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下岗”

有人说,1997年是职工下岗,1998年则是部长“下岗”。

如果职工下岗是令人忧虑的事情,部长下岗则是值得大写特写的一件“喜事”,因为这是一场特殊的革命。

一些部委撤销,一些部长“下岗”,说明中国终于下决心,冲破政企不分、高度集权的管理体制,让市场按市场经济的规律发展,让企业根据企业的实际运行。

革别人的命容易,革自己的命难;革无权人的命容易,革有权人的命难。而中国政府,现在却决心啃这块硬骨头,自己动手切除自己身上的肿瘤。

——这是真正“触及灵魂”的革命!

邓小平说:“只搞经济体制改革,不搞政治体制改革,经济体制改革也搞不通,因为首先遇到人的障碍。事情要人来做,你提倡放权,他那里收权,你有什么办法?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所有的改革最终能不能成功,决定于政治体制的改革。”

早在1997年10月,朱镕基在国家行政学院的一次讲演中,就直言不讳地说,要打破旧观念,职工可以下岗,公务员也可以下岗。

国务院原有40个部委,现在一刀砍掉了11个。许多机构不再存在了,许多机构转变职能与性质了,国务院原有4.1万人,这次改革,有近一半人被精简。

面对越敲越密的机构改革的鼓声,党政机关干部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他们所处的社会地位,使他们更加了解行政管理体制和机构改革的背景和意义。虽然,从感情上说,也会有人对失出原有的位置与权力感到某种失落,但从理智上,绝大部分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市场经济绝不会容许一个机构臃肿、人员膨胀的政府存在。因此,许多人尤其是高层领导干部,都非常坦然地面对这次“触及灵魂”的特殊改革。

国家教委原副主任张孝文说:“有关政府官员产生某种失落感是必然的。但相信被撤并的领导有能力面对重新分配工作的现实。”他坦言:“为使教育改革与发展市场经济同步,国家教委将改组成教育部,我有可能告别领导岗位。但我不悲观。从1988年到1993年,我在清华大学担任过5年校长,我是个教授,至今仍带研究生。退下来后我既可以教书育人,又能著书立说,同样是为国家作贡献。”

交通部副部长李居昌说,交通部虽然在这次机构改革中得到保留,但具体职能会按市场经济的要求进行转变,机构人员也会作不同程度的缩简和调整。他作为行政职能部门的领导,从心里拥护。

在这次机构改革中,电力部的政府职能全部转到国家经贸委,国家电力总公司完全按企业性质运作。对此,他们早有准备。据国家电力总公司总经理史大桢介绍,早在1987年开始,电力部门机构改革已有所动作,当时认为,把电力、煤炭、石油和核工业合到一起组成能源部就可以了。实际情况是,煤炭全行业亏损;电力市场较大,但资金来源不足;石油有资源,但正趋于短缺;核工业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制造体系,各有各的主要问题,互相都帮不上忙,政企也仍然没有分开。

1995年8月16日,中央北戴河会议决定电力部和冶金部为机构改革试点部门,1997年初,国家电力总公司挂牌。史大桢说,机构改革非改不可,不改,就走不到市场经济的路上来。电力部虽然管了很多企业,实际上从今天来看都不应该去管,真要帮企业做的事情,电力部并没有能力做。发展电力,需要引进资金和项目,但是,国务院可以对外举债,作为国务院的一个部门要向外国公司借点钱却不行,因为人家不相信你,他的钱可以借给法人,法人偿还不出来可以找法律诉讼,政府部门一换届就什么也找不上了。所以,法人的权利不给予保证不行,政企不分开不行。

现在,电力部已开始按国务院的改革方案实施。电力部撤销后,电力工业的政府管理职能并入国家经贸委,电力行业以国家电力总公司为龙头,组建若干集团,集团下面可以有多个法人单位,政企彻底分开。

纺织部也是改革先走一步的单位。5年前,纺织是由“部”转“会”的两个试点部之一。当年,他们将部机关人员一半以上分流向总会所属的各公司。当时,许多人都挺彷徨,毕竟在机关呆久了。但许多人真正下去后,却发现以前窝在机关里无所事事,在企业却能大显身手。经历过这场震荡后,他们的承受能力强多了。这次纺织总会归到贸易部,将很快挂上国家纺织工业总局的牌子,虽然也涉及百多人的去留,但他们已经不在乎了。

这次国务院机构改革进展顺利,最让人担忧的人员分流并未出现大的波澜。据《中国青年报》报道:1998年7月14日,财政部分流人员率先确定,470人被分流,分流幅度达47%,但没有一个人不服从;7月21日及其后几天,国家轻工业局、国家机械工业局分流人员分别确定,分流幅度达76%,但这两个局的人事司办公室,也与往常一样安静。这些部委分流涉及一两千公务员,不管职务高低,“部委龄”长短,至今没有一个不服从组织安排,甚至也没有几个发牢骚的。这意味着,这次的机构改革,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包括受改革冲击的对象——因为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