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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村的“沧海桑田”

时间:2023-03-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是1998年7月对黎明村进行第一次采访的。对外,他们仍然统称为黎明村。“东梁”“北梁”“南梁”,只是黎明村人内部的叫法,还没有得到“官方”认可。十几年前,黎明村风沙最大的时候,院内院外全是黄沙。据这些治沙工作者说,像黎明村这样的遭遇,当时在盐池县相当普遍。风沙的危害,是一场噩梦,对黎明村人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是难以抹去的记忆。黎明村人何以不再受风沙的气?
黎明村的“沧海桑田”_五访曾被风沙逼得四分五裂的村庄_满眼风光:全2 册

令记者牵肠挂肚的小荒村

一个小荒村会有多大魅力,值得我这样牵肠挂肚、十余年念念不忘?说起来,这个黎明村既没有令我着迷的景观,也没有令我惦念的亲朋好友,但是它因躲避风沙而搬迁的经历和搬迁后的出路,曾通过我的报道引起社会的持续关注。作为一名记者,我有责任继续介绍那里新近发生的一切,回答读者关心的问题。正是这一信念,促使我在首访11年之后又进行了第五次采访,续写这段新闻“趣话”。

我是1998年7月对黎明村进行第一次采访的。在此之后,我曾在2000年、2002年、2006年又进行了二访、三访、四访。五次采访,让我见证了黎明村令人惊叹的变化:一访时,黎明村为躲避风沙分作了四处,留在原址的只有2户;二访时,原址就剩一户了;三访时,那一户还在那里坚守——不是不想搬,而且缺少迁建的钱;四访时,原址没有人了,但黎明村却显露出了“黎明”,沙化也出现可喜的逆转。

黎明村对我是慷慨的。此前的四访,让我写出了《被风沙逼得四分五裂的村庄》《是谁毁了我们的家园?》《人类的退路在哪里?》《新“黎明”,荒漠化可以逆转的证明》等多篇教育影响的报道,总计超过1万字。

那么,黎明村还有“新闻”吗?还有值得一写的东西吗?我对此深信不疑。盐池县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李耀强也在不久前向我推荐:黎明村又有许多变化,很值得再去采访。有的村民不仅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还常念叨我呢。这个“推荐”,推动我进行了第五次采访。

黎明村人抹不去的记忆

原来隶属于宁夏盐池县马儿庄乡的黎明村,因为马儿庄乡的撤销而划归冯纪沟乡马儿庄村,现在是一个54户人家的自然村。这样说也许不太准确:因为现在的黎明村并不是一个“自然”村,而是三个“自然村”:1997年底至1998年初,原来住在低洼处的黎明村人,为躲避日益严重的风沙危害,在半年时间内相继搬到“东梁”“北梁”“南梁”居住,组成新的“自然村”。新的自然村,多以家族聚合,各自相距都有1公里左右。对外,他们仍然统称为黎明村。“东梁”“北梁”“南梁”,只是黎明村人内部的叫法,还没有得到“官方”认可。而这样的格局会保持多久,目前还没有人能说得清。

荒漠化曾十分严重的黎明村,距毛乌素沙地也不远,自然“盛产”沙子。风沙,如影随形,挥之不去,长期伴随着黎明村人的生产、生活。四次身临其境的采访,也让我对那里的风沙留下深刻的记忆。

但是,当我第五次踏访时,却再也感受不到风沙的灾害了,这让我颇为惊奇。虽然老村子只留下几株大树,连断垣残壁都被黄沙掩埋得不见踪影了,虽然东梁、北梁、南梁之间连一条平整的道路也没有,但是地面上确实看不到四处游荡的黄沙了。并不稀疏的蒿草,从沙土中钻出头来并挺直了腰板,扼住了昔日极不安分的黄沙。

“现在基本没有风沙!风还会刮的,但风里不带沙子。地面也不起沙了!”黎明村36岁的妇女侯艳巧兴奋地对记者说。

黎明村现任村民组长白学军更是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告诉记者:现在,我们这里已经没有风沙了!今后,我们也不会再担心风沙危害了!

当记者问起昔日风沙的危害时,马上引来黎明村人滔滔不绝的话语。

侯艳巧是20世纪90年代初从青山乡嫁到黎明村的。她记得:那时风沙特别大。一刮风就把门堵死了,人都出不去。一场风沙过后,房前屋后,到处都是沙岭。有时,黄沙把半边墙都掩埋了。一年到头,好像有清理不完的黄沙。他们只能一锹锹地把黄沙装上车,一车车地搬运黄沙,像送瘟神一样把黄沙运到远离住处的地方。

白仁、崔福香一家是最后搬离黎明村的,我曾两次采访他们,这次我又去拜访他们。两位年已古稀的老人,在位于“北梁”的新家里向记者回忆起往事:因为缺钱,他们一家独自在老地方苦熬了好几年,才搬到这个各家各户都姓白的“北梁”。十几年前,黎明村风沙最大的时候,院内院外全是黄沙。黄沙不仅堵住了大门,而且压倒了院墙,有两头肥猪就被倒塌的土墙活活压死了。有时,在屋里端着碗吃饭,不一会碗边上就落下一层沙子。至于黄沙掩埋农田、飞入橱柜、钻进被窝的事就更多了。

宁夏哈巴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张生英等人告诉记者,十几年前,有人夜里醉酒后回家,竟摔死在自家的院里,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家人发现。原来,当晚一场风将黄沙堆过了他家的屋顶,他竟浑然不觉,走着走着走上了屋顶,往前一跨就摔下来了。

据这些治沙工作者说,像黎明村这样的遭遇,当时在盐池县相当普遍。随便走进一个村庄,都可以听到类似的故事。

风沙的危害,是一场噩梦,对黎明村人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是难以抹去的记忆。

黎明村人何以不再受风沙的气?

那么,黎明村人是怎么摆脱风沙的困扰的呢?曾经令人谈虎色变的风沙,是如何被降服的呢?

乱采滥挖和过度放牧,是造成黎明村及周边地区土地沙化的最直接、最主要的原因。

盐池县曾是我国重要的牧场,也是甘草的主产区,那里的甘草以良好的品质闻名于世。然而,这些资源在给当地带来可观的效益的同时,也给生态环境带来巨大的灾难。自20世纪70年代末至21世纪初的二三年间,每年春秋两季,周边地区乱挖甘草的农民都会蜂拥而至,演变成年复一年的生态灾难,被翻动多次的土地因此迅速沙化。乱采滥挖,甚至演变成一次次流血的械斗。而过度放牧和无限量养殖,更是给本已相当脆弱的草原带来灭顶之灾。全县714万亩草原,竟有539万亩沙化。土地的荒漠化,严重地威胁着人类的生存。

为制止乱采滥挖,《光明日报》等媒体多次发出呼吁,各级政府更是做了大量工作。经过持续不断的努力,乱采滥挖现象终于销声匿迹了。

要改善生态环境,就要改变传统的放牧方式!在2002年8月14日召开的“宁夏中部干旱带生态建设工作会议”上,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建国果断提出:从2003年5月1日起,在自治区全境禁牧!饱受过度放牧之苦的盐池县听到这个决定,再也不想等了,在当年11月就“迫不及待”地提前禁牧了。

当年,陈建国在大会上说:“全面禁牧,对宁夏人民来说,是一场革命;对改善生态环境来说,是投资最少、见效最快的措施。”果然,这些话很快就应验了。

原来,过度放牧对脆弱草场的破坏几乎是毁灭性的。成群的羊只不仅毫无保留地啃食本已相当稀少的草叶,而且肆无忌惮地踩踏早就相当松软的沙土,致使不堪一击的土壤迅速沙化。当这一切全部停止之后,草原便得以休养生息,植被很快就自然修复了。

在全面禁牧和治理乱采滥挖的基础上,林业、环保、水利等部门广植各类固沙植物,加大治理力度,终于将不可一世的风沙“招安”,黎明村人也就不再受风沙的气了。

黎明村人挥手向贫困告别

禁牧了,羊还能不能养?畜牧业的出路在哪里?舍饲养殖,让黎明村迎来了“黎明”。

正养着180只羊的侯艳巧,在宽阔的羊圈旁向记者历数了舍饲养殖的种种好处:放牧时,要五六个月才能出栏,舍饲养殖,三个月就可以出栏了;放牧时,一只羊只能长到二十七八斤,舍饲养殖,可以长到四十多斤;放牧时,一只母羊一年只能产一只羊羔,舍饲养殖,一只母羊两年可产三只羊羔;此外,舍饲养殖还可以减少羊只体能消耗,省工省时。

侯艳巧告诉记者:放牧时,她家养了四五十只羊,每年的收入也就四五千元;现在,每年出栏羊只都有六七百只,收入可达三四万元。

舍饲养殖,改变了黎明村人的生产方式和传统观念:原来,羊也可以这样养!原来,羊也可以像猪、狗一样“吃等食”!

那么,是否有偷牧的?记者在黎明村多次问到这个问题,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原来,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有关部门看得紧、对偷牧加大了处罚力度;二是多数村民都知道放牧的危害,不愿再自毁家园。

黎明村的命运,通过媒体的报道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黎明村,已被列入日元项目区,生态治理有了资金保障。自治区财政部门为改善那里的生态环境,建起喷灌设施。林业部门在那里进行大面积飞播造林。退耕还林的优惠政策,也为发展新产业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村民组长白学军告诉记者,现在,黎明村被列为羔羊育肥基地,金融部门为此提供了优惠贷款。目前,全村绝大多数人家都养羊,最多的人家养羊五六百只。一年可出栏4次,每只羊可获纯利五六十元。

过去,放牧没有让黎明村人富裕,现在通过舍饲养殖,黎明村人的腰包却鼓了起来。像乳汁一样的黄河水,被远道引到这里。世世代代靠天吃饭、广种薄收的黎明村,从此有了上千亩旱涝保收的水浇地。粮食的单产、总产因此大幅度提高。人均4亩水浇地,足以让很多人家衣食无忧。旱改水,让黎明村人又开了一次眼:原来,地可以这样种,亩产可以这样高!

过去,乱挖甘草曾给黎明村人带来数不尽的灾难,野生的甘草越挖越少,甚至濒临绝迹。现在,黎明村人工种植的四五百亩甘草,已经有小手指那么粗了,将带来丰厚的效益。从自然生长变成人工种植,从生态灾难变成经济作物,让黎明村人明白了:甘草并不是“灾星”,甘草可以创造财富,关键是看人类怎么对待它!

黎明村成了人们羡慕的地方。住着5间砖房的侯艳巧向记者坦言:现在,这里的条件比自己的娘家好!小学教师白学全的儿媳郭菊环也向记者说出同样的话。她热情地拿出自家产的水果招待记者。这位几年前才从王乐井乡嫁过来的年轻妇女,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村民组长白学军更是充满自信:黎明村会一年比一年强!

黎明村是否该再一次搬迁?

黎明村人有了钱,生活水平也有了很大提高。原来,全村人都喝老村子的土井水。自六七年前对那井水进行化验,认定那水是苦咸水不太适合人饮用后,那水就改饮羊了,再也没有人喝它了。而村里虽然引来了黄河水,但村民们认为没经过处理也不适合饮用。现在,黎明村的饮用水,除了少量的窖水外,大部分要到二三十公里外的惠安堡镇去拉运。这样,每天都有拉水车在惠安堡与黎明村之间穿梭。每家每户都要为拉水劳神费力、增加开支。吃水难,成了黎明村人的一块心病,他们希望记者替他们呼吁一下。

据说,去年,村里曾计划将饮用水引到村里并通到各家各户,但计划却搁浅了。显然,由于居住过于分散,要完成这个引水工程并非易事。

居住过于分散所带来的种种问题,已经日益显现出来了。除了供水外,通电、通路、通信、安装有线电视等都深受其影响,这无形之中增加了成本和难度。乡亲们的沟通联络,也不像没分开时那样便捷、随意了。记者问村民组长白学军:村里要召集个会议或通知个事情怎么办?白学军告诉记者,他们在每个“梁上”都选了村民委员,有事只好通过他们来通知。

当初,在没有科学规划的情况下,为躲避风沙而四处搬家的问题,全部暴露出来了。黎明村人开始反思,对这些问题看得也越来越清楚了:居住如此分散,干什么事都有难度

从白学军家里出来,记者在院子里见到村里的几位妇女。她们对记者竟异口同声地表达了一个愿望:希望重新规划、建设,将全村人重新聚到一起!因为现在的黎明村过于分散,太不像一个村了,受到的限制也太多了!

黎明村会再次搬迁吗?人们都在问这个问题。记者希望在六访黎明村时,能够得到答案。

(原载2009年8月24日《宁夏日报》,被中央六部委评为“关注森林奖”一等奖、“中华环保世纪行——宁夏行动”一等奖,据此改写的《黎明村的新生和心声》刊登在2010年1月20日《光明日报》六版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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