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与文化的长河中穿越
刘 华
一
西夏其实是一个残梦,遗留在宁夏平原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中。
这是2007年8月。燥中带凉的西北风从腾格里沙漠吹来,将我送到素有“东方金字塔”美称的西夏王陵,在历史与文化的长河中,在迢迢千里之外,作一次千年的穿越。
总面积达50多平方公里的西夏王陵坐落在距银川市区大约35公里的西郊,是国内现存规模最大、地面遗迹保存最完整的帝王陵园之一,堪比北京的明十三陵。9座王陵宛如太阳系9大行星,140多座王公大臣的陪葬墓则仿佛140多颗大大小小的流星群,将贺兰山东麓这片东西宽约4.5公里、南北长约10公里的冲积扇地带点缀得星光灿烂。
据志书载:“李王墓贺兰山之东,数字巍然,即伪夏所谓嘉、裕诸陵是也。其制度仿巩县宋陵而作。”每座帝陵占地约10万平方米,均有地下陵寝、墓室、地面建筑和园林,呈纵向长方形制,自成独立完整的建筑群体。陵台以夯土筑成,七层八角,逐层内收,每层收分处为檐木结构,并挂有瓦当、滴水和屋脊兽;夯土台外部有砌砖包裹,陵台外形呈塔状。陵园平面总体布局,按照我国传统的以南北为中轴线、左右对称的格局排列,兼容了唐宋帝陵形制的建筑布局和基本特点,而在陵台、墓室、碑亭、角台方面,又具备了西夏独有的建筑风格,形成了汉文化、党项文化和佛教文化并蓄的特色。
正是秋夏之交,脚下的银川平原见不着南方的麦浪滚滚稻谷飘香。站在人流如蚁之中向上望去,最高最大的三号陵——昊王陵在空廓辽远中尽显笃朴厚重,斑驳陆离的夯土陵台、残垣断壁和遍地瓦砾好似一道天堑,在北方特有的酸枣树厚实油亮的绿叶和郁郁葱葱针尖麦芒般的松枝杉叶掩映下,在“绝壁千仞,松林如海”的贺兰山苍劲而雄浑的背影里,无言矗立。此时,清秋的晨曦银丝一般飘洒过来,将“头戴黑冠、身佩弓矢、长袖白衣”的李元昊“旗手开道、自骑骏马”的英武身影,从南到北,从碑亭、月城到宫城,拖得好长好长,让我在无端的惊悸中,一下梦回西夏。
二
800多年前的今天,即公元1227年夏,注定有两件大事震惊世界:一是“全人类的皇帝”成吉思汗在清水行宫染病身亡;二是随着66岁的铁木真临终前的剧烈咳嗽,强大的西夏王朝终于在更为强大的蒙古铁骑下轰然坍塌。
这是一个属于个人和时代的悲剧。所以,当10万蒙古大军踏过巍巍贺兰山,连破西夏军事重镇黑水、兀剌海、沙州城后,又在“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亲率下自北路浩浩荡荡穿过沙漠,至黄河九渡,攻占应理(今宁夏中卫县)、灵州,围攻西夏首都中兴府时,我好像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从1048年的缝隙中穿空而至——那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发自内心的忏悔与警告。事实是:半年后,中兴府城内粮尽援绝,瘟疫流行,即位才1年的西夏末帝李绝望中不得已遣使乞降。此时,已身患斑疹伤寒且日趋严重的成吉思汗表示同意。七月,帝族人随同蒙古军行至萨里川,成吉思汗卒,但密不发丧,刚继承汗位的窝阔台为了防止西夏反悔,按成吉思汗遗嘱将他杀死,党项族随后被全部灭掉。这样,曾经与宋、辽“三足鼎立”、号称“宋代三国”之一的西夏,在经历了190年的风云后,连同它强悍的民族精神,以及被称为“天书”“绝学”的西夏文字,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只留下西夏王陵、承天寺塔、拜寺口双塔、黑水城等为数不多的神秘遗址,供后人凭吊。
再往前,即公元1038年十月十一日,作为我国北方古代羌族中的一支——党项羌族拓跋氏最杰出的人物——34岁的李元昊在英姿勃发间,不经意地掀开了中国历史崭新的一页:在兴庆府(今银川)正式称帝,国号大夏,因其地处西北又在黄河以西,故名西夏,疆域“东临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
据史书记载,李元昊系西夏王李德明之子,小字嵬理,后更名为曩霄,“幼读诗书,对兵书更是手不释卷”,好法律、佛法、汉文等等,20岁便领军作战,英勇机智,善于谋断,称帝前改唐、宋所赐李、赵姓,为嵬名氏,自诩为青天子,即所谓兀卒。
元昊在位的10年,继续对大宋、吐蕃、回鹘作战,连续夺得胜利,扩展并确立了西夏的疆域;实行了许多利于发展的政策,倡导农业生产,注重手工业,尤其是冶铁业的生产发展,将西夏推向了最繁荣的时刻。此外,在原有军事组织的基础上,将12个部落武装改编为12个军事行政区,分别在各驻地置十二监军司,诸军兵总计50万。除步兵外,常备军性质的还有骑兵、炮兵、“擒生军”,至于从出身豪族而擅长弓马技术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的5000侍卫亲军,则由他亲自掌握。当时的西夏由此一跃成为西北地区一大军事强国。
三
元昊一方面忙于统军治国,号令天下,另一方面却不忘将贪恋女色的本事演绎到极致——这也直接导致他最终落得没有倒在敌人手下而是死于自己亲生儿子刀下的滑稽结局。皇帝三宫六院佳丽3000本无可厚非,可一代英豪偏偏要学靠搞“公媳恋”名垂青史的唐明皇,梦想着自己也能像隆基兄一样,与爱妃杨玉环在幽幽华清池演绎一段“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浪漫传奇,在45岁的时候他霸占了太子宁令哥年轻貌美的媳妇没氏,立其为新皇后,并废了宁令哥的母亲野利皇后。他当然做梦也没想到,这一丧失理智的行为,不但没有让自己流芳百世,反而丢掉了老命,闹出个千古笑谈。
宁令哥可不像李隆基第18子寿王李瑁那样忍气吞声,党项人剽悍的血性让他不堪受此大辱。为报废母之仇、夺妻之恨,在国相没藏讹庞的挑唆下,公元1048年一月十五日深夜,怒火中烧的宁令哥携手老舅野利狼烈,提刀直奔李元昊耗尽巨资精心打造的奢华寝宫——天都山离宫。大门外一阵走石飞沙剑影刀光后,狼烈老舅倒在持刀侍卫脚下,宁令哥只身闯进内宅。此时,正与新欢尽享惬意、已喝得酩酊大醉的元昊还没反应过来,那只硕大高挺的狮鼻便被一刀砍落。第二天,元昊因失血过多,在又羞又恼中一命呜呼。
所以,在公元1227年夏天来临的那个特殊日子,我分明听到元昊那一声穿越时空的叹息,只是不知是对历史宿命的默认或者哀叹,还是对成吉思汗的忌妒或者仰慕?是对自己荒诞行径的忏悔与嘲讽,还是对后来者的暗喻与警示?
四
风雨西夏,党项烈歌。西夏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创造了灿烂的文化,而被誉为“天书”“绝学”的西夏文字则是西夏文化中最为耀眼的明珠。
“ABCD,甲乙丙丁”,近年在央视春节晚会中由宁夏台送出的灯谜,或许曾让人记忆犹新,而它的谜底“西夏文字”从神秘的宁夏跳出,在眼睛一亮的同时,给世人一种全新的文化展示。
西夏文字创制于元昊建国前的公元1036年左右,由大臣野利仁荣演绎而成。西夏文字的创制参照了汉字创制的“六书”理论,即先创造了一些文字元素,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字根或母字,然后再用合成法繁衍出更多的西夏字。在构成上可分为单纯字和合体字两大类。其笔画多在十画左右,撇、捺等斜笔较多,结构均匀,格局周正,有比较完整的构成体系和规律,具有鲜明的个性特点。
凉州《宋史·夏国传》:“元昊自制蕃书,命野利仁荣演绎之,成十二卷,字体方整,类八分书,收颇繁复,教国人记事用蕃书。”“元昊既制蕃书,尊为国字,凡国中艺文诰牒尽易蕃书。”(《西夏书事》)。可见,西夏文字创制后,元昊即下令推行国中,诏令国民悉用蕃书。以法令的形式确立了西夏文的地位,并于建国初期设立“蕃字院”,选拔西夏贵族子弟加以教之,以期传播。因此西夏文字很快就在西夏国中通行。
西夏灭亡后,西夏文字一直到明代中期尚有少数党项后裔还在使用,此后便被历史所湮没,变成了一种死亡的文字。清嘉庆九年(1804年),在凉州发现被中外学者称为研究西夏语言文字活“字典”的《凉州重修护国寺感通塔碑》,凉州籍学者张澍根据该碑上的汉字与西夏文对照及纪年,才重新确认了这种文字即是衰亡已久的西夏文,此后,他著有《西夏姓氏录》《西夏纪年》二卷并序,成为研究当时西夏文字的绝对权威。
五
西夏本是游牧民族,佛教东传甘肃以后,西夏内部开始创造独有的佛教艺术文化。内蒙古鄂托克旗的百眼窑石窑寺,是西夏佛教壁画艺术的宝库;在额济纳旗黑城、绿城子中发现的西夏文佛经、释迦佛塔、彩塑观音像等等,则是西北荒漠的重大发现。
另外,不得不提到敦煌莫高窟。元昊大庆二年(1037年),西夏人攻占瓜州、沙州的归义军政权,开始统辖大敦煌。此时,西夏将自己的民族特色融入莫高窟中,使其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光辉。从景宗到仁宗,西夏皇帝多次下令修改莫高窟。当时莫高窟涂绿油漆,接受了几分中原文化,还有一些畏兀儿、吐鲁番风格。西夏将自己强悍的民族精神和别具一格的异域文化渗透进去,也让这座佛教建筑熠熠生辉。
西夏建国历史不短,但历史上记载西夏的史料很少或很不完整,主要是元朝和后代学者只承认正统地位而把西夏看作是“属国”。直到公元1908年,俄国学者柯兹洛夫在黑水城(今内蒙古额济纳旗境内)发现了大批西夏文物,包括佛像、法器、钱币、典籍等等,其中重点是典籍,约有2.4万卷,一下填补了研究西夏历史的许多不足,自此,西夏学开始兴起,并成为国际显学。
余秋雨第一次对西夏文化发表看法是在参观西夏文字展区时,当陪同人员谈到西夏文字太复杂不易推广时,余秋雨认为西夏文字的复杂至少有三层含义:第一,说明这在当时是一种贵族文明,世界上很多文明形态只有贵族和从事宗教活动的人员能够掌握;第二,西夏文字很可能有创建密码的含义,有好多法律条文、命令不希望懂汉文的人破解。在当时连年征战,甚至全民皆兵的时代背景下,军事情报的传递和保密是很重要的工作,假设一名传递情报的士兵被捕,用西夏文字书写的情报也不至于泄密。第三,西夏文字是一个族群心理自立的标志,有自己的话语系统。
看到西夏王朝有如此丰富的文明遗存,余秋雨感慨:“西夏文化产生了对中国历史文化一个很重要的批评,我们浩浩荡荡的二十四史里没有留下多少西夏的记录,由此证明,我们的书面文本看上去很完整,实际上有很多残缺。一代王朝,金戈铁马,就消失在文人非常随意的笔墨之中,这一点,非常遗憾!
六
但觉那少女吹气如兰,口脂香阵阵袭来,不由得天旋地转,全身发抖。适才黑暗之中,虚竹看不到那少女的半分容貌,但肌肤相接,柔音入耳,想象起来也必是个十分绝色的美女,听(天山)童姥说她“端丽秀雅,无双无对”,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唉,说是梦,又不像梦,说不像梦,又像是梦。昨晚上做了这个奇梦,今儿晚上又做,难道……难道,我真的和你是前世因缘吗?
金庸先生在小说《天龙八部》第36章的描述,以24岁的少林和尚虚竹的视觉,给我们揭开“梦姑”——西夏公主神秘莫测、美轮美奂的冰山一角。随着故事的演绎,我们的“梦郎”虚竹经历了“在少林寺里,便如在地;在灵鹫宫里,就像飞天;在西夏皇宫冰窑中,梦里真语真幻,当是虚空”这人生三部曲,步入最高境界——武功盖世风流俊朗的“夜叉”,不仅与“梦姑”喜结连理,组成真正意义上的梦幻情侣,且比肩“天的代表”乔峰、“龙的化身”段誉,变身为义结金兰、冠绝天下的“武林三杰”……
因此,“梦姑”“梦郎”,梦圆梦缺,梦回西夏——在历史的拍案与文化的惊奇中,在千年浪迹与红尘一笑之间,追问或者穿越,不唯是我,而是埋藏在全人类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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