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开元至贞元年间
玄宗朝以社会经济繁荣著称,文化成就也很突出。这一时期有一些新的祭祀礼仪出现,并进入了三祀制。然而,从《开元礼》颁布后至《大唐郊祀录》成书前,三祀制祭祀对象的变动情况在史书中没有记载,我们无从知晓天宝年间新创的祭仪何时成为三祀制的一部分。因此我们选择以开元至贞元年间为时间段,讨论此间三祀制祭祀对象的变化。这一时期进入三祀制的礼仪有武庙释奠、诸太子庙、五龙祠、太清宫、九宫贵神、灵星、司人和司禄。
武庙释奠礼为唐代首创。[92]唐初朝廷开始祭祀齐太公,但是太公庙释奠礼是在开元十九年(731)完成的:“两京及天下诸州各置太公庙一所,以张良配享,春秋取仲月上戊日祭。”[93]随着祭祀场所、日期和配神的确定,武庙释奠礼真正建立起来了。次年颁布的《开元礼》采纳了这一做法:“仲春仲秋上戊,释奠于齐太公。”自注:“以留侯张良配。”[94]自此,武庙释奠礼明确成为中祀。
太子庙祭祀是唐代独有的国家祭仪。唐代宫廷斗争激烈,时常有废黜太子的现象,太子庙起初是为被弑的储君而建的,后来一些未曾被立储的赠太子也加入其中。开元三年(715),“右拾遗陈贞节以诸太子庙不合守供祀享上疏”,[95]可见太子庙祭祀已在国家祭祀体系中了。此时,诸太子庙包括隐太子李建成、章怀太子李贤、懿德太子李重润和节愍太子李重俊的庙,其中李重润是赠太子。开元十二年、十四年,玄宗追赠其兄弟李撝和李范为惠庄太子和惠文太子,并为其立太子庙。在《开元礼》中,诸太子庙就是此六庙,其常祀为中祀。开元二十二年,玄宗追册其弟李业为惠宣太子,惠宣太子庙也成为太子庙。
这些太子庙是否应该成为国家祭祀体系的一部分,臣僚间早就持有不同看法。开元三年(715)陈贞节反对国家祀享太子庙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与在位皇帝的关系疏远,二是诸太子没有功德:“王者祀典,义存德坊,犹且远庙为祧,去坛为,亲尽则毁,此皆为继体之君焉,苟非斯文,并从咸秩。伏见章怀太子等四庙,远则从祖,近则堂昆,并非有功于民,立事于世,而寝庙相属,献祼连时,事不师古,以克永世,臣实疑之。”有鉴于此,他认为,这些太子的祭祀应该“令承后子孙自修其事”。驾部员外郎裴子余仍然主张朝廷出面操办诸太子庙的祭祀:“谨按前件四庙等,并前皇嫡胤,陨身昭代,圣上哀骨肉之深,锡烝尝之享,宪章往昔,垂范将来。”太常博士段同泰对陈贞节的两点理由进行了批驳:“自古帝王,封建子孙,寄以维城之固,咸登列郡之荣,岂必有功于民,立事于世?……隐太子是皇帝曾伯祖,本服缌麻;章怀是伯父,本服周年;懿德、节愍,咸是堂昆,本服大功,亲并未尽,庙不合废。”最后,诸太子庙还是保全下来。[96]在玄宗统治时期,太子庙还从四个扩展为七个。[97]但是,随着这些太子与后代皇帝的关系愈行愈远,七太子庙的地位不断降低乃大势所趋。上元二年(761),礼仪使、太常卿杜鸿渐提议:“让帝、七太子庙等,停四时享献,每至禘祫之月,则一祭焉。乐用登歌一部,时献俎樽之礼,同太庙一室之仪。”[98]在《大唐郊祀录》中,太子庙仍是中祀,不久后即被废除。元和元年(806),太常寺上奏:“七太子庙、文敬、恭懿太子,两京皆是旁亲。伏详礼经,无文享祀,官员所设,深恐非宜。其两京官吏,并请勒停,其屋宇请令宗正寺勾当者。”这一建议基本上得到了宪宗的准许,只是保留了文敬太子庙,到了大和四年(830),朝廷最终以“庙享既绝,神主理合埋瘗”为由罢黜了文敬太子庙。[99]虽然后来又有一些早薨、追赠的太子立庙,但是这些新建的太子庙是否还有中祀的等级,恐怕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五龙祠祭祀也是唐代新出现的祭祀礼仪。登基之前,玄宗通过各种途径为自己夺取帝位制造舆论,潞州符瑞和龙池符瑞就是其中很有名的例子。[100]五龙祠祭祀的建立与龙池符瑞有关。开元二年(714),玄宗下诏祭祀兴庆宫内的龙池。十六年,“诏置坛及祠堂,每仲春将祭,则奏之”,龙池祭祀由此实现了日常化。十八年,玄宗下令由太常卿韦起草祭仪,仪式的内容进一步丰富:“飨之法,请用二月,有司筮日,池傍设坛,官致斋。设笾豆如祭雨师之仪,以龙致雨也。其牲用少牢,乐用鼓钟,奏《姑洗》,歌《南吕》。……舞用帗舞,樽用散酒,以一献。”[101]在唐代,对那些日期不定的常祀来说,其具体举行日期,大祀和中祀用卜日,小祀用筮日来确定。可见,在择日方面,龙池祭祀按小祀处理。在笾豆数量上,龙池祭祀与小祀雨师祭祀相同。龙池祭祀所采用的“一献”,也是小祀的规格。不过,不能确定此时龙池常祀是小祀还是“准小祀”。在《开元礼》中,五龙祠常祀明确记载为小祀。
道教出现后,对国家礼制逐渐产生了有力影响,[102]在玄宗统治时期进入了高潮。玄宗崇尚道教,既是出自个人的信仰,也有整合思想资源、改造意识形态的意图,[103]后者在礼制上有充分的反映。五龙祠祭祀即有一定的道教色彩,[104]九宫贵神和太清宫祭祀更是如此。
九宫贵神即太一、摄提、轩辕、招摇、天符、青龙、咸池、太阴、天一,其祭祀融合了阴阳五行理论、道教学说和民间社会的神仙信仰。[105]因为术士苏嘉庆的上奏,九宫贵神祭祀于天宝三载(744)建立,祭坛在日坛的东面,祭坛之上又分设九坛,分别摆放太一等九神的神位。每逢四孟月举行九宫贵神祭祀,其地位一度仅次于昊天上帝,而在太庙、太清宫之上。玄宗还曾经亲自主持九宫贵神祭祀。[106]
太清宫及其祭祀的建立,也是天宝年间非常引人注目的现象。[107]开元二十九年(741),唐玄宗下诏在两京和各州设置一所玄元皇帝庙,以供奉和祭祀老子。天宝元年(742),各地的玄元皇帝庙均改名为太上玄元庙,次年,长安和洛阳的玄元庙分别改名为太清宫和太微宫。[108]他在天宝元年和十载的南郊亲祭前都举行了太清宫朝献仪式。天宝十载以后,太清宫朝献成为唐朝皇帝亲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连续三天举行的太清宫朝献、太庙朝享和南郊亲祭构成了“三大礼”。[109]不过,天宝十三载之前,太清宫祭祀虽然深受玄宗重视,但是并未常规化。天宝十三载,玄宗“令有司每至春日,则修荐献上香之礼,仍永为常式”。[110]太清宫祭祀在很大程度上采取了道教祭祀的方式:“荐献之馔,皆以素位雅洁之物。”兴元元年(784)确立了太尉、太常卿、光禄卿三上香的制度,与其他祭祀中的三献相对应;其祭祀因为“非事生之礼”,故不用祝版,而用青词。[111]在《大唐郊祀录》中,太清宫和九宫贵神的常祀都是大祀。
除了上面这些新创祭仪外,灵星、司民和司禄祭祀也进入了三祀制。灵星又名龙星或天田星,被古人认为与农业生产密切相关。贾逵说:“龙第三有天田星,灵者神也,故祀以报功。辰之神为灵星,故以壬辰日祀灵星于东南,金胜木为土相。”[112]裴骃《史记集解》引张晏的说法:“龙星左角曰天田,则农祥也,晨见而祭。”早在西汉,灵星祭祀就已经遍及天下了。[113]此后,灵星祭祀长期存在。隋代“于国城东南七里延兴门外,为灵星坛,立秋后辰,令有司祠以一少牢”。[114]唐代“立秋后辰,祀灵星于国城东南”。[115]在《开元礼》中,灵星常祀是小祀。
在《大唐郊祀录》中,司人(司民)、司禄是小祀。司民和司禄的常祀此前就已存在,隋代“于国城西北十里亥地,为司中、司命、司禄三坛,同。祀以立冬后亥”。[116]唐代武德、贞观年间,“立冬后亥,祀司中、司命、司人、司禄于国城西北”。[117]后来这一制度没有什么变化。司中和司命在隋代已是小祀,司民和司禄进入三祀制的时间相当迟,在《开元礼》之后才成为小祀,因而为《大唐郊祀录》所记载。
在这一时期进入三祀制的祭祀礼仪中,只有灵星、司民和司禄属于传统祭祀的范畴,其他都是玄宗时期新建的祭仪。玄宗朝在礼制上多有建树,《开元礼》就是典型例子。不仅如此,一些新的祭祀礼仪建立起来了,并成为三祀制的一部分。尤可注意的是,道教对吉礼的影响进一步加大,不仅有道教因素对传统礼仪的渗透,[118]带有浓厚道教性质的祭祀礼仪也被创造出来,并进入了三祀制。至宋代,这一进程更向纵深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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