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光:为伊消得人憔悴
王重光,自号探陵客,1939年2月出生于鄞州甲村,出身于普通职员家庭,中专学历,自学成才。1958年参加工作,从事工程技术和企业的经营管理工作。1992年离岗休养(内退),投身文化事业。1999年正式退休。
从20世纪90年代初投身文化事业以来,执着于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孜孜不倦,恪尽职守。他说:“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在我们的骨子里,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中华文化的守望者。”二十余年来,他以一种自觉的社会责任感、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无私奉献的精神,为保护甬上历史文化遗产奔走呼告,不遗余力,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好评和尊敬,多次荣获宁波市、鄞州区优秀业余文保员的奖励和表彰,有关部门的领导称其为“专家级的业余文保员”、“社会贤达”,宁波大学教授陈依元誉其为“精神文化家园的守望者”。
一、从《中国帝陵》到《走遍宁波》
1991年初,王重光因母亲去世,决心用写书来报答不识字的母亲。他伏案工作了四年,又在埋葬祖宗亡灵的土地上,奔波了几个寒暑,栉风沐雨,书成三十万字的《中国帝陵》,1996年在上海和台湾先后出版问世。
学理工科的、年过半百的他“半路出家”,自学历史,钻故纸堆,潜心做学问,又千万里追踪考察,遍访华夏绿野中的两百多座帝王陵墓,一壶水,一块面包,上下求索,为的是与历史的遗痕相亲近。青灯黄卷,焚膏继晷。耕耘驰骋在历史的天地里,一心要跨越这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的时空界限……
当《宁波日报》以“踏遍帝陵第一人”为题,以整版篇幅报道了王重光“万里独行侠”、“自费考古户”的事迹后,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甬上史学界、文化界为之震撼。当王重光应邀去宁波大学等高校作题为“壮心献给父母之邦”的演讲,详述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创作《中国帝陵》的前前后后,受众深受感动。爱国必先爱乡。王重光曾言“我是那种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已改鬓毛衰”的宁波人,从心底里爱家乡。我以宁波人看故乡,以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游子看故乡,以一个普通的旅游者看故乡,看她的风流七千年,看她的四明八百里。他常跟年轻朋友们说,知之深,爱之切;爱之切,知之更深。从1995年以来,他与甬上书友策动文化旅游,足迹遍及浙东。“知我故乡,爱我中华”,“穿越自然山水,纵览历史风云”;“亲近家乡山和水,感受故土今与昔”,成为人们的口号和心愿。2001年,王重光的《走遍宁波》出版发行,就像《中国帝陵》的写法,边走边看边议论,用抒情散文的形式来写景,以景抒情,情景交融。《走遍宁波》受到了广大读者的欢迎,一版再版,1万册新书上市即告罄。《走遍宁波》成为宁波旅游界业内人士的必读书,成为新宁波人来到这座城市工作生活认知了解宁波的入门书(时为《人民日报》驻宁波记者站站长何伟言)。翌年,《走遍宁波》获浙江省“五个一工程”大奖。
一位宁波市文化新闻出版局的领导,在《走遍宁波》一书的序言中写道:“如今在宁波文化界,说起王重光,大概没有人不知晓的。王重光的出名,一是因为他写了部名叫《中国帝陵》的书,在大陆和台湾两地同时出版,在史学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也因此一举成名。不过王重光的出名,更是因为他对家乡历史文化的那种不折不挠的挚爱,他的这种挚爱是痴迷的、固执的,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爱。为了弘扬家乡的历史文化,他的这种挚爱有时甚至到了常人不可理解的程度。有关他为了保留张苍水故居,保留月湖名人旧址,建立服装博物馆等所付出的努力,所碰到的钉子,最后又终于让他如愿以偿的故事,早已在宁波文化界中传为佳话。于是,就有了宁波电视台拍摄的专题片《小人物王重光》。后来这个不起眼的专题片在全国得了个二等奖。我想其之所以获奖,评委们主要看中的是王重光的这种精神,因为一个为弘扬中华名族优秀历史文化而不懈努力的人,不管他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是值得人们敬佩的。
二、从保护唐塔到苍水故居
1995年,王重光受聘在明州快报社当记者。一天,他受命去报道一则会议新闻,是关于中山西路拓宽道路一侧一座历史文物咸通塔的去留问题,文物文化部门坚持要就地保护,咸通塔是我国江南唯一幸存的唐代方形砖塔,宁波于唐代建城,古塔就是象征,就是唯一的地理坐标。而市政建设部门,鉴于道路拓宽后地下管线施工的困难和风险,坚持要易地迁建该塔。双方争论已达数月,这一天由市领导出席会议并拍板定局。
会议争论依然激烈,双方相持不下,唐塔去留的命运未卜。临近吃午饭的光景,主持会议的市领导发言了:“……算了,就异地迁建吧!新址由文物部门选定,迁建经费由市里出,我来批!”此言一出,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坚持就地保护的文物专家们面面相觑,眼看已成定局了,戏剧性的一幕突然爆发:静坐一侧、埋头记录本无发言权的王重光猛然拍案而起,直指会议主持人:“唐塔拆不来的!拆了要犯罪!”他声若洪钟,激昂愤慨,似无可抗拒!会场被彻底扰乱了,大家议论纷纷。
王重光顿觉自己“犯上作乱、妄议朝政”的老毛病发作,闯了祸,赶紧从会场一角溜之。
也就因为这一闹,唐塔的命运发生了奇迹性的转折,建设部门提出了新的施工方案,地下管线绕行,人行道环塔辟绿地公园——市领导择善而从,唐塔保住了。
1998年,市里开建中山广场,位于广场西南角的张苍水故居面临易地拆迁的危机。王重光和他的好友王介堂等志同道合的文保志愿者,实地踏勘后认为,规划稍经调整,故居即可得到就地保护,且不会影响广场建设。
“楼船沉浮三千里,义帜纵横二十年”。彪炳史册的民族英雄张苍水,是王重光和众多甬上读书人心中的丰碑,故居内蕴藏着太多太多的历史信息!居宅和书房,屐痕处处,履迹斑斑;先生触摸过的一木一石,风貌犹存,历历在目;因地近旧时宁波的府学孔庙,故居的明代台门上至今留有“近圣人居”的砖雕横额;1936年纪念命名的“苍水街”即故居面临的街道。一旦故居拆迁,这一切都将失去。王重光与王介堂紧急磋商后,起草了《就地保护苍水故居的紧急呼吁书》,征集了文化界人士的签名。时值春节期间,二人顾不得在家中过年,分头外出奔走呼号,挨家挨户地上门征集签名。宁波市政协原副主席毛翼虎以及33名文化界人士知晓来意后,郑重其事地签名支持。
《紧急呼吁书》送上去之后,得到的答复是:“政府决定了,你们不要多言!”是公民的自觉、文化的自觉,促使王重光等不折不挠地继续努力着。他们依法办事,根据国家文物保护法,向浙江省文物局投诉上访。省文物局长鲍贤伦亲自来甬实地调查后,向市政府方面商榷就地保护遭到拒绝。他们向媒体求援,本地媒体保持沉默,只有杭州的《江南游》等报公开支援他们,连篇累牍地呼吁就地保护,却被置之不理。
适逢台北宁波同乡会理事长王雄夫先生访甬,在台湾的宁波同乡十分敬仰张苍水,两岸关系的特殊性,使王重光等人寄予厚望。王雄先生明白他们的来意和用心后,二话没说,就去设法约见市领导,委婉陈请希望不要拆迁故居,结果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在长达五个月的时间里,经历了不下八个回合,至当年7月,故居里的张氏后裔从杭州请来新华社浙江分社的记者方益波,经过方的认真调查走访,专稿发了“内参”,事态的发展才出现了转机。
新华社浙江分社方面通知宁波市,希望收回成命,考虑就地保护,以免“内参”送中南海。数日后,市人大召开,代表提案要求就地保护故居。于是,顺势下台。王重光等人终遂所愿,几个月来被指为“非法集会”、上了内定“黑名单”的噩梦成为过去。他花了两个月的工夫,整理编写了《苍水故居保护实录》一书,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此书,只能束之高阁,让历史去评说。他和王介堂希望将苍水故居所在的中山广场更名为“苍水广场”,彰显历史文化名城特色。通过政协委员提案上达,连续多年,石沉大海。
甬上著名学者桂心仪、周冠明1989年发表于《宁波大学学报》上的学术论文《张苍水蒙难悬山岛》,提出困扰史学界四百余年的一个悬案。时任宁波文化研究所副秘书长的王重光读罢论文,决心赴悬山岛探寻考察遗迹。夫妇自费同行,结果引起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不久“张苍水蒙难悬山岛学术讨论会”在舟山六横岛举行,舟山、宁波两地专家学者23名,列席研讨会人员25名,媒体跟踪报道,研讨会成果使四百年悬案一朝获解。王重光对老伴说:“张苍水象山南田被捕的历史误解澄清,将来故居陈列馆以正确的史实面世,子孙后人也不会再以讹传讹了。”鉴于张苍水传世诗文出版物少,王重光又决心募集资金,点校出版《张苍水全集》。诚如已故的毛翼虎先生所言:“今日张公史迹的又被重视,不能忘记两个普通文化战士,这就是王重光与王介堂二君,他们以虔诚的动机和坚韧的毅力赢得了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配合……”2002年7月20日《张苍水全集》在张苍水故居举行首发式,主持首发式的王重光无限欣慰。
保护咸通塔和张苍水故居,是宁波市改革开放早期不可移动文物就地保护的两个成功案例,对于日后的文物保护、非遗保护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三、从老年大学到宁波大学
1999年,王重光受聘担任宁波老年大学“旅游文化”教师;2004年受聘为宁波大学文学院和城市学院兼职教授,讲授“传统文化”。
这是两个教育目的不同的教学岗位。宁波大学是培养青年才俊的高校,传道解惑,培育人才;老年大学的教材内容则从“老”字出发,力求少而精,适其所需,获得教益。但两处教学求索的主题范围是相同的:都是中国的传统文化。旅游文化的背景,涉及历史、地理、文学、美学、心理学、宗教、艺术、科技、经济等社会自然的各个方面。中国的传统旅游和旅游资源,形式变化较小,而注重丰富深刻的文化内涵。王重光站在了弘扬祖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讲台上,他分外珍惜这样的岗位,这样的人生机遇。老年大学没有教材,没有讲义,一张白纸,一切从头开始。教材讲义就是自学、探索的过程中积累而成的。在王重光看来,旅游就是一门科学,其本身只是载体,文化才是旅游的灵魂。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是发展中国旅游事业的依托。他认真备课,上讲台胸有成竹,讲授的内容注重科学性、结构性和实用性,以国内专家学者的论述为前提,言之有据,言之有理,务求能经受时间的检验。在实用性方面,着重讲解基础理论和相关常识,满足学员们的求知欲望,激发学习乐趣,提高文化素养,让学生解决旅游实践中遇到的问题。他的讲课生动活泼,探讨文化理论,密切联系实际,从宁波到全国,广泛介绍实例,以深入了解我国的旅游资源及其历史文化底蕴,认识其价值和魅力所在,提高识别和鉴赏能力。
实践表明,情形比预期的还要好,两百多名退休老人反响热烈,异口同声地表达:“旅游文化”味道好极了!每年结业之际,师生情深谊厚,难分难舍。学员们赠王老师“四明徐霞客”的镜框和竹根雕“老牛”,誉其“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感动于他忘我工作的精神,亲切地称其为“拼命三郎”。
他把青年学子当朋友,当自己的孩子,理解他们,勉励他们,批评他们,教书育人,循循善诱;要求他们学会做人,学会做事,将来受到社会的尊重。他告诉同学们:自己没有上过大学,却在退休之后受聘“兼职教授”走上了大学讲台。他感谢母亲,感恩于传统文化;他一辈子都在读书、行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路漫漫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是他人生的座右铭。他要同学们牢记:“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读书,说到底,是为自己读的。他赢得了年轻人的心,与众多青年人成了忘年交。
四、从《三字经》到马友友
《三字经》是我国古代最为流行和影响最大的蒙学读本,其作者世传为宋元之际的鄞县人王应麟。王重光出于对先哲古贤的敬仰和对文化经典的珍视,早在1996年就率先发起“纪念王应麟逝世700周年”的系列活动,得到甬上文化界和鄞县人民政府的大力支持,活动搞得有声有色,成效卓著。
2007年春,浙粤两地爆发了《三字经》作者的学术之争。争论激烈,媒体报道后,成为宁波市民关注的话题。王重光受命走上市民大课堂“天一讲堂”,抱病演讲“到底谁写了《三字经》”。他那慷慨激昂、发自肺腑的心里话,深深打动了在场的数百名听众。
2007年4月、12月,王重光与鄞州学者戴松岳先生两度应约飞赴岭南,与广东学者正面PK,并参加《三字经》文化学术研讨会。在学术讨论中,他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在朋友感情上,他真诚相待,互道珍重。他以文化人的良知和深重的忧思,应约为《解放日报》、《鄞州文史》等报刊撰文:《试论<三字经>当代的文化意义》、《<三字经>对现代人还适用吗?》、《<三字经>作者归属之争及其背后》等,以翔实的论据,阐述文化遗产的巨大价值以及对学术之争背后地方功利之争的忧虑。
2007年9月,鄞州区政府和《光明日报》联合启动《三字经》修订工程,他受聘为《三字经》修订工程办公室副主任,遂以忘我的敬业精神,献身于这项“桑梓忆先贤,盛世修经典”的事业。与此同时,通过媒体和各种管道,向全社会征集古版本《三字经》,如大海捞针,经一年的努力,积累文献史料,共获各类古本102种(册)。他忙于研读各类版本,转发征文、征稿,四处访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每日里诵‘经’不已”。白天在机关忙于日常工作,晚上回家钻研古版本,夜深人静时独自破解古版本奥妙,撰写《编者按语》。寂然凝虑,思接千载。他主持编纂了《三字经古本集成》一书,入书古本总量18种,包括原文类、注释类、订补类、移译类等。其中有两种古本,系王重光赴日本查找带回。对18种入书古本,在整理考证的基础上,对每种版本加“编者按”作提要说明,交代版本来历,介绍作者概况,评述内容特点,以便于今人阅读、检索,作为学术讨论之工具书、参考书。中国地方志陈列馆的创建者、《宁波市志》主编俞福海先生审阅此书后,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在《三字经》的故乡,王重光成为研究《三字经》的学者和专家。
至于马友友则是当代世界名人,是风靡全球的音乐大师,他还是今日美国最当红的两位华裔之一。王重光并非音乐迷,仅仅因为马友友的生命之根在宁波,在鄞州,即关注追踪马友友18年!他为马友友的成就感到荣耀。2002年9月,“9·11”周年祭的翌日,他发起了探访马氏故里的志愿者行动,调查采访所得资料汇编成一册《月是故乡明》,作为一份特殊家书,被带往大洋彼岸的美国,以宁波乡亲的名义问候马友友:传语远游人,归期定也未?
邀请马友友访问故土的行动持续了三年之久,2005年11月梦想成真,但此时的王重光却因积劳成疾,被诊断罹患肺癌,住院接受手术难以活动。他以感奋的心情和坚强的毅力,在病榻上为即将到访的马友友设计、操办礼品,抱病往宁波大剧院观赏演出并登台鲜花祝福。
马友友离甬后,王重光回到医院接受化疗,在漫长痛苦的治疗期间,他在病床上写成了《马友友琴系故土》一书,2007年由宁波出版社出版发行。新书寄往美国,赠送马友友,反响不断。2009年,美国广播公司(PBS)来甬拍摄马友友纪录片,艰难寻找,终在鄞西高桥的后马村发现了《罂湖马氏宗谱》,使纪录片的拍摄圆满成功。
现在,王重光想到马友友,就满脑子是咸祥故里马氏故居的保护和利用,以及马友友陈列馆创建的构想。一旦时机成熟,可否聘请马友友担任宁波这座城市的形象大使?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论及文化遗产的保护,他一再对人们说:“文化遗产无法再生。我们能够创造千千万万的现代化,却无法创造文物,文物(包括非遗)是祖先留下的遗产,毁了就永远失去了!只有细心呵护,珍惜传统文化,才能创造更加光辉的文明。”他在讲述时激情澎湃,声泪俱下,感人至深,富有鼓动性、感召力,从而影响了一群甬上读书人、年轻人,以进入文保队伍、志愿者队伍为荣,并乐此不疲。
他也说过,在物欲横流,市场化、城市化的滚滚大潮下,文化遗产的保护有时显得是多么力不从心,徒唤奈何!在长官意志决策失误面前,他不止一次地碰得灰头土脸;在“文人相亲”和“文人相轻”交错的现实生活中,他也曾面对嫉妒、排斥和冷嘲热讽……然而,经历过人生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王重光(反右、“文革”中遭批斗、隔离审查、戴帽,失去自由近10年),已看淡了这一切。他酷爱读书和旅行;他无意于争名逐利;他是靠养老金过日子的。要求自己得失不计,宠辱不惊,以一颗宁静淡泊之心面对人生。“做人要正直,待朋友要真诚,对社会要有用”;“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他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坚信:坚守、拓展我们的精神家园,时间终究能证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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