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礼仪式
春祀秋营尊万古圣贤礼乐
左昭右穆序一堂世代源流
———公元1938年叶瑞荣修谱圆工祠堂祭谱联,收集于前人手抄本
新叶村三月三的仪仗队
《玉华叶氏家谱》讲到一个传说,说新叶村三月三庙会是老传统,何时兴起无法考证。据说新叶有一人正月十五到上唐去看烟火,吃酒谈天,兴致到来,上唐人对新叶人取笑说我们上唐每年元宵都放烟火,你们新叶有什么可以看?还不是年年来上唐。新叶人一听很气,脱口而出,你们上唐正月十五放烟火有什么了不起,客人来吃点过年的剩菜剩饭,我们新叶要做就做在青黄不接的三月三。上唐人顺势即赌,新叶人一拍胸口,三月三到新叶来看迎神会就是。于是三月三的迎神庙会就这样赌起来了。
新叶村的“三月三”在现在的汉族聚落中少见。在中国,三月三原本的名称是“上巳节”,它是一个早在西周时就已存在,汉时官方正式列为节日。经魏晋南北朝传承,至唐代最繁盛,官与民均十分重视。但是进入宋代,上巳节突然接近被废止的边缘,特别是上流社会,上巳节几乎消失了;在民间也大大消退,有些则改头换面得几乎面目全非。相对比较中国传统的其他几个奇数复叠的节日,正月初一新年、五月初五端午节、七月初七七夕节、九月初九重阳节,都得以顺利通过宋代这一中国文化转型的时代,而得以传承后世,只有三月三遭遇冷落,除了中国西南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还有留存外[1],大部分汉族人地区皆已罕见。
新叶村的“三月三”和“上巳”、“寒食”、“清明”三节有关,此三节按其诞生先后排列为上巳、寒食、清明,按过节的时间顺序排列,则是寒食、清明、上巳,在汉族地区,宋代以后三者归一,只剩清明。清明节时间总在农历三月间,大致是春分后第15日。《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农历“三月节……物至此时,皆以洁齐而清明矣”。记叙了“清明”之名的来历。《淮南子·天文》亦云:“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为清明。”清明之节气,大致是太阳到达黄经15度开始。这一节日前后,民间一是要忙春耕春种,造林植树;二是由于前一到二日是“寒食”,通常只吃提前做好的冷食[2];三是扫墓以纪念祖先;四是踏青来感受春天的到来。中国的传统节日里,来自二十四节气的节日,惟有清明节一个。应当说,清明这个节日原来的活动不算丰富,文化含义也远没有上巳节富繁,特别是没有男女交往这方面的含义。之所以宋代以后出现了,这是因为上巳节习俗的渗入。所以可以说,清明节不但与寒食节融为一体,而且还与上巳节混同。因为这三个节日在时间上十分相近,有时甚至会叠合。
清代毛奇龄在《辨定祭礼通俗谱》卷二“祭之时·清明日霜降日行墓祭礼”,对于寒食清明上巳三节日的消长浮沉,讲得很清楚:(汉武帝)太初以前清明未显,焉得有清明上墓之事?惟寒食上墓则六朝、初唐早有之,如李山甫、沈佺期寒食诗皆有“九原”、“报亲”诸语,全不始开元二十年之敕。盖寒食上墓前此所有,而开元则始著为令耳。若清明则自六朝以迄唐末,凡诗文所见并不及清明上墓一语。沿及五代,吴越王时罗隐有《清明日曲江怀友诗》,始有“二年隔绝黄泉下”句;至宋诗则直曰“清明祭扫各纷然”,竟改寒食为清明矣。按……二节本相连,而历家只取清明诸节编入历中,至寒食上巳诸节皆不及。因之,世但知清明而不知寒食,逐渐以寒食上墓事归之清明,理固然也。清明扫墓之俗,始自宋代,此前是寒食扫墓。清明作为节日,在汉代还“不显”,更毋论扫墓了;唐代虽略显,但还不及扫墓;宋代开始,清明才以祭扫先人的面貌行世;后世的“历家”在编历书时只提清明而忽略寒食、上巳,所以这两个节日渐渐被人遗忘。毛奇龄的这段话是符合历史事实的。唐代著名的《清明》诗里,我们看不到祭扫追悼先人的含义;宋代的《清明上河图》里,从题目到画面,处处都表现清明祭扫的内容。宋代以后的人文思想较前代有了变化,因为精神文化和政治统治需要(这和理学的兴起有着密切的关系)。也因为自宋代以后,中国已经解决了人口积累的问题,人口数量不会因为各种灾难发生族群灭亡的问题(这是非常重要的原因)。而去除重复之嫌的寒食(在时间段上距离很近,几乎相差不了几天),去除带有男女欢爱不甚严肃的上巳,只留下追思先人的清明。可以说,一年之中的其他时间没有什么时候不可以男欢女爱的,甚至七夕节就是为此专设,没有必要再重复,所以取消,虽然如此,但民间却把上巳“躲”进了清明。
“上巳”到宋代,官家已经不再举行活动,民间上行下效,于是一方面也逐渐失落,另外一方面是个别保留的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比如,流行在海南岛黎族地区的三月三节叫“孚念孚”,而广西壮族自治区则把三月三与纪念他们的“歌仙”刘三姐结合在了一起,又名“歌仙节”或“歌圩节”。壮族、瑶族、侗族的这一节日明显有社交恋爱的色彩,布依族和畲族却与农耕的社祭、谷祭有关。上述少数民族三月三节俗,最主要的一是歌舞娱乐,二是农耕祭祀,有的突出前者,有的突出后者,也有两者同存。可见各族保留下来的三月三变形已经相当剧烈。
在扩大的实地调查中,我在杭州地区的其他一些地方也发现有三月三传统,比如皋亭山地区三月初三有“半山娘娘庙会”。娘娘庙位于艮山门外半山。此外,萧山地区民间还有个传说是:三月三是荠菜花的生日。再有,黄山地区还有从每年古历三月三对歌试婚的风俗演变的“挂壶认亲”以及“还壶以壶”、“吃茶讲壶(和)”的风俗,湖南湘潭、湖北荆州、江西九江等地区,三月三民间还有吃鸡蛋的习俗。民间给三月三编排了这么多“生日”,这正是上巳节之“躲”,是聪明的做法。统治集团和正统思想可以排斥以性狂欢的三月三,但却管不了民间给这个神那个人甚至植物过生日。而“挂壶认亲”的习俗很清楚,这里供奉的茶壶和微型扁担,就是男根女阴的象征,“供壶”习俗的背后隐藏的,是性器崇拜。
宋末元初,金仁山先生在重乐书院讲学期间,与叶克诚、金华学者许谦、东阳学者柳贯四位先生在三月三办过诗会,到六世祖叶仙璥时期,兴起迎神祭祀活动,从元代叶氏七世祖开始,逐渐形成严格的仪式步骤,公元1357年正式开始以至形成惯例。新叶村自古至今保留具备“上巳节”特征的“三月三”风俗,和叶氏前十几代宗族的姓氏扩张的宗族目地相关。但自明代以后叶氏“三月三”也因为人口的增多而取消了“生殖”目的的项目。
上段所述惯例即:由当时(第六、七世祖时)人丁较兴旺的七个支派轮流承担。以一个甲子为一个大轮回,九思公嫡系的崇仁、崇义、崇礼、崇智、崇信等五个支派,每十年轮值大年一次;绍庆、余庆两个支派是九思公之从侄孙,每十二年轮值大年一次。也就是说在60年之中,仁、义、礼、智、信五个支派各轮值大年六次,共三十年次;绍庆、余庆两个支派各值大年五次,共十年次,其余二十年曰小年。小年只举行迎神,由各家各户自行祭拜而无需仪式。小年的迎神活动,也由仁、义、礼、智、信轮流担任。为了便于记忆,采用了干支排列法即:有“癸”之年为崇仁派值大年;有“乙”之年为崇义派值大年;有“丁”之年为崇礼派值大年;有“己”之年为崇智派值大年(后来崇智派有上、下智之分,所以“己”年又分为己卯、己亥、己未为上智大年,己巳、己丑、己酉为下智大年),有“辛”之年为崇信派值大年。而绍庆、余庆两个支派,因为是每十二年轮值一次,所以用十二地支来排列更明晰,即逢“申”之年为绍庆派值大年,逢“寅”之年为余庆派值大年。如此周而复始。可是随着岁月流逝,各支派人丁之兴衰难从人愿,从清康熙乾隆年间,九思公嫡系之崇礼、崇信两派以及绍庆派先后断嗣,趋于衰绝,影响了原定轮值大年规划的施行。宗族政治的弹性表现为调整政策:原值年方案不变的情况下,原绍庆派值大年后来由余庆派代值(其至亲兄弟);凡原崇礼派、原崇信派值大年的年份,由崇仁、崇义、崇智三派轮流代值。详见下表。
注:雍睦出自余庆 粗壮黑字为值大年
在第一次考察的时候,我们以为一如其他村落的重要仪式总要到上午九十点钟开始,没想到,当我们九点的时候赶到,仪式已经举行完毕了。等了一年的光景,我们在阴历三月二日的夜间九点出发,十二点半终于赶到新叶村,得以见到盛况。
三圣已经请回到了祠堂里
新叶村的三月三和他们都有不同,属于特别注重农耕祭祀的村落。新叶村农历三月初三的主要活动包括:迎神、祭祖、赶集、社戏等。新叶村每年阴历三月初三要将三圣[3]请到村中,供奉在由叶氏各个支系所有的祠堂内,每年均更换一次。到次年阴历二月初二再将三圣隆重地请回庙中,一个月后再抬回来,如此每年一次,在迎神的同时还有祭拜祖先的活动以及集市和社戏。新叶村二月初二很少被外人知,所以很少有游客不请自至的。
公元2006年的三月三,在崇仁堂内陈列着锡质兵器,暗示着宗族的力量和威严
三月三迎神庙会缺少了銮驾队伍就显得无色不壮观。过去曾有两付半銮驾,铜或者锡精制,20世纪50年代被国家回收金属征购。公元1985年三月三庙会重新恢复,公元1999年在居民努力下,先后两次以各户献资各户保存的原则置办了36对72件锡质銮驾,总净重276畅85斤。
新叶村的三月三活动主要可以分为两个大部分:一类是迎神祭祖的宗教活动,从农历三月初三的子时开始;另一类是庙会、集市和社戏等民间交流和集会活动。迎神祭祖的活动固定在三月三的当天进行,但是其他的活动则是在三月三之前几天就已经开始,并且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此时新叶村里已经非常的热闹。从农历三月初一开始,新叶村便请来婺剧团开始在当年祭典的祠堂进行演出。另外在村中心的水塘周围的空地上(有序堂前面的水塘),节日期间的集市也已经非常热闹,交易的主要内容除了日用品之外还有春种所需的农具种子,农产品大多是村民们自产,在集市上出售。我们口渴了购买切好的西瓜,块头都很大,足见民风质朴。集市上还有现在的城市中已经很难见到的货郎担,和一些传统的当地小吃。近几年更有大件的日用电器,在最近的一次考察中甚至看到中国电信的服务摊点,买手机和办理入户手续。新叶村周围的几个村子的村民和新叶村村民的远近亲戚也都来走亲戚,赶集,看戏,凑热闹。庙会、集市和社戏等民间交流活动在三月三的祭典活动结束之后还要持续几天。
有序堂前的南塘在三月三的时候变成了一个集市
农历三月三举行的盛大的祭祖典礼,在叶氏族人心目中的地位和热闹程度都要远胜于“中秋”、“春节”等传统节日。祭祀由叶氏宗族现有的五个支派———崇仁派、崇智派、崇德派、崇义派、余庆派,按天干地支的顺序轮流执掌,费用由各支派分摊,钱多者出钱,有力者出力(崇仁派、崇智派、崇义派因人口相对较多,以10年一轮的顺序,单独主祭,称为“大年”)。
2005年轮到崇仁派执掌庆典,崇仁派目前在宗族中实力最强,正值“大年”,可谓10年一遇。该派系的1000多子弟每人出资10元,共集资万余元,独立承担该年祭祖大典并担任主祭。凌晨六点,新叶村的轮廓仍然若隐若现的时候。深巷中铜锣敲响,催促叶氏宗族的每一位成员,收拾停当赶紧集合,祭祖大典的序幕马上开始。大群十二三岁的少年手持各色旌旗在崇仁派的宗祠“崇仁堂”外的空地上嬉闹等候。过一会儿他们要跟在开道的铜锣队之后,举起旌旗,排成长队,成为整个祭祀队伍中最抢眼的部分。“崇仁堂”里灯火通明,祖先的神像被放置在显眼的位置。20余米的供桌上摆满了祭品:面粉捏制的历史人物,瓜子拼接的瑞兽、盆景满满当当地摆满了祭台。整个厅堂被挤得水泄不通,族中辈分高的老人可以坐在长凳上慢慢品评、欣赏,而其他辈分较低的族人则绕着祭台轮流观看。早上七时正,随着6对大铜锣一起敲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祭祀的队伍便出发。村民们手持各式古代兵器从“崇仁堂”里鱼贯而出,孩子们则舞动着旌旗紧随着铜锣队,村里几个壮小伙儿会一直在队伍之前,放震天响的火铳。队伍长约一公里,队伍绕村一周后,便转上田间的小路,他们的目的地是玉泉寺。
在祭祀队伍到达之前,庙门口早有村民捧着香烛守候,大殿内人头攒动,充满香火烟尘。祭祀队伍到达庙门,便在小路上一字排开,主祭人和由村民扮演的“八仙”走进大殿,族中长者维持好大殿内的秩序后,主祭人马上就宣布仪式开始,“八仙”在祭台前围成一圈,一齐亮唱,内容为祈求五谷丰登、多子多福(标准的上巳内容)。之后,头带面具,手持“神笔”的“魁星”出场了,没有任何伴奏,只有难以揣摩的舞蹈(和少数民族的滩戏相似)。听村民说,如果被“魁星”的“神笔”点中,必金榜题名高中魁元。“魁星”舞罢,财神“赵公明”手捧金元宝和官帽登场。也是无声的舞蹈,在冉冉烟火中越发显得神秘,在完成祭天、祭地、祭祖先的仪式后,村民从“财神”手中接过象征财富和官运的金元宝和官帽。整个仪式在“迎三圣”中即达到高潮,主祭人虔诚地将象征着协天大帝、白山大帝、周宣灵王的三个红木小雕像请入精雕细刻的神龛,然后在震天响的锣鼓和爆竹声中,浩浩荡荡的祭祀队伍隆重地将“三圣”迎回村里,供奉在祠堂内。
祭祀的队伍回到村中,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摆上香烛“迎神”,所到之处家家燃放鞭炮,“崇仁堂”内更是鼓乐喧闹,村民们带着自家的祭品拥向祭台,在祖先的挂像前祭拜、祈福。自家的祭品用红色油漆的豆装,用扁担挑豆[4]。挑着豆的村民太多的时候,后面的需要耐心等待,他们表情都很庄重。“豆”在当地叫做“鸟窿”,这个我请教过当地的村民,请他们示范了很多遍,但我还总是发不出正确的读音,被他们笑着摆手示意不正确,看来,普通话和方言之间其实不能互相注音的。在“崇仁堂”的前厅,“八仙”、“魁星”、“财神”依旧按序登场,重复了刚才在玉泉寺的仪式,以示将象征文运、财运、官运被带回到村内。接下来,连续三天社戏和集市。
玉华叶氏的三月三已经改变了很多,但仍然能够找到上巳节的影子,祈福仪式的内容和中国古代是近似的。
玉华叶氏为什么要把三月三传承下来呢,除去上面的缘由,还有什么呢。既然几乎查不到什么资料,我认为是元代统治者的民族问题。古代中国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文化上,汉民族几乎都是领先者,于是“大汉族主义”古已有之。虽然在封建中国的历史上少数民族有过多次统治中国的朝代,但是总是伴随并掺杂着民族主义的反抗争战。玉华叶氏时年人数少,力量弱,在幼年期便进入元代,其实是无力抗争的,虽然力弱,但并非不抗争,而力量弱更需要讲究抗争艺术。于是保留汉民族的传统文化节日,一方面使汉族文化得以传承;另一方面,中华民族的可贵传统便是乐观,笑着活比哭着活更有利于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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