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五代江南麻布纺织的地理分布
唐五代时期,江南的麻布纺织在手工业中占有重要地位,在全国也有一定影响。麻布是纺织业中的一个部分,反映了江南手工业的发展轨迹,对其进行研究意义重大。不过在江南范围之内,麻布生产的分布并不平衡,集中于一定的地区。麻布业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当地麻的种植。本文所称的江南,指浙东、浙西、宣歙三道。
一、唐前期麻布纺织的产地分布
唐五代时期人们所称的布主要指麻、、葛等植物纤维织成的布料。麻是一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也称大麻、火麻。也称苎麻,是一种亚灌木,用其纤维能织成洁白凉爽、平滑轻薄的夏布。葛是一种蔓生植物,其茎皮织成的布最宜于夏天穿着,吸湿散热极快。江南地区的布主要是这三种。
唐五代江南麻布纺织产地分布的一个最为重要的特点是产区面积广阔,即每一州都有麻布纺织业的分布。《唐六典》卷3户部郎中员外郎谈到江南道时说:“厥赋麻、苎。”小注云:“润州调火麻,余州并以苎布。”《新唐书》卷51《食货志一》云:“唐制:……丁随乡所出,岁输绢二匹,绫、二丈,布加五之一,绵三两,麻三斤,非蚕乡则输银十四两,谓之调。”《通典》卷6引开元二十五年令云:“其调绢、、布,并随乡土所出,绢、各二丈,布则二丈五尺,输绢、者绵三两,输布者麻三斤。”可见租庸调制中的“调”,主要是根据各地的出产情况,分丝绸和麻布两大类,出产麻布的地方另还要输麻。《六典》记载的内容明确告诉了我们,开元以前江南主要纺织品的出产以麻布为主,是调麻及布之地。
《唐六典》卷20太府卿对“诸州庸调及折租等物应送京者”进行了分等,其中江南各地的调布资料十分完备,对江南布产地的研究起了很大的帮助。我们可用列表的方式对江南各调布州的等级等一些问题进行分析。
由上表可以看到,至开元时期,江南共14州(明州其时还未设立),每州都出产麻布,布产地的分布极为广泛。《唐六典》将全国调布分为九等,共71州,江南在其中占了14州,江南布的生产州数约占全国的19.7%。江南州在全国同等级州中所占的比例已见上表,第一等和第七等所占比例较高。如果我们将麻布一、二、三等作为上等品,四、五、六等作为中等品,七等以下作为下等品,江南在上等品中的州数比例占全国是16%,中等品中的比例是20.8%,下等品中的比例是22.7%。也就是说,江南高等级布在全国并不突出,生产州所占比例极其一般,低于中等级和低等级布在全国的比例,也低于江南布生产州在全国所占的平均水平(1)。在表中我们还对江南各等级州的比例作了统计,其中较高比例的是第七等和第四等。我们将调布仍然分成上、中、下三等,上等占的比例是28.6%,中等和下等各占35.7%,得出的结论与上面还是相似,即上等品布的生产数量占三分之一不到。总体上说,除了少数几州外,江南布的质量在中、下等之间徘徊。
通过对《唐六典》材料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即江南布生产的数量肯定是很大的,因为生产面比较宽,每州都有布的出产,但是江南布的质量还不是很高,与全国其他地区相比,还是有一些差距,至少开元以前是如此。
江南麻布生产至开元时期有较快的发展,当然这种发展在数量上体现得最为明显。仁井田陞《唐令拾遗》赋役令第一条云:“其江南诸州租,并回造纳布。”作为国家法令,这条赋役令的颁布当在开元二十五年,实际上《通典》卷6说得十分明白,但仁井先生认为武德令及开元七年令也有相关内容,似乎不太可能。《新唐书》卷51《食货志一》云:“先是扬州租、调以钱……因诏江南也以布代租。”《资治通鉴》卷214开元二十五年云:“初令租庸调、租资课皆以土物输京师。”从此以后,江南开始回造纳布,即将原来的丁岁输粟二斛或稻三斛的租改成了江南土产的布。回造之法,必须建立在江南能够提供大量布的前提之下,而事实上,尽管江南大部分地区布的等级虽不是很高,但数量是绝对能保证的。《通典》卷6《食货典六·赋税下》云:“按天宝中天下计账:……约出布郡县计四百五十余万丁,庸调输布约千三十五万余端……其租约百九十余万丁,江南郡县折纳布约五百七十余万端。”这里的“江南”,指的是当时的江南道,远比本文指的江南地区要宽广得多,但由此还是比较能说明江南麻布生产量之大的。《颜鲁公文集》附录引唐殷亮《颜鲁公行状》谈到安禄山叛乱时,颜真卿为平原郡太守,清河郡寄客李华“为郡人来乞师”,遂对颜真卿说:“国家旧制,江淮郡租布贮于清河,以备北军费用,为日久矣,相传为天下北库。今所贮者有江东布三百余万匹……”从开元二十五年到天宝年间,江南的回造纳布制一直在实行,可见江南麻布纺织的面广量大。据《通典》记载,天宝间政府每岁收入的布数量要超过丝织品数量,所以就江南来说,在天宝以前,布的生产数量远远多过绢,丝织品的数量仅占很小一部分。
二、唐后期、五代麻布纺织的产地分布
中唐至五代,江南麻纺织作为民间的一项手工业,保持传统,继续向前发展。我们可以对《唐六典》卷3的开元贡及卷20的开元赋、《元和郡县图志》的开元贡和开元赋、《通典》卷6天宝贡、《元和郡县图志》的元和贡、《新唐书》卷41的长庆贡、《太平寰宇记》五代末北宋初的贡物和土产,作为一个历史的过程,来观察一下江南麻纺织的布局发展概况(2)。
中华书局1983年版贺次君点校本《元和郡县图志》采用清光绪六年金陵书局刊本作底本,卷26处州开元贡有“葛、苎布”,但乾隆三十八年武英殿本(官本)有“蜡”无“葛”,苎布上有“赋”字,见贺氏校勘记第70条,本表在制作时采用官本记录。
中华书局点校本《元和郡县图志》温州开元贡有“苎、布”,但贺次君校记第87条云:“官本‘苎布’为一物,别作赋。”今依校记。
从上表可以看到,江南布以苎布、火麻布为两大品种,此外还有葛布、折皂布、丝布、树皮布等。苎布仅明州未见记录,其余各州都有,这应是当时最为基本的品种。苎布有苎布、细苎布、细青苎布、白苎布四种不同称法,估计是颜色和织法上有所不同,而单称苎布显然是一般品种,其他的应是质量和技术上比较有保证的特殊品种。生产特殊品种的主要有常、湖、宣、歙四州,前三州开元时期即已显示出了能够生产高等级麻织品的能力,而歙州可能要到元和时产品质量才跨上了一个台阶。生产麻布的共有五州,有麻布和火麻布两种称法,应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宣、润两州的火麻质量较高,歙州的质量如何史书不载,但开元时能作为贡品最起码可划入中等品行列。处、衢州出现麻布上贡是唐后期和五代的时候,看来两地麻布纺织业的技术水平在提高,但起步较晚。贡葛的仅两州,即苏州和婺州。苏州葛布从天宝年间开始上贡,而且称丝葛,说明织物可能是蚕丝与葛丝的混合织品,但当以葛为主,特别宜于夏天穿着,质量较高。此外,常、湖两州另有折皂布,在当时是高质量的一种麻布织品。湖州的丝布也是当地布中精品,《至顺镇江志》卷4《土产》云:“以苎兼丝缉而成者谓之丝布,旧志谓金坛之丝布、苎布皆女冠所织,世称精丽。”这儿尽管讲的是镇江丝布,但用来解释湖州的丝布也完全是可以的,可知丝布是苎和丝的结晶,融合了麻纺和丝纺技术。树皮布是处州特产,估计量不是很大,影响有限。表中还有部分仅称为布的,由于无法确定到底是火麻布还是苎麻布,所以不敢径下推断,但从常、湖两州既有布又有苎来看,估计是火麻布。
自中唐以后,江南16州中,仅明州没有上贡布的记录,越、台两州有作为赋的记录,而贡布未见,池州在五代末年将布作为土产。上述四州除越州比较特殊外,其余三州布的生产量肯定是比较小的,而且无甚特色,技术上并不先进,是江南麻布生产的落后地区。越州因有高质量的丝绸生产,所以就掩盖了麻布生产的特色。从开元至五代贡布的连贯性和品种、数量的综合观察,我们认为江南地区麻布生产水平最高的是常、苏、湖、宣四州,它们代表了江南麻布生产的最高水平,这四州从唐前期开始纺织水平就较高,唐后期至五代,继续在发展。歙、处、衢、婺四州属第二等级,可以说是次发达区,这几州唐前期技术水平一般,至中唐以后有较快发展,产品质量有很大的提高。润、越、杭三州是比较特殊的地区,它们在唐前期就能生产很高质量的麻织品,但唐后期发展水平一般,主要是这些地方丝绸纺织突飞猛进,对麻布生产带来了较大的冲击,精致丝织品的良好口碑影响了麻织品的名声。睦、温两州属麻布生产的不发达地区,这两州一直有麻织品的出产,但质量一般,中唐至五代也未见提高。已如前述,明、台、池三州是最不发达地区。总体上看,江南麻织品生产水平呈比较有规律的分布,本区的北部是比较发达的地区,本区的西南部是次发达地区,沿海地区最不发达。
三、江南麻布主要产地
由于贡品往往是质量较高的麻织品,所以上面反映的只是各州大致的发展概况,与具体的生产情景并不完全一致,而且尽管产麻布州的分布是十分普遍,但州内部的发展并不十分平衡,毕竟还有各自独特的情况。以下我们对各州具体的发展进行分析。
常州是江南麻织最为发达的数州之一,所产白苎布开元时列为第二等。池田温先生根据大谷文书3083、3044、3048所录《唐天宝二年交河郡市估案录文》谈到:
布行
常州布壹端 上直钱伍伯文 次肆伯玖拾文 下肆伯捌拾文
杂州布壹端 上直钱肆伯伍拾文 次肆伯文 下叁伯捌拾文
火麻布壹端 上直钱伍伯文 次肆伯玖拾文 下肆伯捌拾文(3)
录文中各州运来的布统称“杂州布”,明显低于常州布的价格,其中上等布低于常州布10%,中等布要低18.5%,下等布要低20.9%,常州苎布的质量在西州特别有竞争力。当然在西州市场上,江南的火麻布与常州布一样,价格坚挺。市估案说明了江南优质的布在西北地区很有市场,比起同时期江南的丝绸,人们喜爱的程度很高。常州麻布的生产地据《太平寰宇记》说“出四县”,说明州内五县中除一县外基本都产布。《元丰九域志》云北宋常州土贡白苎十匹,《咸淳毗陵志》卷13也云土贡苎十匹,并说“郡下武进县买充”,从唐代至宋,贡苎布是一脉相承的,可知武进县是生产苎布的。陈尚君辑《全唐诗续拾》卷16引严维《游荆溪》谈到“看卷云帆歌白苎”,说明义兴县同样是生产苎布的重要县份之一。
苏州唐五代时以贡丝葛著名,入宋以后仍是如此,保持了精良的技术,《元丰九域志》说贡葛二十匹,足证苏州的葛布纺织在江南独树一帜。苏州另生产白苎布,开元时列第四等,质量属中游。张籍《促促词》云:“家中姑老子复小,自执吴绡输税钱。家家桑麻满地里,念君一身空努力。”陆龟蒙《和夏初袭美见访题小斋韵》也云:“四邻多是老农家,百树鸡桑半顷麻。”(4)说明唐后期苏州总体的情况是丝绸和麻纺并重,丝纺并没有冲击麻纺。苏州白苎布中唐以后质量似有提高,因为张籍总对其念念不忘,《江南行》云:“江南人家多桔树,吴姬舟上织白苎。”在《白苎歌》中,他称赞白苎布说:“皎皎白苎白且鲜,将作春衫称少年。”(5)《至元嘉禾志》卷14《古迹》云:“白苎城在府南五十里,高一丈,周回一万步。《旧经》云:地生野苎,因以为名。俗云白苎汇。”这里《旧经》所指不知是唐还是宋,但应该是比较早的时候,或许唐后期和五代时嘉兴也有白苎布出产。《吴郡志》卷1《土贡》引《大唐国要图》谈到苏州的麻织有“苎布、折皂布”,江南生产折皂布的州共三个,苏州和湖州、常州都曾经上贡过折皂布。
湖州白苎布开元时列第三等,其质量得到时人众口一辞的称赞。唐王献《炙毂子杂录》云:“按旧史说,白苎吴地所出。……白苎,细白生苎布也,今湖州者最上也。”(6)整个唐五代,湖州种植了大量的苎麻,为麻织业提供了充足的原料。《全唐诗》卷815皎然《寻陆鸿渐不遇》诗云:“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会昌元年至三年,张文规为湖州刺史,对辖区内的苎布很感自豪,称其为吴兴三绝之一,其诗曰:“苎布直胜罗绮轻……劝子强为吴会行。”(7)说明湖州苎布以轻薄舒适著称。湖州进贡朝廷的折皂布更是麻织精品,《吴兴备志》卷16《田赋征第十二》云:“唐岁贡御服折造布二百二十端。”什么叫折皂布,折皂是否就是折造,宋朝人已经讲不清楚了,《嘉泰吴兴志》卷20《土贡》云:“唐岁贡御服折造布二百一十端。《唐·志》作折皂。旧《图经》云:‘皂当作造。’《统记》云:‘折者,浣练精细,如折米取其心尔。’或曰:‘以多折少,而造取其精致。’按唐贡顾渚茶也曰折造,恐无浣练之意也。”《唐六典》卷3度支郎中员外郎云:“凡金银、宝货、绫罗之属,皆折庸调以造焉。”所以折造实际上就是折庸调而造的意思,但唐人为什么又称“皂布”?可能折造和折皂之间仍有所不一样。一些学者认为折皂布就是苎布,笔者觉得不能这样就轻易断定。即使是苎布,也应是比较精细的品种。(8)《嘉泰吴兴志》卷20《风俗》又引李宗谔《图经》说湖州贡白编布,“旧《图经》有白编布,《统记》云唐充贡折造布,其御服每匹直十五贯,有为龙凤瑞草花纹,今贡白编布二十匹”。折皂布上能够织出龙凤图案,应是一种特制的麻布织品,而宋代的白编布恐怕不是唐代的折造布。湖州麻布生产区域可能比较广泛,因为就连南部山区安吉县也有麻布生产。20世纪70年代在新疆吐鲁番出土的庸调布中,就有安吉县的麻布残块(9)。
宣州是江南麻布纺织最为发达的四州之一,其火麻布开元时列为第一等,前引天宝二年交河郡市估案中价格昂贵的火麻布当产自宣州和润州。宣州溧阳县的麻布被单在新疆考古中也被发掘出来,说明作为租庸上交的宣州布在北方是比较受人欢迎的。李白《草书歌行》说:“笺麻素绢排数厢,宣州石砚墨色光。”(10)宣州麻布不单单是做衣服,还可做成文化用品。李白《赠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说宣州是“鱼盐满市井,布帛如云烟”(11)。可知宣州布帛之丰盛。宣州地区出产麻织品的地区较广,可考的除溧阳县外,广德县也出布。后唐保大八年,广德县改为广德制置,《太平寰宇记》卷103记其土产中有布。当涂县天宝时种麻业相当兴盛,李白曾云:“石门流水遍桃花,我也曾到秦人家。不知何处得鸡豕,就中仍见繁桑麻。”(12)石门山在当涂县东,桑麻到处可见,手工纺织该是当地优势工业。
越州布开元时列第四等,属中等品。此后随着丝绸产品的丰富,越州主要以出产丝织品为主,关于越州布就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其实中唐以后越州仍在生产麻类布品,越州布虽不代表江南的最高水平,但生产的布料还是比较精美的。越州主要生产苎布和葛布两种产品。《全唐诗》卷245韩翃《送客还江东》云:“一壶先醉桃枝簟,百和初熏苎布衣。”越州人穿的都是苎布衣服,这当然是越州本地出产的,就连北方人也知道越州有这样的穿着。《全唐诗》卷260秦系《山中奉寄钱起员外兼简苗发员外》云:“空山岁计是胡麻,穷海无梁泛一槎。”秦系天宝末避乱剡县山中,所以这儿的空山当指剡县山区。《嘉泰会稽志》卷17《布帛》云:“强口布,以麻为之,出于剡,机织殊粗,而商人贩妇往往竞取以与吴人为市。强口者,去剡十里。”此虽是宋代情况,但可与唐五代情况参照,可知剡县是出产麻布的,但质量一般,因为符合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准,所以生产还是比较兴旺的。秦系又有《题镜湖野老所居》,云:“沤苎成鱼网,枯根是酒卮。”(13)如此山阴县也生产苎布。上引《嘉泰会稽志》卷17又云:“苎之精者,本出苎罗山……今外诸邑独暨阳尤能以苎为布,虽不逮旧,盖苎罗遗俗云。”苎罗山在诸暨县,山以苎名,肯定是时间久远,推测在唐五代时期是有可能的。至南宋时,诸暨县大部分的地方已不能生产苎布,即使少量地方生产,但技术已不如前。越州也出产葛布,《全唐诗》卷487鲍溶《采葛行》云:“葛丝茸茸春雪体,深涧择泉清处洗。殷勤十指蚕吐丝,当窗袅袅声高机。织成一尺无一两,供进天子五月衣。……镜湖女儿嫁鲛人,鲛绡逼肖也不分。”越州优质葛布曾进贡朝廷,今存史料已不见记载,但越州葛布纺织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至宋代时,“今越人衣葛,出自闽贾,然则旧邦机杼,或者久不传矣”(14),宋人的猜测显然是有一些道理的。
婺州是江南麻织的中等发达区,60年代在新疆考古中发现了兰溪县脚布一端,布上有墨书题记:“婺州 兰溪县归德乡 囗招里吴德吴护两人共一端作脚布 鲍良囗”(15)英国人斯坦因在阿斯塔那古墓盗走的唐代庸调布和租布中也有婺州布。其中庸调布上墨书题记云:“婺州兰溪县瑞山乡从善里姚君才庸调布一端 神龙二年八月 日”租布墨书题记云:“婺州信安县显德乡梅山里祝伯亮租布一端 光宅元年十一月 日”(16)可见七世纪初叶,婺州兰溪县出产麻布,瑞山、归德两乡都有生产,说明当地麻布纺织是比较普遍的。信安县其时属婺州,但两年后划入新成立的衢州,因此之后的衢州也是大量生产麻布,开元时产品质量与婺州同属第五等。唐朝后期,衢州白苎是有一定名气的。衢州刺史徐员外曾赠刘禹锡“缟苎”,所以刘禹锡很高兴,有“远放歌声分白苎”之句(17)。
沿海的台、明是江南麻布纺织最落后的两州。台州在开元时作为赋税向朝廷交苎布,但从未作过贡品,布列为第七等,显然质量较差。不过台州一些地区确也有麻布生产,《嘉定赤城志》卷36《风土门》云:“有葛、苎、麻三种,皆织其皮为之。”这是指宋代情况,唐五代可能也是如此。同书卷25《水》云:“孝女湖在县西三十里平野中……唐时有汪氏女,苦节不嫁,纺织以奉其亲。”这儿纺织的应是麻布,说明宁海县是出产布匹的。明州未见有上贡布的记载,但在一些地区也有生产。《宝庆四明志》卷4《叙产》云:“俗不甚事蚕桑纺绩,故布帛皆贵于他郡。……象山苎布最细,曰女儿布,其尤细者也。”宋朝总体上不甚事纺织而象山县有苎布出产的情景,其实在唐五代就是如此。牛僧孺《玄怪录》卷3“卢公涣”条云:“黄门侍郎卢公涣,为明州刺史。属邑象山县,溪谷迥无人处。有盗发墓者……乃结十人,于县投状,请路旁居止,县君允之。遂种麻,令外人无所见。”卢涣不知何时为明州刺史,郁贤皓《唐刺史考》不见著录,估计在唐代中期。为盗墓而在周围种麻,当地人不以为怪,说明象山一直是产麻的。
根据以上所述,我们认为江南麻布生产的发展并不平衡,布质量高者如宣、常、湖、苏等州,在国内占有相当重要地位,发展缓慢州如台、明等,仅少部分地方产布,而且质量又极其一般。评价江南的麻布生产,既要注意其发展的广泛性,又要注意各地区的差异性。
(本文原发表于《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02年第2期)
【注释】
(1)陈勇先生在《唐代长江下游经济发展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六章第一节中对此有较为深刻的研究,认为在全国25州中,长江下游占了一半多,共13州,从而指出长江下游一、二、三等级的州,占全国一半左右的结论。这个结论与本文中的论述并不相悖,因为陈先生将淮南道的内容引入了文中,而淮南道各州布的等级恰恰很高,而事实上,唐代前期淮南道的麻布纺织水平较高,而江南道的纺织水平要低于淮南道许多,长江以南除一二州外,大部分地区纺织水平非常有限。
(2)日野开三郎在《租庸调的研究》(汲古书院1977年版)一书中认为《唐六典》所载贡、赋为开元二十五年,《元和郡县图志》所载开元贡赋为开元七年,李锦绣先生在《唐代财政史稿》(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上卷第二分册中不同意这种看法,经过分析,她认为:“《图志》所载调物比《六典》所载为时较晚,应在开元末年。”(第431页)笔者比较同意李锦绣先生的观点,所以列表中以《六典》在前,《图志》在后。
(3)转录自池田温:《中国古代物价初探——关于天宝二年交河郡市估案断片》,刘俊文主编《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著选译》第四卷,中华书局1992年版。
(4)《甫里先生文集》卷9。
(5)张籍三诗见《张司业诗集》卷1,四部丛刊本。
(6)陶宗仪:《说郛》卷43,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说郛三种》本。
(7)《全唐诗》卷366《吴兴三绝》。
(8)《嘉泰吴兴志》卷20《土贡》云:“《统记》云:‘龙德三年,贡布三十端,供御服折造布二百九十匹。’”既云贡布,又云折造布,一称端,一称匹,这是记录者故意而为。《唐六典》卷20太府卿云:“绢曰匹,布曰端。”折造布的使用单位与绢相同,证明这种布的精致程度与绢相似,所以能直接给帝王做衣服。“龙德”为朱梁年号,谈钥后又作“武德”,两个年号似都有些问题。
(9)转引自王炳华:《吐鲁番出土唐代庸调布研究》,《唐史研究论文集》,陕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10)《李白集校注》卷8。
(11)《李白集校注》卷12。
(12)《李白集校注》卷22《下途归石门旧居》。
(13)此诗见《全唐诗》卷260,但卷556又见,云是会昌间马戴作。
(14)《嘉泰会稽志》卷17《布帛》。
(15)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吐鲁番县阿斯塔那——哈拉合卓古墓群清理简报》,《文物》1972年第1期;前揭王炳华:《吐鲁番出土唐代庸调布研究》,载于《文物》1981年第1期。
(16)仁井田陞:《吐鲁番发见唐代庸调布和租布》,载《东方学报》第十一册之一,转引自王永兴师:《隋唐五代经济史料汇编校注》第一编下,中华书局1987年版。
(17)《全唐诗》卷359《衢州徐员外使君遗以缟苎兼竹书箱因成一篇用答佳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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