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曾经辉煌的宁夏京剧团
作者:曹海英
银川市文化街19号,是一处闹市中的僻静之地,曾经盛名一时的宁夏京剧团就在这里。习惯上,梨园界的人称宁夏京剧团为老四团,因为它的前身是中国京剧院四团。2003年夏天,中断了17年的招生又重新开始了,这似乎让人们看到了宁夏京剧团的某种希望,我们也由此走进了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地方……
最难忘的日子
1958年9月22日,是让宁夏京剧团所有演职员和家属们难忘的日子。从北京坐了三天的火车,就在这一天,他们来到了银川,从此成了宁夏人。
1958年上半年,时任北京市民政局局长的马玉槐被任命为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筹备委员会副主任。他向中央提出把中央京剧院四团带到宁夏来的请求。当第一次得知要去宁夏的消息时,大家伙连宁夏在哪儿都不知道。之后中央文化部正式下达了文件,中国京剧院四团全团调往宁夏。出发那天,时任中国京剧院院长的梅兰芳和副院长马少波到车站来送行。当列车停靠在刚刚建成不久的银川火车站时,他们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盐碱滩,两条铁轨,两顶孤零零的帐篷。他们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遍地鸡鸭牛羊,一棍子戳下去就能流出石油来”的宁夏。
从火车站到文化街,一路黄土路。唐徕渠上的西门桥还是木桥,大轿车驶上去还咯吱吱乱响。位于文化街的文化大院,当时还是一个“大庙似的建筑物”,“大门两侧还坐立着两座石狮子”。在这里,他们开始了支援西部建设的新生活,一待就是40多年。
中央京剧团来到宁夏,不只带来了精湛的京剧表演艺术,丰富了宁夏的京剧艺术,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身上有着那个年代父辈们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尤其是在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三年困难时期,京剧团的成员们白天参加基本建设,晚上还要演出。修渠道、抢种秋作物、积土肥,样样活都得出大力,吃的却是黑面和野菜。很多人因营养不良而浑身浮肿。1960年10月的一天,根据时任区党委书记处书记马玉槐的指示,京剧团在一所礼堂(即宁夏宾馆)组织了一场演出。前面几个文戏演完了,当演到《乾元山》武打翻跟头时,武戏演员们因饥饿已翻不动了,连跟头大王郭金光也是一个跟头跌坐在舞台上。之后,有关部门特批给每个演员一斤肉,有演出任务的多发一个馒头。就是这样,在那个艰难岁月里,宁夏京剧团还承担着对内对外的演出访问任务。不只是积极参与宁夏生产建设和艺术演出,演员们还自己动手解决住房问题,全团人一起动手脱土坯,烧砖,一干就是几个月。
最辉煌的岁月
从1958年全团调往宁夏以来,宁夏京剧团经常到全国各地演出,精湛的演出赢得了如潮好评,也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宁夏知道了银川。他们在演出传统剧目的同时,也编演了不少新戏,《杜鹃山》便是其中之一。
1963年,当时已一分为二的宁夏京剧团之一——宁夏京剧一团在沈阳、大连一带巡回演出时,第一次观摩到当地上演的评剧《杜鹃山》。此剧在全团演员中引起反响,著名老生李鸣盛更是十分动心,想将此剧改编为京剧。经过一番修改和紧张的排练,1963年9月,京剧《杜鹃山》在银川首演,引起广大观众的浓厚兴趣,也为全国京剧的改良发展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1964年6月,在北京举行了全国首届京剧现代戏调演。几经商讨,宁夏京剧团参演剧目最终确定为《杜鹃山》,李鸣盛、李丽芳的出色表演使得《杜鹃山》在北京一炮打响,宁夏京剧团再次露了脸。
一提到宁夏京剧团,必定要提四大头牌:李鸣盛、李丽芳、郭元汾、王吟秋,他们是一代优秀京剧表演艺术家,是宁夏京剧团的招牌,是那个时代的明星。
郭元汾,著名花脸,1962年因病在银川去世,当时才40岁。因为种种原因,其他三位艺术家们先后离开了宁夏。1959年,京剧大师程派创始人程砚秋先生离世,身为程先生的弟子,王吟秋回到北京参加葬礼,随后调回北京。李丽芳因60年代中期拍摄红色电影《海港》而回到北京。李鸣盛先生则凭着一腔热情一直生活在宁夏,活跃在宁夏艺术舞台上,直到1980年,因病回到北京,就是回北京之后他仍多次回到宁夏,登台献艺。1988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时,李鸣盛先生还出演了传统剧目《草船借箭》。2002年,李鸣盛和李丽芳先后在北京去世。至此,四大头牌全部离世,宁夏京剧团曾经最为辉煌的一页彻底翻过去了。
自20世纪末至今,全国已经举办过三届京剧艺术节了,2004年又将举办第四届。在艺术节上,常有人问,怎么没见宁夏京剧团。行内人士都知道,当年这个团曾经演出过很多好剧目,然而,现在却鲜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十年浩劫后,宁夏京剧团有过短暂的复苏。1978年后还排演了《康熙皇帝访宁夏》《人鬼鉴》等新戏。并于1985年在第十三届迦太基国际民间艺术联欢节上获得最佳团体奖。
宁夏京剧团排演的最后一出全本剧是《孔繁森》,那还是1995年的事,这之后,再也没有排演过大型剧目。有一些演出活动,也不过是和话剧团联合给学生们演出课本剧《东郭先生和狼》,或者到节庆时排演一些晚会。从1990年之后,宁夏京剧团再没有外出交流演出过,自最后一次在日本访问演出之后,也再没有出国演出过。86班学员们有的到北京等地发展,如现在仍活跃在京剧舞台上的青年演员舒桐,有的待在团里苦撑着,忙时为团里赶排节目,平时就在歌舞厅里跑场或者在影视剧里客串一下。李鸣盛的儿子李鸣是团里的老生,虽多少得了些父亲的真传,但极少有演出机会,时光就这么过去了,一晃他已是50岁的人了。团里的服装道具主要还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添置的,演员也青黄不接,大都四五十岁了,按张晓琪老师的说法,现在要赶排一场戏,连宫女都配不齐。宁夏京剧团陷入了建团以来最低迷的状态。
最老旧的房子
宁夏京剧团临街的三层楼翻建于1969年。据说,翻建时,楼上还有女儿墙,是典型的解放初期银川民居的样式,门口的两个大石狮,翻建时埋在了地下。这里留存着几乎整个银川市都再也找不出的老房子。办公楼后面是宁夏京剧团的排练厅。“文革”前红极一时的现代京剧《杜鹃山》就是在这里排练并首演的。这个排练厅是1959年建的。
再往里走,就是京剧团家属院,家属院里有三排小平房,据说是1946年马鸿逵时期建的,斑驳的土坯墙和房顶的青瓦,显露出沧桑。张老师戏称,这里是影视城二部,拍解放前后的电影到这里来都不需要特别布景。
2003年夏天,宁夏京剧团开始了历史上第五次招生。宁夏京剧团历史上曾有过四次招生,分别是1958年、1960年、1971年及1986年。按照京剧这个行当的需要,应该是每三五年就要招生一次,这样才能保证京剧后继有人,常演常青。
然而,由于受大环境的影响,宁夏京剧团自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后,演出和招生都处在非常状态。此次招生与1986年第四次招生相隔整17年。
京剧虽是大戏,但在宁夏,比起地方戏秦腔来,群众基础比较弱,加之多年来演出市场的萎缩,对京剧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少。
今年确定要招生后,到底能招来多少学生,连团里人自己心里也没底。五六月间,京剧团的同志们去银南银北寻找生源时,他们最初面对的是家长的怀疑和学校的不支持,有的家长甚至怀疑他们是借招生之名敛财的骗子。等到验证了国家教委盖章的招生简章,并在他们一次次的说服之后,才渐渐同意孩子们报名。后来,在当地秦腔剧团的帮助下,总算有越来越多的家长和孩子来报名。盛夏时,京剧团的同志前去招生,他们没想到竟有90多个孩子参加招生考试。
经过严格的初试复试,最终62个孩子成为这一期的小学员。5年后,这些孩子们将登台表演,宁夏京剧团能否复苏,人们都在期盼着。
讲述“老四团”的故事
作者:冯元春
宁夏京剧团里的演员们至今都还记得2008年3月14日首场演出时的情景:那一天,大家正在后台准备,随着“老姐姐来看你们了”一声吆喝,72岁的王志怡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王志怡,首演那天,老四团成员、曾任宁夏京剧团二团副团长的徐中年及夫人,76岁的“老四团”学员队成员张桂枝,也从北京大兴赶来捧《海上生明月》的场。
《海上生明月》唱腔指导李门也是“老四团”的一员,见到徐中年后,他笑着调侃:“他啊,他就是‘老四团’的一本活字典。”
1958年,“老四团”移师宁夏
提起“老四团”的往事,现年83岁高龄的老京剧人徐中年讲述移师往事。徐中年如今有些耳背,忆起当年虽得靠老伴帮忙翻译,但身体还是“倍儿棒”,记忆清晰。
宁夏京剧团的前身是1938年抗日战争初期的八路军120师“战斗”平剧社,后改为晋绥军区政治部平剧院。1948年夏,晋绥平剧院改称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区平剧院,院址迁往延安。
“至于老四团的称号,是由1955年中国京剧院四团改称而来,许多人现在仍旧习惯唤它为老四团。”徐中年说。
1949年2月1日,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区改编为西北军区,贺龙任司令员。贺龙将军好听戏,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区平剧院遂改称西北军区平剧院。1950年2月,西南军区正式成立,西北军区京剧院奉命南下,开赴重庆,与公安部队京剧团合并,改编为西南军区政治部京剧院。后来,西南军区政治部京剧院调北京,与原第三野战军第七兵团政治部京剧团合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京剧团。1955年,总政治部京剧团集体转业,最终被编为中国京剧院四团。
“1954年以前,老四团的团长是马玉槐,他和老四团里里外外亲如一家。”
说起当年,徐中年记忆犹新。那时,马玉槐带领中国京剧院四团常年出国演戏,到过埃塞俄比亚等国,一时风光无限。
1958年,为支援祖国大西北建设,马玉槐被调到宁夏回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任副主任,“当时,他向中央领导提出希望把中国京剧院四团调往宁夏”。后来,奉周恩来总理指示,四团全体调往宁夏,改称宁夏京剧团。
“它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原‘战斗’平剧社完整保留至今的专业京剧团体。”徐中年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宁夏京剧团曾拥有一批全国乃至国际上知名的演员,包括表演艺术家李鸣盛、郭元汾、王吟秋、李丽芳、王和霖、李蓉芳、殷元和、俞鉴、班世超、蔡宝华、李荣安、刘元鹏、张元奎、郭金光(跟头大王)、张正武、王天柱等。
讲到此时,徐中年眼神望向窗外,“虽然有些京剧名角现已不在人世了,但老四团的精神和文化一定,也必须传承下去。”
我也给毛主席演过戏!
“老四团”的光荣历史,最让徐中年刻骨铭心的是:“团里给毛主席演过戏,我也给毛主席演过戏!”
1948年,中央战略转移到延安米脂县羊家沟,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人在当地进行会谈。徐中年所在的晋绥联防军区平剧院,接到了给毛主席等人及部队官兵会后演戏的任务。中途,贺龙、刘少奇等人也来到驻地。几天时间,演出了《连环套》《吉庙钟声》《美龙镇》等京剧。
“舞台三面环绕着窑洞,天刚抹黑,我们在窑洞里化妆,主席等人坐在对面窑洞等待看戏。简易的京戏舞台上只挂了两盏气灯。戏开场后,毛主席、周总理坐在对面的窑洞观看。因为天黑,距离又远,根本看不清对面,唯一能看见的是贺龙将军叼着的烟斗一吸一灭的亮光。”
徐中年有些遗憾地说,因为年纪轻、没太多舞台经验,当时,他只饰演了《连环套》里跟在窦儿墩旁边的贺天彪,并无台词。
第二天,毛主席、周总理等人接见了“老四团”京戏班的演出人员,周总理先跟大家讲话。看过戏后,周总理感慨颇多,把张学良比作《连环套》里的窦儿墩,说他“中毒太深”,隐喻张学良“意气太重”,特指当时的“西安事变”。
随后,毛主席亲切地接见了戏班成员。
“毛主席当时身穿军装,身材高大魁梧,他的女儿李敏在一旁爬桌子,主席不时地对她说,‘下来,下来,莫跌伤了!’不一会,等人聚齐了,主席给演出人员讲战略形势,讲戏改,即当时的‘二为方针——为工农兵服务,为人民服务’。主席看完戏后还感慨地说,‘黄天霸是特务,是走狗’”。
赫赫有名的“千场团”
提起宁夏京剧团,很多银川人都知道它地处文化街,但却并不知道它的前身是响当当的“老四团”,而且是赫赫有名的“千场团”。
“1958年,中国京剧院四团改名为宁夏京剧团,1960年,剧团分为一团与二团。二团团长王现周现在也还在世,副团长是我和班世超。”徐中年又说,“那时演戏是有任务的,一团是招牌团,名角李鸣盛、李丽芳都属一团,前往外地演出。二团则是由一些正在成长中的演员组成,主要在自治区内巡回唱戏,《奇袭白虎团》《沙家浜》等剧目都是反响不错的京戏。有一年,二团最多演出了180场。”
1955~1965年,《闹龙宫》算是当时的一个经典剧目。两三年里,宁夏京剧团一共演出了1001场戏。
“无论到宁夏哪里演京戏,人们都会互相兴奋地招呼,千场团来了!票也便宜,两毛五一张。”
“您当时演什么?”记者问。
“《闹龙宫》里龙族的大龙子啊,”徐中年说,“我是唱武花脸的,当时,戏里翻旗的,我是唯一的传人。”说到这里,徐中年解释到,京剧里哪个行当都有传人,演“猴”的有传人,同样,翻旗的也有传人。“当时,我一翻旗,台下叫好,那叫一个带劲。”
有风光时必然也有艰苦时
徐中年回忆说:“我们下乡演戏,电灯只有灯丝没光。固原、同心缺水,早晨9点开戏时,男宾把我的脸画得跟花猫似的。”
提起当年,王志怡开怀大笑。她说:“那时,虽然坐在从北京开往银川的火车上,心里都没谱,而且,唱京剧的有喝茶的习惯,可坐了近两天的火车,车上却只有一个小锅炉供300人喝水,但所有人的情绪都是高涨且乐观的。”
王志怡接着说:“对我们‘老四团’的人来说,唱京戏是这辈子过不够的瘾,也是抹也抹不掉的情结。”
名声大振《杜鹃山》
1964年,一出从东北借来的,由评剧剧本改编的历史剧《杜鹃山》上京演出后,一时红遍全国。
徐中年说:“1964年,宁夏京剧团一团从东北演出回来,从东北评剧院带来评剧剧本《杜鹃山》。当时时兴新编历史剧,我们团的人就把《杜鹃山》改编了,唱腔还是李门改编的。万万没想到的是,《杜鹃山》到北京演出后,一下子火了,那是宁夏京剧团最鼎盛的时期。”
“那年代是京戏风靡的年代,有谁不知道李丽芳饰演的党代表,还有李鸣盛饰演的农民代表雷刚。”徐中年说,“想当年,他们俩算是全国的名角,每人每月的收入三四百元,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收入,只可惜,这样的京剧名家已经故去。”
从1958年到1964年,可以说是宁夏京剧团最为辉煌鼎盛的时期,从“千场团”到新编历史剧《杜鹃山》都是它的明证。
“银川剧院当时号称是给宁夏京剧团盖的,团里90%的戏都在那上演过,演出地还有以前的红旗剧院、东方红剧院。”张桂枝无限感慨地说,“虽然当时宁夏的表演团体很多,但宁夏京剧团绝对是宁夏文艺界的老大,因为它传承了‘老四团’的光荣历史。”
【后记】
1986年,老四团副团长徐中年退休。1990年,夫人张桂枝从宁夏京剧团退休。据他们回忆,20世纪80年代后,京剧在宁夏乃至全国开始进入了一个低迷的阶段。“老四团”老一辈京剧艺人退休的退休,去世的去世。张桂枝遗憾地说:“开始没人爱唱戏了,听戏的人也少了。”因为京剧行业的不景气,一些名角开始从事别的行当,文化遗产不能很好地传承,这不能不说是一件痛心的事。
但张桂枝又说,这两年,宁夏京剧团开始有所改观,出现了一批京剧新人,从《海上生明月》进京的演出中就可窥见其发展前途,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她和老伴希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能加入京剧行当,爱上这门国粹。
最后,张桂枝恳切地说:“宁夏京剧团传承着‘老四团’的光荣血脉和历史,也是全军在战争年代所建立的京剧团体中仅存的一枝奇葩,千万不能让它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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