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洞和龙丘

9　龙王洞和龙丘

宜昌东部和南部的地貌都属于砾岩地，这与在峡谷区附近的石灰岩地貌形成较大差别。据我了解，在砾岩面积上，只有西班牙的蒙特塞拉岛可与这里相比。在这片砾岩中就有龙王洞和龙丘，把龙王洞和龙丘之行记录下来是我长久以来的愿望。

去龙王洞和龙丘是在下午出发的，我和A先生^[1]乘坐人力抬椅前往目的地，起先M先生坚持步行，他极度信任自己的双脚，后来过小溪时，他不得不让人背着。这里河道纵横，不停地过河，我开始厌烦了。我们到达砾岩地区已是晚上，高高的山岩上不断有石头滚下来。那是花岗岩碎块，M先生对我说，花岗岩都能裂成两半，若使它们断裂，你可以想象要用多大的力量，花岗岩间的砾岩有多么坚硬，更是不难推断出的。岩石充满了干涸的河床，山体两侧突出，一般情况下有些横竖的裂纹，直挺挺的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大大小小的岩洞布满了整座山，远远望去就像巨大的葡萄干布丁。爬上山谷，山谷并不见变窄，前面就是悬崖。天暗了下来，我们似乎要被窄窄的山道引向漆黑的深渊，后来在松柏下面，我们发现一扇大门，看上去庄严肃穆。原以为门后就有人家了，可是进门之后什么也没发现。在漆黑的夜里，向前方迈进实在需要莫大的勇气，我几次转过身去，想跑到山下的村子里去。不过进门之后，拐了两个弯，一扇门又出现在我们面前。穿过松柏下长长的石阶，我们进到院子里，这就是龙王洞了。几间庙室藏在高高拱起的洞沿下，室内外都雕着龙和鹤，有水流从高高的拱沿上落下来，旋即在院子里冲出一个小小的水潭，庙里客房中射出的灯光在水帘的映照下闪烁着。再爬两段台阶就是大殿。我们转到庙后，M先生和A先生趁暗赶紧换上随身带的衣服。经过长时间的爬山，我们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晚上很冷，我还是想在房里换衣服，以免着凉。在客房中，我仍会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确信没人之后，才擦洗一下身体换上干净衣服。正忙着穿衣服，三个和尚走了进来，他们给我端来了茶、点心和瓜子。我让他们停下，打手势让他们把本寺的住持叫来。他们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摆桌子，他们对自己的工作也十分满意，因为在桌子上，他们摆放一切东西的位置都无可挑剔。这些中国人，你如果不说中国话，他们就不会理睬你!吃完饭后，我们就开始在桌子上睡觉了。第二天早晨，我们出发去万佛山。农田东一块西一块分布在田野里，布满裂纹和孔洞的岩石群到处都是，河床基本上都干涸了。路上有个瀑布，我们大致估计了它的高度，至少有1000英尺。山道修在峭壁旁边，有些山道就是在峭壁上开凿出来的，走在上面时没有什么感觉，待走到对面，回首再望时，才可想象出人们走在山道上的小心翼翼。一些台阶出现在山道比较陡峭的地方，走在上面十分舒服。天很热，我们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对登山者而言，现在最好能有个橘子吃，M先生这样说。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我们休息了片刻，站起身正要走，前面A先生大叫:“太累了，我要休息一下，抽支雪茄。”昨天下午，因为他们要在山涧游泳，把既定的行程耽误了。今天A先生又要休息，我很不高兴，“是吗?快走吧。”话音未落，我发现山路尽头其实已经在我们面前了，我们已经爬到山顶了，山谷那边就是龙丘。我们所在的位置要低于龙丘三四百英尺，一堵直插谷底的石壁矗立在右侧，石壁表面平整，像人工雕琢过的一样，从谷底往上，这堵石壁大概有800英尺。耸立在群山之间的龙丘，也就是万佛山。远近的群山，没有龙丘的映照就已经称得上美丽了，而龙丘又为其平添了一份壮观。山谷间的天然石桥是去龙丘的必经之路，石桥两边是万丈深渊。我们沿着天然石桥越过山谷。过桥前，M先生用相机拍了龙丘的景观，我用脚掌量了一下石桥的宽度，不多不少，正好放得下四个脚掌。

石桥本就不宽，可要上去，也得走过几级台阶，这些台阶凹凸不平，更加提升了上桥的难度。我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走上了石桥。站在石桥上，目光所及都是怪石嶙峋的石头，让人觉得神奇而恐怖。如果想惩治罪恶的灵魂，这种地方再适合不过了，将这丑恶的灵魂推下万丈深渊，他们就将永世不得超生，转世只能变为畜牲。在这里生长的植物有白色的百合花和黑草莓，我还没有尝过这种不用变红就成熟的黑草莓。

龙丘上的寺庙很整洁，庙前有比较完整的石阶。在龙丘顶上我们觉得很压抑，所以就穿过石桥，回到了对面。极目望去能看到远处蜿蜒的长江，原以为我们能在江上看见从汉口开来的汽船，但一艘也没看到。当晚，我们在龙王洞住了一夜。我们在庙里和尚的带领下，参观了他们的大厨房，那儿有很多岩洞。我们上台阶，下台阶，一间又一间地参观了庙室，感觉太神奇了。第二天一早，我独自出去游玩，昨晚浪漫的感觉愈加深刻了。有个地下湖，就位于龙王洞后面，听人说它能一直延伸到地下很远的地方，为了看看这湖究竟有多大，曾经有人走进地下湖，结果再也没有回来。一只大船系在湖边，庙里的和尚在天旱的时候，就乘这只船到湖里乞求龙王降雨普渡百姓济苍生。中国人认为老天爷降雨，是龙王起了决定性作用，为了镇住龙王，他们就在湖周围修了三座庙，以防他跑掉，这样本地也就风调雨顺、永不干旱了。岩洞里幽静昏暗，可湖水仍然清澈见底。我真怕一失足掉下去。促使我恐惧感逐渐上升的是飘动在水面上的蓝色水汽，这种较为强烈的刺激，也使我的好奇心愈加浓重起来。继续沿湖边往岩洞里走，一座小庙忽然出现在前面，里面仿佛有一个人，披着袈裟，盘着腿，正低头沉思。在伦敦的时候，我碰到一个自称是印度的人，他说要让英国人明白万物皆有灵。这个人与那个印度人又几分神似。随着水汽不断地弥漫开来，光影中的那人好像也随着动了起来。逐渐地，这个人现出了原形:原来是宋朝一位大医学家的塑像，真是栩栩如生。在我见过的所有中国塑像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尊了。

回去后，A先生手里正拿着本脏兮兮的经书坐在窗前，向两个满身污垢的和尚问着什么。望向窗外，有泉水从山上流了下来，经年不息，山上矗立的岩石掩映于翠柏青松中。我同一个年龄很小的和尚聊了起来，他腼腆而又羞害，谈话中我知道他家有三个孩子，父母亲为了还愿就把他送来做了和尚。

龙王庙

我们下山回宜昌时选择了另一条路。大雨倾盆，更加让路面泥泞不堪，走水稻田都比走山路强很多。山下有个村子叫安乐庙，这里有条河通往长江。河里有人放鱼鹰，脖子上套着环的鱼鹰默默地在水里捕鱼。我们就从这里坐船回家，雨很大，衣服却没怎么被淋湿。回到宜昌，那里的汉学家们拿我们开玩笑说:“你们居然能在如此大的风雨中平安归来，简直就是奇迹，要出大名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A先生就忙着赶回安乐庙，因为那里的地方官要设宴招待欧洲人，并且还是欧式晚宴。尽管是欧式晚宴，但由于天气闷热难耐，用餐时，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裸露着上身。至于我，则躺下睡觉，7个小时的艰苦跋涉，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我后来想，是不是炊烟导致了龙王洞地下湖蓝色水汽的产生?因为那个时间厨房里正在做早饭，这个推论再次调动了我对龙王洞的极大兴趣。

宜昌:龙舟和渡船

没有去长江三峡游玩的人往往会这样想:最令人心驰神往的就是那些岩山中的奇峰怪石了，一定比普通的山石神奇很多。石灰石、白云石、花岗岩和斑岩构成了三峡的基本地貌，岩石断层虽然多，起伏也较厉害，但整体形状良好，不像他人描述的那样，三峡地区是另一个伊拉瓦弟(缅甸)或科罗拉多大峡谷，并且其他峡谷会令人产生恐怖感，在三峡你就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在去往三峡入口游龙洞的途中，我们被无数飞舞的蝴蝶追随着，它们围着我们不停舞蹈，这些蝴蝶品种繁多，但不到两个小时，我就认出了八种。一只蜥蜴伏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在欢迎我们。这种蜥蜴的头像蟾蜍，上面还有个瘤，背部两侧有金色的条纹。水面上有一只红蜻蜓，在卷着细长的尾巴休息。虽然适逢天旱，悬崖下山涧中仍有细水哗哗地响。

过了游龙洞就是太平山。在这样环境优美的地方建一所房子真是神仙的日子。太平山就在滚滚的长江边上，峭壁隔江两相对望，大概有2000英尺高，顶上有座小庙。长江对岸群山环绕，形成了一个小盆地，约3000英尺高的山峰耸立在盆地右边，峰尖上也修了座庙。对一个新手来说，要征服这座山峰需要有持之以恒不断向上攀爬的精神，这真是对耐力和韧性的考验。如果你不想征服这座山峰，你可以继续前行，一直走到三峡的尽头——重庆，不过要走的山路，都是修了石阶的，其狭窄的程度较难容下一顶轿子。对喜欢步行的游客来说，这里是天堂。在我丈夫的《三峡游记》中，详尽地描述了这一切，无需我再多费笔墨了。

【注释】

[1]指作者的丈夫。(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