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西夏儒学的建立
以中华儒学为主体、为标志的汉文化,具有一种稳定、和谐、整体化的发展模式,它是深深植根于农业社会的土壤之中的。它对于由单纯牧业向农牧业经济过渡的西夏党项羌人来说,是格外富有诱惑力的。西夏党项羌人由衷地钦佩汉文化的高度发达,渴望自己的民族尽快汉化,从而使自己的民族也步入先进民族的行列之中。
孔子说,他“志于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孔子所追求的“道”,是博大精深的中华儒学的核心所在,即治国平天下之道。党项羌的首领们对中华儒学的治国平天下之道极为钦慕,深盼依凭汉化来成就自己的割据事业。元昊之祖李继迁曾毫无隐晦地说过:“(灵州)人习华风,尚礼好学,我将借此为进取之资,成霸王之业。”(3)元昊之父李德明,也十分向往以儒家仁德为内质的汉礼,他于“礼文、仪节、律度、声音,无不遵依宋制”(4),“大辇方舆,卤簿仪卫,一如中国帝制”(5)。
伴随着党项羌社会性质的重大变化,即“由原始氏族公社直接向封建领主制过渡”(6),以党项羌传统文化为主体的西夏文化,发生了深刻的转型。原先那种与“事畜牧”“不耕稼”“无法令”等生存方式相适应的传统文化模式,不能适应新的社会价值取向的需要了。代之而起的,则是以“蕃礼”为形式标榜,而以“汉礼”为主要内容的新的文化模式(即外“蕃”内“汉”)。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使“蕃”“汉”之间的文化冲突,呈现复杂情态;但重要的是,西夏王国完成了系统化的文化交流过程,即冲突—理解—沟通—选择—调适—融合。正是在不断的自我调节、自我转换之中,造就了西夏文化的灿烂和辉煌。
一代雄杰元昊,欲以保持和突出党项的民族特点,去实现成就霸业的宏愿。针对其父“吾族三十年衣锦绮,此宋恩也,不可负”(7)的说法,他鲜明地提出“衣皮毛,事畜牧,蕃性所便。英雄之生,当王霸耳,何锦绮为?”(8)他特别看重“蕃字”(代表党项羌民族文化的重要标志——西夏文字)、“蕃书”(以西夏文字书写的各种文书),建立了“蕃字院”(以西夏文字写作和翻译有关文书的机关)和“蕃学”(以西夏语文为教育手段的学校)。但稍加考究便知,元昊的重蕃学,在客观实际上,恰巧变成了重儒学。因为西夏蕃学的基本任务,是以西夏文翻译汉文儒家经典,来教育西夏官僚子弟。故西夏的“蕃字”“蕃书”,不过是传播儒家思想的工具,“蕃学”,变成了传播儒家思想的重要场所。当时译成西夏文的重要著作,有《孝经》《尔雅》《四言杂字》等。众所周知,《孝经》即属儒学的基本经典,据说它是孔子传给弟子曾参后,被整理而成书的。孔子认为:“人之行,莫大于孝”。其所论之以家族为纽带的“孝”的观念和仪式,是中华儒学以至中国文化中最重要、最持久的核心内容之一。“以孝治天下”这一中华儒学的基础理念,被历代帝王所公认并被较为普遍地躬行,使它成为维护国家秩序和保持安定的精神力量。《尔雅》是中国最早的词义解释的专著,是一部古代训诂知识的汇编,它包含着丰富的有关考证词义和古代名物的珍贵资料。经学家常用《尔雅》解说儒家经义,是后人了解中华儒学时的重要工具书。《四言杂字》用于汉语文的启蒙,属儒学教育的入门读物。西夏统治者翻译、传授这些汉籍的直接作用,是引进和吸收中华儒学文化,以居于汉文化正统地位的儒家思想哺育和武装蕃汉官僚子弟,为西夏王朝造就大批人材。
处于各种矛盾焦点之中的元昊,其思想和性格,是非常独特的。一方面,为了显示西夏王国具有的卓然独立性,他热衷于诸如诏令全民“秃发”(中间剃光、仅留周围头发),禁用汉式结发;废除唐宋赐姓(李氏、赵氏),而改用党项姓氏“嵬名”;他本人不行唐宋衣冠,而依其本族旧俗,穿白色窄衫,戴红里毡帽,力图标榜其国家和民族的个性形象。但另一方面,他的一整套政治制度和机构设置,又几乎都是在模仿中原王朝。他组建的文武两班的官制,其名称和职责,也一似唐宋。据《宋史·夏国传上》载,“曰中书,曰枢密,曰三司,曰御史台,曰开封府,曰翊卫司,曰官计司,曰受纳司,曰农田司,曰群牧司,曰飞龙院,曰磨勘司,曰文思院”。西夏文官的服饰,有幞头、靴、笏、紫衣、绯衣等,这明显是因袭了唐宋服饰。史载,唐高祖、唐太宗制定的唐朝服饰中,有幞头、靴、笏、紫衣(三品以上)、绯衣(五品以上);朱熹制定的宋朝服饰中,“有官者幞头、带、靴、笏”(9)。
史称,宋朝文人“举子不第,往投于彼,元昊或授以将帅,或任之公卿,推诚不疑,倚为谋主。”(10)元昊即位后,“始大建官,以嵬名守全、张陟、张绛、杨廓、徐敏宗、张文显辈主谋议”(11)。主谋议者共6人,汉族人竟占5人。“初,华州有二生张(元)吴(昊)者,俱困场屋,薄游不得志,闻元昊有意窥中国,遂叛往,以策干之,元昊大悦,日尊宠用事,凡夏人立国规模,多二人教之。”(12)野利仁荣对元昊的良苦用心,深有所悟,他说:
一王之兴,必有一代之制,议者咸谓化民成俗,道在用夏变夷,说殆非也。昔商鞅峻法而国霸,赵武胡服而兵强。国家表里山河,蕃汉杂处,好勇喜猎,日以兵马为务,非礼乐诗书之气也。惟顺其性而教之功利,因其俗而严以刑赏,则国乐战征,习尚刚劲,可以制中国,驭戎夷;岂斤斤言礼言利可敌哉!(13)
原先的草原部落所培育的党项羌文化,毕竟是处于一种较低级的发展阶段上,无法满足提供与中原抗衡的有力武器的急需。因此,从巩固民族政权的根本利益考虑,元昊不得不打着“蕃旗”,极力“汉化”。这是他机智而大胆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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