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与文明

四、食品与文明

食品是作者重点关注的一个分析领域。一方面，食品业是回民坊的重要行业，其重要性超乎营养的含义；另一方面，食品也是居民说明与维持其与汉民不同，且比汉民干净的重要工具。本书的第四、第五、第六章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围绕食品展开论说，从传统食品的角度解说官方与民众对于“清真”的不同理解；接着从工业食品的角度谈论国外的西式非清真食品如何冲击人们的“清真”选择，而官方对于“清真”标识的介入也对“清真”市场的规划，产生了影响。第六章通过对禁酒运动的考察，来看待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官方迷离的矛盾态度。

回民的食品也包含在1990年以来中国的民族话语中。当地居民与政府都共有一种看法，即食品区分了回汉。但是，居民与官员在对于清真的阐释上是有不同的。吉莱特的资料指出，居民将“清真”与伊斯兰教及其宗教实践中对洁净的要求关联起来，他们认为“清真”是其高于汉民的表现。官方也参与到对“清真”的界定，制造“清真”标识牌，设立“清真”厂家的量化标准，通过登记注册清真饭馆加以市场规划，继续制度化回族在社会发展观中的阶段，视之为回民原始的标志。总的来看，传统食品中的洁净观念影响着人们的行为方式与社会关系，乃至社会化的各个方面。居民对清真的理解与官方话语不同。对回民坊的穆斯林而言，清真的含义来自于伊斯兰教，伊斯兰教也给他们提供了评价回汉的标准，从而与政府实施和制度化的“现代化”范式区分开来。在居民的“清真”理解中，他们力争自己的优越性。但是，国家的参与规制也使居民重新理解“清真”的含义。

官方与民众对于“清真”含义的竞争与差异在工业食品中也表现了出来。消费零食、可口可乐等被认为是西方的，是工业技术产品，是先进科技和现代化的产品。吉莱特指出，通过消费这些食品，居民令自己变得西化，从而消费一种“现代化”。西安回民渴望现代化，他们追求世俗教育，热衷于高楼公寓，选择使用现代科技的《古兰经》教育。而且，吉莱特力图说明，消费工业食品增加了回汉同吃的机会，但是穆斯林拒绝本地汉人制造的食品和中国式的工业产品，而是消费工厂制作的西式工业食品。

酒也是一种现代化的商品，它随着经济发展而日渐成为一种被普遍消费的商品。但是，在回民坊的穆斯林看来，酒并不是值得渴求的。相反，酒违背了人们对于文明的观念。因此，回民坊的一些人组织了禁酒委员会，并发起了禁酒运动。禁酒运动对文明的想象与政府不同，但是其所采用的方法却受到国家建设文明社会的强烈影响。他们欢迎与期盼现代化，但是人们认为，私有化和市场化激起了人们对赢利的需要而无视“清真”的严格要求，以此来批评回民坊中酒的出现。官方对此也意见不一，经商的人士亦是如此，后者向地方官员抱怨禁酒委员会是非法组织，经过一番较量与斟酌，政府最终还是取缔了禁酒委员会。

吉莱特通过这几章说明了，食品特别是与“清真”这一传统逻辑紧密相连的回民的饮食行为，是西安穆斯林发挥自身文化体系来应对官方卫生学的重要表现。“传统”在这里不再担任“封建”的角色，相反，鉴于“清真”食品的洁净思维，他们一方面成功地与现代科学逻辑接轨，另一方面借此表征自身固有的“现代”精神。除此以外，工业化食品扮演了科学与现代的角色而令对于“清真”的严格追求暂立一边。工业化是现代追求话语中的组成部分，参与到工业食品消费中也成了西安回民随时走在现代道路上的选择。除了传统的和现代的食品，人们所拒绝的“酒”成了另一个表达“文明”的元素。禁酒是伊斯兰教中的饮食禁忌之一，然而它显然没有在这些穆斯林中长贯如一，禁酒运动一方面重新表达伊斯兰教的文明之处，一方面成为人们有“法”可依的标准，也成了比较自身与汉民邻居的参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