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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荒村的聚散兴衰

时间:2023-03-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位于毛乌素沙漠边缘的黎明村,隶属于宁夏盐池县冯记沟乡马儿庄村。近日,我又第七次踏访了黎明村。我现在看到的黎明村,生机勃勃,充满朝气,散发着文明、富裕的光彩。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去年8月六访黎明村之后发生的。一条禁令的转机黎明村的转机和活力,几乎都源于10年前的一个禁令。她家是最后搬走的,曾孤零零地独自在黎明村坚守了三四年。记者此前六访黎明村曾多次采访过她。
一个小荒村的聚散兴衰_七访曾被风沙吞噬的黎明村_满眼风光:全2 册

一年的变化能有多么大?对一个人来说,一年可能不会有多大变化;对一个村庄来说,就更没有多少是值得一提的,令人感兴趣的“新闻”可能会更少——这是我在去黎明村之前的想法。但身临其境之后,我发现这个想法“太主观”了、太“脱离实际”了。

位于毛乌素沙漠边缘的黎明村,隶属于宁夏盐池县冯记沟乡马儿庄村。全村40多户人家,曾被风沙逼得难以生存,不得不为躲避风沙而四处搬家。1998年前后,这个本来就不大的村庄,竟分成4个隔沙相望的小庄点。到2002年年底,黎明村就只剩下断垣残壁了,老黎明村随后便被漫漫黄沙所吞没。

我与之结缘是在14年前:1998年、2000年、2002年、2006年、2009年曾对它进行过5次采访,见证并报道了它在四分五裂之后由分到合、从散到聚、自衰转兴的过程。其戏剧性的变化,也引起全国各界的广泛关注、引发许多人的沧桑之叹。2011年,我进行了六访,所写报道再次引起社会关注。近日,我又第七次踏访了黎明村。六访、七访相隔虽然只有十几个月时间,但我还是惊诧于它的变化之快、变化之多和变化之大。这些变化,令人欣喜、令人振奋、令人不能不欣然命笔。

一个村庄的活力

一进入黎明村新庄点,我就注意到,“平改坡”的新房又增加了好几栋,屋顶上面都覆盖着艳丽的红瓦,红瓦上面都安装了太阳能。而刷在墙上的标语,则显示着他们在精神文明建设上的新需求。家家户户门口都摆上了统一配置的垃圾箱,垃圾实现了分类存放,可回收利用的垃圾能够再次成为财富。最引人注目的是,村里新建了一个地面硬化的小广场,上面竖起了篮球架,摆放了乒乓球案,安装了其他体育健身器材。

进村道路两侧有6排新树,似在列队欢迎来访者。再往前走就会发现不少新栽的樟子松、榆树、白杨。这些好像一下子多出来的“新成员”,显示出黎明村人在摆脱风沙危害之后,对树木的喜爱和对生态环境的珍视。

马儿庄村(黎明村是其一个自然村)党支部书记冯立珍告诉我,这些新栽的树木,一共有8000棵,是盐池县城乡环境综合整治的成果。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新建的养殖园区。这个由21户群众自愿投资、政府给予适当补贴、按高标准设计、建造、彰显现代养殖技术的养殖园区,有105栋之多,可同时养羊12000只,羔羊育肥一年就能出栏5万只,年底投入使用后就可以产生可观的经济效益。

养殖园区投入使用后,原来建在村民住宅附近的羊圈将全部拆除,黎明村也就此实现生活区与养殖区彻底分离,生活环境也将更加干净卫生。

尤其让黎明村人欣喜的是,去年年底,他们彻底结束了饮用苦咸水和远途拉水的历史,喝上了达标的自来水,而这些自来水是从200多公里外引来的、经过净化处理的黄河水。不仅如此,当地政府还为16个新住户修建了水窖和集水场,改造了部分农户的卫生间,这些举措进一步提高了村民的生活质量。

我现在看到的黎明村,生机勃勃,充满朝气,散发着文明、富裕的光彩。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去年8月六访黎明村之后发生的。这怎么能不令人感慨万千呢?人们不禁要问:一个曾被风沙吞噬的小荒村,哪里来的如此活力?

一条禁令的转机

黎明村的转机和活力,几乎都源于10年前的一个禁令。那时,风沙正对盐池县步步紧逼,饱受过度放牧和滥采乱挖之苦的黎明村人,已经在漫天的风沙中煎熬了很多年了,有些地方甚至到了没法生存的地步。

2002年8月14日,“宁夏中部干旱带生态建设工作会议”在风沙危害最重的盐池县召开。时任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建国代表自治区党委、政府在大会上宣布:自2003年5月1日起,在全自治区全面禁牧。

封山禁牧,是改善生态环境的良策,也集中反映了人民的愿望和诉求。而“迫不及待”的盐池县县委、县政府随即宣布:不必等待来年,盐池县当年11月就禁牧!

在全自治区封山禁牧,是科学发展观的决策,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也抓到了宁夏生态建设的要害。盐池县生态建设的转机,就是从这个时候出现的。曾经不可一世的沙漠化,在年复一年的治理中奇迹般地发生了逆转。

在黎明村出生并生活多年的白学全老师说,黎明村的历史只有几十年,最初因为村里只有夏、武两姓人家,便被称作“夏武村”,后来因为这两姓人家都搬走了,村里也没有姓夏和姓武的了,便被莫名其妙地改成了“下午村”。随着人口的增多、开垦面积的增大、放牧羊只的增加,生态环境也逐步恶化,有人嫌“下午村”的村名不吉利,便将它改为“黎明村”。黎明村,是一个十分响亮,也充满朝气、充满希望的村名,但改村名并没有给黎明村带来多少吉利,黎明村的环境仍在一天天恶化,到了1997至1998年,终于散了、名存实亡了。

封山禁牧,停止了对草原的最大破坏;舍饲养殖,转变了畜牧业的发展方式。

羊像猪一样待在温暖的温棚里等着喂食,无须再辛辛苦苦地在没有草的草场上奔跑觅食,对草原的破坏也就终止了。食来张口、饱食终日、养尊处优的羊,自然会长得膘肥体壮。这对羊来说,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对于饲养它们的人来说,则无异于是一场革命。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禁牧,不但没有限制畜牧业的手脚,反而让畜牧业长上了腾飞的翅膀:现在,不论是在黎明村,还是在盐池县,养殖规模和经济效益,都非昔日可比。放牧时,一只羊长到二十七八斤就算大的了,现在过百斤的都稀松平常,最大的居然能够长到一百七八十斤。放牧时,养羊的利润十分微薄,现在,羔羊育肥只要3个月,每只就可获利七八十元,效益好时甚至超过百元。

这个现象很耐人寻味:禁牧前,放牧的羊只越来越瘦,沙化的草场也越来越瘦;禁牧后,羊只越来越多、个体越来越大,草原植被恢复得越来越好。

一棵沙枣树的沧桑

也许是不愿回首过去那些艰难的日子,72岁的崔福香自搬离黎明村后再没有回去过,虽然旧家与新家相距不过1公里。她家是最后搬走的,曾孤零零地独自在黎明村坚守了三四年。记者此前六访黎明村曾多次采访过她。这次,宁夏卫视的记者要以我七访黎明村为线索,拍一部时长达20分钟的专题片,也计划要采访她。

不料,老人的二儿子在前几天刚刚因车祸去世,案件至今未破。这个时候该不该去打扰她?我为此颇为踌躇。最后,我还是决定前去问候。没想到,老人见到我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不仅拉住我的手不放,而且哭个不停、一句话都不说。不难想象,悲伤过度的老人这几天是怎样度过的。我对她表示了慰问并一再对她说,可以不接受采访,我们充分尊重她本人的意愿,但老人还是点头答应了。随后,她还是应记者之邀,和老伴白仁一起来到黎明村旧址,并且凭借那棵仍然茂盛的沙枣树,找到了原来住过的地方。

哪里还有什么房屋、院墙、土井?一切都被风沙填平了,曾经居住了40多户人家的村庄,连一点建筑遗迹都看不到了。只有两片埋入沙土中的磨盘,在告诉人们这里曾有人居住过。

“这3棵沙枣树,是我二十多年前亲手栽下的!”崔福香告诉我,这里的土地盐碱大,树木不易成活。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她当时一共栽了7棵树,虽然浇了很多水,但最终只活了3棵树。我从树上摘下一颗沙枣放到嘴里,随即就吐出了,因为这里的沙枣比任何地方的沙枣都小,而且没有一点甜味。

我看到,除了这3棵沙枣树,旁边还有两三棵老榆树,老黎明村就剩下这点遗迹了。

“我小时候常在这些树下玩。”黎明村村民组长王新福的回忆,让同行者都涌起了沧桑感。

黎明村原来的村落,已被一两米高的芨芨草所覆盖。记得去年来采访时这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墩芨芨草,想不到仅仅一年,他们就呈现“燎原”之势了。芨芨草草丛里站着几头黄牛,我是走到跟前才发现的,因为芨芨草完全把它们隐蔽起来了。

白学全老师告诉我,芨芨草是扎扫帚的好材料,一公斤可以买到一块六七呢!这一片芨芨卖个万把元,可能不成问题。

看这长势,芨芨草的覆盖面还会扩大,也还会给黎明村人带来更多的额外收入。

王新福说,过去在课本里读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很憧憬、很向往,但一直没有亲眼见过,想不到,在风沙逼得人没法活的地方,竟亲眼看到了!

一条尊重民意的决定

记得去年六访黎明村时,我曾听到一些黎明村人的心愿:希望分散了十多年的黎明村重新聚合为一个村!盐池县县乡政府也有个很令人振奋的计划:在“南梁”的几户人家搬到规划好的新村之后,把“东梁”上的十几户人家也搬迁过来。这个计划,2012年就可完成。这样,合二为一的黎明村,才真正名副其实了,许多问题也将迎刃而解。这也是我的一个心愿:因为黎明村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我对黎明村的采访也可以画上句号。

然而,这个计划并没有如期实现。我看到,黎明村仍然分作东西两片,“东梁”上的十几户人家,依然住在“东梁”上,这让我稍稍有点遗憾。

事实上,我对这样一个现状并不感到很意外。因为今年年初就有居住在“东梁”上的黎明村人与我联系,诉说搬迁的种种损失和困难,希望我能为此发挥一点“作用”。我当即表示了“个人意见”:应该充分考虑群众的意愿和因此遭受的损失,不能采取简单、粗暴的做法硬性推动黎明村的“统一”。得知这些情况后,我也再没有询问黎明村“合村”的事,以免给当地的工作增加不应有的压力。

盐池县有关部门充分尊重了民意。为避免这些群众因搬迁返贫,他们调整了规划:考虑到东、西两个庄点相距只有570米,便在两个庄点之间规划建设了养殖园区,并借此将两个庄点连成一片,使两边的养殖户都能兼顾。这样,黎明村也就算实现“统一”了。

在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我的那点“遗憾”也烟消云散了。

冯记沟乡党委副书记强永军对我说,虽然我们不再制定明确的搬迁计划,但从长远来看,“东梁”上的人最终还是要搬过来,但那要水到渠成,让他们自觉自愿地搬迁。在“东梁”上,我们将不再批准建新住宅。翻建或再建新房,都要按规划建到新庄点上。我们相信,通过引导,全村人最终会完全走到一起。

黎明村由一分为四、又由三合为二,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然而,目前的状况算“统一”了吗?我也说不清了。我想,现在不必对此过于较真。

一个回乡游子的心愿

我是在黎明村新庄点里偶然碰到28岁的路文涛的。原来,他竟是个返乡的游子。别看他年纪不大,却在外面闯荡了多年。先在距此不远的陕西省定边县县城开过服装店,后又在宁夏北部的平罗县办过养殖场。看到家乡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好、发展机遇越来越多,他在2010年毅然回到家乡养起羊来。

原来,羔羊育肥,是盐池县重点扶持的项目,当地政府也为养殖户发放了补贴。黎明村是全县羔羊育肥产业发展最好的村,仅去年一年全村就有2.8万只育肥的羔羊出栏。路文涛去年此项的收入就有十三四万元。今年已经卖出去3批了。就在记者采访前,他刚刚卖出去150只羊,每只羊净赚60元,一次就有9000元进账。年底前,他家还能有一批羊出栏。

村党支部书记冯立珍告诉我,黎明村的年人均收入已经接近5000元了,这不论是在马儿庄村、在冯记沟乡,还是在盐池县都是高的。

“现在,就是羊舍太小,一次养不了多少只!”路文涛对我说,就在他准备要扩大规模时,县乡政府决定在村里统一规划、建造养殖园区,并且给予一定的补助。这简直是一场及时雨。路文涛很快就筹集了21万元在养殖园区里建起3道棚,并且与6个养殖户组成了合作社,他的堂嫂担任了董事长。这样一来,明年他家的养殖规模就可以再扩大,一年就可以有一千五六百只羊出栏。路文涛兴致勃勃地带我参观了养殖园区和他家的羊棚。现在,那里的园区已有相当的规模了,而且还可以进一步扩大。

我看到,养殖园区的羊舍,真称得上是高标准的:水泥打基础、红砖砌院墙、红瓦铺屋顶,羊只出可饮水、吃饲料,进可躲风雨、避严寒,就连饲料都是按科学配方配置的。

路文涛说,他们的羊肉不仅卖到了银川、吴忠、本县,而且卖到了北京。为此,他们在盐池县统一印制了包装箱,正努力把羊肉打造成品牌。他们有专车往北京送羊肉,每次可以送去五六十只,而他们精心挑选、精心包装的羊肉,在北京每市斤能卖到90元呢。

有了钱,黎明村人也像许多城里人一样热衷于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前年,他带着母亲和爱人游览了四川。去年,他们又游览了桂林。今年,又去了上海、南京、苏州、杭州。而像他家一样出去旅游的,全村就有20多户。

说到有关部门年初为村里配备的体育器材,路文涛说:“我一有空闲就去那里打篮球,已经打过几十次了,我们还进行过正规的比赛呢!”

小广场,成为吸引人的好去处。据说,在黎明村几乎没有人打麻将。

我问路文涛还有什么心愿,他说,我只有一个希望:在村里建个文化室,让我们有个看书学习的地方。正开拖拉机从庄稼地里往村里拉玉米的王龙听到我的询问,也不假思索地表达了同样的愿望。

建个文化室!可能是许多黎明村人的愿望。我希望他们这个愿望能够早日实现。

七访黎明村,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兴奋:见到了最初采访时采访过的马儿庄小学教师白学全。因为自那以后我们再未相见,但他依然记得我采访他的情景,而且一直关注着我对黎明村的报道。我还意外地发现:在黎明村,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名字、看过我的报道。并不像记者原来估计的那样。他们对我的这次采访,都表示欢迎并给予了积极配合,让我感到很亲切、很温馨。记得六访黎明村后,村民白学宝就一再表示:随时欢迎我前去,他要宰羊羔来招待我。所有这一切都有让我很感动:在黎明村,我不仅有知音,而且有亲人!

我是带着对黎明村的依恋结束对黎明村的七访的。冯立珍书记热情地邀请我再来。我当即表示:明年,我要八访黎明村!如果不给你们添麻烦的话,我每年都要来一次!

看来,对黎明村的采访,我还不能画句号。

(原载2012年10月20日《光明日报》报眼,同版配发记者采访图片,《宁夏日报》10月23日转载,被光明日报评为专项奖一等奖,宁夏好新闻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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