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十几年前,洋人在我们的印象中还是长着鹰勾鼻子老鼠眼、青面獠牙黑心肝的怪物,是要侵略我们、压迫我们、剥削我们的恶狼。而当国门打开,国人才突然发现,过去用坚船利炮侵略过中国的资本家,如今却夹着钱包来中国投资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深圳、珠海、海南等特区因此发了,楼房越起越高,小车越买越漂亮,“款爷”越来越多。
吸引外商投资发展经济不仅是中国发展经济的一条重要道路,而且也是世界许多国家曾经走过的成功道路。随着改革的日益深化,随着开放的不断扩大,外商投资企业在中国迅猛发展。三资企业弥补了国营企业因资金不足、产品单一老化、经营管理呆板的不足,推动了当地经济发展,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但是,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外商来中国投资,并不是来“扶贫”的,也不是来施舍的,而是来赚钱的。赔本的买卖谁也不会做。过去资本家用坚船利炮侵略中国是为了钱,今天他们用美元日元投资中国也是为了钱。
当然不要心里不平衡,不要看到外商在中国赚了钱就难受。人家赚钱,我们发展,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吃亏。邓小平告诉我们:“关起门来搞建设是不能成功的,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
但是,好事需要好办。任何事情只要热过了头,出现的便会是相反的结果。
一哄而起似乎是国人的“传统”。一场“三资热”,又在各地方父母官的好心拉动下开始了。
湖南某地区下发“红头文件”: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各县市必须办10家三资企业,完不成撤“父母官”的职。
江苏某市的乡镇,1993年前10个月,就办了1300多家三资企业,包括农村的铁匠铺、豆腐坊也成了三资企业。
到处捷报频传,到处莺歌燕舞,似乎天上正在掉馅饼:1993年,山东,平均每天诞生13家三资企业;上海,平均每天批准5.5个外资项目,“一年等于前12年”;浙江,平均每天有13家三资企业成立;北京,平均每天批准11家……
我们长期习惯用行政手段搞经济,用群众运动组织生产,“三资运动”的背后,我们不难发现潜伏的危机。
危机一:投资大骗局。一些不法商人并非真正来投资搞建设,而是利用许多地方急于上项目、搞合资的心理,欺蒙诱诈。足够的资本是三资企业重要资金来源,但根据某省调查,1/5以上的外商投资不到位。江苏淮阴市调查,外方欠资额达34%。河北省工商部门调查282家三资企业,外方按合同出齐资金的仅135户,占 47.87%。
有的干脆就是假合资。江苏某市,一个身无分文的港“商”找到某企业领导,“坦诚”相告:我没有钱,你们先将钱汇出境,我再汇进来。你们成了合资企业,我收取“代办费”,厂领导居然欣然接受。因为合资后可以减免税收,可以坐进口汽车,可以出国考察。河南某市20家“合资”企业,经核实只有一家是真的。
现年35岁的邬伟氓原是上海华东建筑机械厂翻砂工,1986年去香港做油漆工,1990年成为“香港中行(中国)投资公司总经理”。说是公司,实际只有别人出资的l万港币注册资金。他回上海后,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先后办了5家合资企业,骗取银行贷款1900万元后,他携款300万元外逃,身后的5家企业亏空700万元。
危机二:设备大窟窿。三资企业中,80%的外方一般不以现金而以机器设备作投资。其中一些外商采取低价高报从中捞取好处。1993年上半年,海南共进口设备261批,总值7879万美元,经商检局检验,不合格的有57批,商品总值3342万美元。海南大地针织有限公司等4家三资企业分别由外商负责从香港、台湾地区进口针织袜机设备与高级录像带生产线,相当部分是旧设备,有的是重新油漆后更换标牌顶替进口的,并且价格虚报。海南富海食品公司由台商负责引进一套K1800型综合生产线,台商报价360万美元,实际价值202万美元。福建、浙江两省抽查124种进口设备,平均高于净价28.8%,其中有20种是净价的10倍以上。据估计,1993年外商通过高价进口设备与低价出口产品,从我国抽走资金900亿美元。
危机三:利润大转移。天津市以全市已开业的963家外商投资企业统计,367家出现亏损,亏损数额高达2.3亿元。但认真剖析,大部分是假亏损,或者说是中方亏损,外方盈利。许多三资企业将利润转移到了国外。由于一般是由外商负责产品销售,他们采取低报出口价格而从中牟利。淮阴市淮港电子有限公司生产的压敏电阻,国内价每万只150元,而港商仅报价5美元,连成本都不够。某省抽查130种三资企业出口产品,结果90%低于净价。生产“爱吉尔”运动鞋的华东某三资企业,在美国市场的销售价每双不低于15美元,而外商发票上却只有2.16美元,这样的三资企业,焉有不亏之理?
三资企业的畸形发展令人深思。它告诫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中国人,世界上绝没有免费的午餐。发展三资企业只是我们发展经济的一部分,而并非我们的根本出路。如果我们只靠外国人的投资来搞中国的经济建设,只靠卖“祖业”发财,或许我们会得到几个零花钱,但最终还是坑了国家,害了子孙后代。
三资企业难以延续祖宗“香火”,我们既不能像过去那样一味排斥,也绝不能像现在这样盲目崇拜,市场经济才是最好的裁判。违背市场经济规律,我们的愿望再好,我们的热情再高,我们的结局却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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