孤独者。”[6]雅克·贝汉的这句话清楚地表明了他对于自然的认知,正因为如此,他在拍摄大自然美丽的一面时,也用镜头纪录了人类对于自然的戕害:向空中举起枪口,飞翔的鸟戛然坠落;河水被污染,鸟儿深陷其中无法飞起;正在孵化的鸟儿和鸟蛋一起经历收割机的劫难……
在《迁徙的鸟》解说词中就有这样一段话:“候鸟的迁徙是一个承诺,一个回归的承诺,它们的旅程飞越数千公里,当中危机四伏,目的只有一个:生存。候鸟大举迁徙,是为了生存而搏斗。”在《小宇宙》中,我们看到了比鸟儿更微不足道的小生命的诞生与死亡:它们在地球的某个微小的角落,自成一个世界,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职责和生活。在这种客观而冷静的镜头之下,创作者用对动物的真实纪录再一次面对了生命与存在这一主题。
【注释】
[1]http://www.sctv.com/sctvf7/cn/article.asp?Id=32798。
[2]http://www.wnhw.cn/viewthread.php?tid=397。
[3]转引自咏华:《雅克·贝汉解说〈迁徙的鸟〉》,《文化交流》,2004年第3期。
[4]巴拉兹:《电影美学》,中国电影出版社1986年版,第40页。
[5]徐岱:《基础诗学》,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7页。
[6]转引自咏华:《雅克·贝汉解说〈迁徙的鸟〉》,《文化交流》,200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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