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华
越南倮倮人约在三国时期、唐代南诏时期与明清时期，逐渐迁徙到越南北部，主要居住在河江省和高平省，分为花倮倮和黑倮倮，他们紧靠云南文山州的麻栗坡县、富宁县和广西壮族自治区的那坡县。他们自称为“曼子”、他称为“倮倮”。[1]越南国家民族博物馆展厅数据显示，根据越南1999年人口普查，现在越南有倮倮3307人。
笔者2006年8月到2007年3月，在越南进行了为期半年的田野考察。本文主要研究的是彝族在越南的一个支系，即倮倮支系的灵魂观念与祭祀仪式。
关于倮倮人的灵魂观念，越南学者卢天宝在《铜鼓与河江民族》中，对倮倮人的铜鼓与灵魂的关系进行了研究[2]；黄华权先生的《高平省保乐县的倮倮族》，也较详细地研究了保乐倮倮人的丧葬与灵魂观念[3]。由此可见越南倮倮人对自然世界和生命现象的认识，对生命、对世界不屈不挠的探索精神以及追求积极向上的乐观主义的人生态度。
一、倮倮人万物有灵的观念与祭祀仪式
倮倮人有丰富的灵魂观念，他们认为万事万物都有灵魂，人有灵魂、树有灵魂、山有山魂、水有水魂、房屋有灵魂等。他们要祭祀山神、树神、谷物神、房屋神以及祖先神等等。他们希望从神灵那里得到保佑，风调雨顺、身体健康、粮食丰收。他们祭祀活动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祭祀树神仪式
在我调查的倮倮村寨如龙骨、格档、上坝和倮倮寨等，都保留着完整的祭祀树神的仪式。越南的最北端同文县的龙骨乡倮倮寨居住了70多户倮倮人。村子里有两棵神树，一棵在村子的中央，树干上长满了青苔和藤蔓，在蓝天的映衬下简直就是一幅很美的油画。另一棵神树在村子后面的半山上，站在村子里，远远地就能看见。村民讲，这两棵树都是百年大树，村里如有人病了，就要在树神前烧纸烧香，求树神保佑，如果灵验了，主人家就要在这年的9月19日由摩公（祭司）主持杀鸡或猪还愿，感谢神灵。
每年7月24日这一天，全村的人要在这株最古老的大树前，由村长组织、摩公主持，举行隆重的祭祀树神的仪式。搭一个祭祀台，摆放一张竹席、一个柜子、小碗、酒、酒杯，在地上的竹席上放上大树叶，在树叶上放上猪牛等祭祀品。老摩公要念上整天的祭祀经文，内容是将倮倮在各地的神灵都请来享用祭品。女的穿上倮倮服装，男的则按照风俗，在森林里用树叶做衣服穿在身上，脸上要戴面具，载歌载舞，通宵达旦。3天时间，村里禁止外人出入，因为担心将晦气带进村里。
村民们告诉我，自17年前老摩公去世至今，该村一直就没有大规模的组织祭祀树神的仪式。年轻的摩公认为自身法力不够，都不敢轻易主持。他们听说在他们村子不远处的一个中国倮倮村寨，一个年轻摩公由于法力不够而主持了祭祀树神的仪式，导致他父母突然去世。
但是又不能不过节，毕竟这是祖先传下来的，于是每到7月24日，村子里的祭祀树神的仪式，就只好简化了。在村长的组织下，每户出一些钱和粮食，全村人一起杀牛，杀猪，杀鸡祭祀树神，然后将食物分给大家带回去，再在家里祭祀自己的祖先。没有摩公的念经，没有了铜鼓祭祀祖灵的声音，也没有了传统的祭祀舞蹈。
倮倮人之所以崇拜和敬畏树神，一是倮倮人相信百年古树上有位神灵，具有强大的法力，对倮倮人有庇护的作用。二是百年古树承载着了他们的历史，见证倮倮人的悲欢离合。三是神树高大伟岸、枝叶繁茂，象征着子孙的繁茂和生命的长久。
（二）祭祀屋神仪式
一般在农历九月、十月，倮倮许多人家开始修建新房。倮倮人很重视搬房子的仪式，他们认为房屋是有灵魂的，决定着主人的幸福与安康。从盖新房到搬新房，都要举行祭祀神灵的仪式。
首先，请摩公根据主人家的生辰八字占卜择日，以确定动工和封顶的时间。在确定动工时间后，要举行一个简短的仪式，杀一只鸡，祭祀土地神和四方的神灵，目的是告诉神灵，在这块土地上主人要修建房子，请不要难为他。
封顶完工那天，要组织搬家祭祀仪式，祭祀屋神、四方神灵和祖先神。祭祀屋神，下午在家里举行。杀了牺牲后，选6个男性亲朋，每人拿一件修建房子的工具，如锄头、锤子、尺子等，朝着屋梁、屋角高喊：“房屋啊！你高啊高！比我大，比我高，但我是人，比你强，我能建成你，也能拆了你，你不能吓主人，吓客人，吓小孩！因为我们是人，比你强，所以你应该帮助主人永远健康！”客人也随着他们的声音起哄，以表示人间的力量的强大。在这6个男性的身后，主人及其兄弟端着酒随着喊声吟唱，表示祈求。三位摩公坐在首席位置上念唱着经文，歌颂祖灵。整个房间回响着一种深沉、庄严、神圣的和声。
祭祀完屋神，大家开始自由唱歌，通宵达旦。
祭祀四方神灵是在第二天天刚亮时举行。倮倮人认为四方神灵既可以保佑人，也可能伤害人，所以一定要祭祀。他们在屋外设一个祭祀台，杀一公一母两只鸡，呼唤各地的神灵鬼怪来此地接受主人的祭祀：
四方的鬼怪，全部来，谁还没有来，请快出来，请接受主人家的祭祀，主人今天有意祭祀你们，请你们快快来，享用祭品，并保佑主人家养鸡鸡好，养牛牛壮，吃完后，请你们快快回去，不能在这里久留。
祭祀祖灵是在将所有其他灵魂祭祀以后进行的。仪式前主人还要在屋子的里外念咒语驱逐邪灵。祭祀时杀3只公鸡，一只祭祀祖先，一只祭祀屋神，一只驱逐邪灵。摩公念咒语，希望祖先和家里其他人进屋来，不要将邪灵带进来，希望祖先保佑后人生活富裕，子孙满堂。
通过祭祀屋神仪式，可见倮倮人对祖先神充满崇敬，而对力量强大的外神，更多的是软硬兼施，反映了倮倮人对自然神灵的态度。正如弗雷泽《金枝》所言：“人在努力通过祈祷、献祭等温和谄媚手段以求哄诱安抚顽固暴躁、变幻莫测的神灵之前，曾试图凭借符咒魔法的力量来使自然界符合人的愿望。”[4]越南倮倮人也不例外。
二、倮倮人追求肉体与灵魂合一的观念与祭祀仪式
倮倮人认为男人有9个灵魂，女人有8个。倮倮人用灵魂观念解释人的健康与寿命。当一个人灵魂与肉体合一时，人才有生命力，一旦灵魂离开肉体，人就会生病，严重的会死亡。怎样让灵魂回归肉体，增强生命的活力？必须马上请摩公帮助找回灵魂，怎么找回呢？一定要做法，举行祭祀仪式，呼唤灵魂，称为“依苦”，即“招魂”。招魂仪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对生病的人进行的，另一种是增强生命力的。
（一）以治病为目的的招魂仪式
倮倮人认为当一个人得病、变得很虚弱时，是因为其灵魂丢失了。这些灵魂中的某一个或者是被鬼怪缠住不能脱身，或者被鬼怪吸引、诱惑导致灵魂离开肉体，到处游移，找不到主人，致使主人生病。
生病时的招魂仪式要请摩公占卜，找出病因，即通过占卜看是哪里的鬼怪在作祟主人。占卜的法器为石头、鸡蛋和竹签。
石头。选择一个2～3斤的石头，用绳子拴着，从屋梁吊下来，摩公念各种鬼怪的名字，看石头的走向，以确定主人灵魂被什么鬼怪牵走。
鸡蛋。用生鸡蛋在病人身上滚，一般是哪里不舒服就滚哪里，边滚边念咒语，呼唤鬼怪进入鸡蛋内。念完咒语，摩公把鸡蛋拿到嘴边哈三口气，放到水里煮熟后，拨壳，切成两半，用两半蛋白占卜，摩公说那蛋白上，就像照相一样，将病人的灵魂是被什么鬼怪缠着写照得清清楚楚。
在苗旺县的格档村摩公占卜用鸡蛋，是将鸡蛋在病人身上滚，打开放在有水的碗里，摩公用一根签搅动，看鸡蛋的走向和形状来确定是什么鬼怪。
一旦确定是什么鬼怪将病人灵魂缠着，摩公就知道该用什么法式来驱鬼招魂。
鬼分家鬼和外鬼，也分恶鬼和善鬼。外鬼多半也是恶鬼，首先要劝其离开，尽量哄他，给他3天选择，如果病人好了就杀牺牲祭祀他，如果不好就不杀，而且会将其驱咒到地狱。家鬼多是善鬼，要尽快满足他的要求，他要求杀猪，就得尽快杀猪。
摩公在经咒中都告诉鬼怪：“不要纠缠病人的魂，我们献牺牲给你们，这些牺牲替病人跟你们走，不要再找他们了，快快走，要是你还不走，我就会把你千刀万剐。”同时摩公还要不断地呼唤病人的灵魂：“某某，快会来，你的家人在等你！啊！快回来！”
（二）以增强生命力为目的的招魂仪式
倮倮人认为，一个人外出时，灵魂会因为惊吓或诱惑而离开肉体，到处游移。因此，每个人都应当在适当的时候举行一个招魂仪式，以增加生命力。
苗旺县格档村一个31岁的年轻人，因为经常外出挣钱，2006年他生日前后，请摩公为其组织了一次“生日”礼。
摩公帮助设祭祀台，拉两块布，从屋顶的90度的直角斜拉下来至祭祀台上，宽约60厘米，长约2米，布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白色，背面是黑色。这条布代表引领灵魂归来的桥。桌上烧9根香、摆9个酒杯和9双筷子，意为招9个灵魂回来。杀了两只鸡，一只在家里祭祀用，另一只在屋外祭祀用。
桌子的中央放着他妻子的银项圈，首饰，一瓶酒，桌子旁边的筐里还放了女主人的衣物，摩公说，丢失的灵魂在看到这些熟悉的物品后就会回来。如果未婚，用姐妹和母亲的物品也可以，物品一定要有花的，引魂瞩目的，摩公在桌子旁边摆放了一只招魂的鸡和米饭。
祭祀时，摩公念经。首先是请祖先来保佑，然后才招魂。摩公招魂，就是将丢失的灵魂从其去过的地方一站一站地招引回来，主人丢失的灵魂会在摩公的咒语中回到家里，并顺着飘绕的烟、顺着桥来到祭祀台上，领受主人的祭拜，回到他身上，以增加他生命的力量和年岁。
主人在村口的交叉路口，还设一个小台，是给回来的灵魂指路的。在这个地方放了一块石板，下面掏空，象征桥，石板周围插四个竹子，以免桥断，前方点两根香，引路用，石板上放一张芭蕉叶，上面放祭品，摩公念完经后，就将祭品收走。
摩公念了约一个小时的招魂经。摩公往往根据主人一年所走的地方唤其灵魂到祖先地。送到祖先地以后，摩公要扔牛角占卜，看是否祖先答应帮助主人增寿，如果牛角是两个正面，祖先要将生者的灵魂留在祖先地，一正一负都不行，还得继续念经，再次献上酒肉，要两个向上才是吉卦，祖先同意为其增寿，再杀第二只鸡，煮好后放在台上，鸡头向外，意为其指回来的路。
摩公经文的大意：今天是好日子，祝生日的人健康，他的魂不能乱走，也不能留在祖先地，不能被周围的花色诱惑，他的灵魂应该回来……主人的灵魂要回来了，快让灵魂回到台上，回到主人身上，让他增寿。
念完后，要先用煮熟的鸡腿和鸡翅的花纹占卜，如果鸡腿和鸡翅的骨花纹上，显示的纹是两条花纹线，鸡骨规整，花纹吉祥，表示主人的魂都回来了，也即来年将身体健康，顺顺利利。于是主人和客人都很高兴，大家频频举杯，并送上礼物，祝主人身体健康。否则，主人三天之内不能随便出门。
可以称这个礼仪为“增寿礼”“生日礼”。在研究其礼仪过程中，我们发现其礼仪在外来文化影响下的变化。过去这个礼仪是为老人、常年在外的人或不顺的人根据家里的经济条件和身体状况几年举行一次的仪式。现在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开始重视这个仪式，而且是一年一次。时间一般在农闲或生日前后，人们会在这个日子给主人一些礼物，并说上很流行的祝福语：“生日快乐！”所以许多倮倮青年也常称这个仪式为“生日礼”。
三、倮倮人祭送亡灵回祖灵世界的观念与祭祀仪式
倮倮人对于正常死亡的人祭祀，一般有两次仪式，第一次称为湿葬，主要是埋葬尸体以及将亡者的灵魂送到祖先地，越南倮倮人称那地方叫“马飘”——一个美轮美奂的祖先居住地，那里是倮倮人灵魂的天堂。第二次仪式称为干葬，主要是将灵魂请到祖灵台，供家人祭祀。
倮倮人死后，家里人将死者抬到堂屋的祖先灵牌下，头朝里，脚朝外，意为灵魂应该往外走。主人家要在家族头人的安排下请摩公和打铜鼓的人，还要派人去给亲戚和邻居报丧。摩公来后要先杀鸡占卜、禀告祖灵死者的灵魂将去祖先地，希望祖灵接纳。占卜是吉卦，仪式可以开始。在3天的仪式中，摩公要念经，打铜鼓，亡者的灵魂才能在摩公的指路经中被送到祖先地。
（一）铜鼓仪式
铜鼓是倮倮人葬礼中的重要法器，倮倮人认为死者的亡灵只有在铜鼓声中才能回到祖灵地。倮倮人认为铜鼓是有灵魂的，所以在借铜鼓时，要举行祭仪，或者献鸡，或者献酒给铜鼓神。只有铜鼓的灵魂附到铜鼓上才能引导亡灵。
铜鼓分为公铜鼓和母铜鼓，大的是母铜鼓，小的公铜鼓。鼓面中央为一个十二角形图案，鼓身装饰有不同的花纹，使用时必须雌雄两鼓配合成套，鼓面相对，击鼓者坐于其间，手执鼓槌左右击鼓。
在葬礼上，伴随铜鼓声，人们用舞蹈表达对死者的哀悼，这种祭祀性舞蹈在中国和越南都保留完好。铜鼓乐有12段，每一段的跳法不一样，男女老少都会在铜鼓伴奏下，随鼓点节拍起舞。舞蹈动作有撒秧、栽秧、收割、打谷、捕鱼等劳动动作和手拉手、肩搭肩、跳圈圈等舞蹈动作。
高平省的黑倮倮人中，为死者指路时，摩公坐在堂屋的中央，手里拿着铃铛，嘴里念念有词，他的前面放着一个有盖的筐，筐里装了一只鸡，筐的上面放着一大堆稻谷，为死者送行。死者的亲友、男主人手里拿着刀，女主人拿着衣物，随铜鼓声跳舞9圈，他们的脚步随着铜鼓的节奏舞动，沉重而有力。每个人的头上都摸着一个黑色的印记，听说过去是花脸，现在就用这个印记代表花脸，目的是让他们送灵魂到祖先地后，鬼魂不认识他们，不将他们留下来。
在花倮倮中，过去送葬的最后一天，家族要挑选几名男子跑进树林，全身插满树叶，然后跳着舞从树林里出来，一直跳到办丧事者家里。女婿要带着死者头部的骷髅模型领头跳舞。听说百年前是要带上死者的头部跳，所以对这个支系的倮倮，人们也称砍头倮。现在，无论是中国还是越南的花倮倮都避谈此事。
无论怎么跳，目的都是将死者的灵魂随着击鼓声、舞蹈、指路经，翻山越岭沿着祖先迁来的路线返回远在中国的祖灵地。
不是什么人都能用铜鼓。20岁的，只要生了小孩的就是“老人”，没有生小孩的，40岁也不能算“老人”，在这里“老人”是一种社会化的标志，“老人”才有资格享用铜鼓。没有男孩的人也不能用铜鼓指路，生前收养了男孩的则可以。
年轻人死于非命的，不能将其灵魂指向祖灵地，没有跳舞、唱歌和铜鼓。
（二）指路仪式
指路仪式是摩公为亡灵开路，将亡灵一站一站的送回祖先居住的地方。这是河江省苗旺县上坝村花倮倮人的送魂线路：
Mamang－Makuo－Mamong－Mangzhui－Jiya－Mawa－Mabang－Keduo－Maja－Hedang－Aodang－Xiaoguo－Jiangda－Iemo－Duolie－Mbiduo－Gubei－Wurong－Nuorong－Rubei－Baobei－Hongbei－Nduonda－Renda（china）Tongda－Magongliluoruo－Magangfa－Xiulayahoruo－Dielaguhoruo－ Miruoduo－Mimimizhongguo－Mimiminibang－Nangbang－Kemoyegailie－Migongbo－Nimongzhong－Nifulin－Gedang－Yemei－holi－Mimiminielang－Mabiyou－Mabiao－Guiguo－Buoguo－Sikuomaguoli－Sidimaguoli－Siluomaguoli－Siduomaguoli－Sidinmaguoli－Sibomaguoli－Solangmaguoli－Nyoukaidelangli－Vokaibolangli－Majiangdanglali－Majiangdonggeili－Shulayuekuorrop－Dielagouhuirrop－Mapiaobuworrop－Mapiao。
送经线路从死者的床前开始，到家门，村寨大门，然后一个地名一个地名的念，到中国再到马飘这个地方。倮倮人的这条线路就是他们迁移到越南的线路，对于在越南境内的线路和地方，摩公还知道在哪里，对于在中国境内的地名，摩公就不太清楚了，摩公认为，亡灵知道，祖先知道，亡灵会回到祖先地。
高平省黑倮倮的指路经也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迁移线路。他们为亡者指路，也是从死者的床前开始，到村寨门口，跨过中越边境，高山、河流，到中国，最后到马飘。
摩公给人指路的线路：
Nabo－Nambia－Humiu－Houwei－Beidie－Pinsheng－Baorou－Budi－Naduo－Ngeze－Yigong－Ndingndie－Namong－Naguo－Masu－Mazhu－Mali－Yirui－Nurui－Mayi－Mazuo－Mazhuop－Mapiao
马飘（Mapiao）看来是黑倮倮和花倮倮的祖先共同居住的天堂。但这“马飘”在中国的什么地方，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
铜鼓仪式和指路仪式是越南倮倮人葬礼中不能缺少的仪式，只有在铜鼓声中，死者才能随着摩公的指路经回到祖灵地，不致成为孤魂，作祟于人。
四、倮倮人祖先崇拜的观念与祭祀仪式
干葬，即请祖灵仪式，时间不定，倮倮人认为刚死的人不能马上做灵牌并将灵魂请到祖灵台，要安葬3天以后，等死者的灵魂变成善鬼以后，才能请。很多家庭是要等上几个月或一两年，但不超过三年。倮倮人把干葬仪式看得比湿葬还要重。他们认为第一次重视的是肉体的处理，而第二次更重视的是亡者的灵魂，灵魂是长久的，你所做的这些，亡灵都知道。而且，由于死者身前可能长久的生病，让家庭的经济负担过重，家里人没有能力隆重祭祀，经过一段时间调整，家里经济条件也好了，可以通过第二次祭祀弥补第一次的遗憾。
（一）追忆亡灵仪式
在第一次葬礼中，死者的身体是躺在堂屋的中央，供子孙祭祀。第二次葬礼，他们要用竹子自制一个死者的替代物为灵台，并将其放在堂屋，上面盖上死者曾经用过的衣物。四周挂满了不同花色的倮倮衣物，这些衣物都是死者的亲戚带来的，表示对死者的祭祀，在祭祀完后，这些物品就要各自带回去。
女人们围着灵台哭泣和吟唱，歌声哀婉。屋外院子里两个男人在对唱，歌颂死者的一生，屋里屋外完全沉浸在对死者深深的追忆之中。
（二）树牌请灵仪式
请祖灵的仪式要三天，要设祭祀台、献牺牲、打铜鼓等，经济条件允许的，要杀了1头牛和9只猪。这些牺牲全部整齐的摆放在院子里，每个杀死的牺牲前都放一块竹子，上面放衣物和一块叶子。由于规模比较大，所以一般会请上3～6个摩公同时进行。
倮倮人相信亡者的灵魂不止一个，但死后，主要在3个地方，一个是在祖灵台、一个是在坟地、一个是在祖先地。所以在这个仪式中，家人既要安抚坟场的祖魂，也要护送祖灵回祖先地，还要请祖灵到祖先台。
在铜鼓声，主人家以及亲戚，男人拿着刀，女人手拿着衣物，开始顺时针的有节奏地在院子里转圈，意为护魂。转9圈，象征9魂。
接着主人坐在院子里，摩公开始念咒语，台上面放着死者的衣物、鞋、身份证等，他们希望死者的亡灵能看到这些东西，知道他们在祭祀，在经咒声中，主人家的姊妹亲戚，要用铜钱打碗，倮倮人认为如果能将碗打碎，发出越响亮的声音越好，意为灵魂听到声音才能收到子孙送给他们的礼物和钱。
整个晚上，主人家都在摩公的经咒声中祭祀着祖灵。第二天天蒙蒙亮，主人家完成了最后的祭祀，请祖灵到祖灵台，跳铜鼓舞。
在屋外，摩公和家里的人还要简单的举行一个祭祀野鬼的仪式，时间很短，只需要几分钟，主人家准备一些食物，如牛肉、牛腿，鸡肉、米饭、酒、衣物等，摩公高喊咒语：“所有的野鬼你们快来，快来享用主人给你们的食物，你们享用以后，就快快离去，并保佑主人家风调雨顺。”然后将一些树叶和一些食物扔出去，人人口里都念念有词。
祭祀完，主人要感谢和祭祀铜鼓，然后请人送回。
大家相互敬酒告别后，按习俗舅舅家把一只牛腿扛走，摩公将牛的下巴背走。
这个仪式的完成也就意味这家主人父母的灵魂已经请到家里的祖先台上了，他们可以享用子孙在家里对自己的祭祀。
在每个倮倮人的长子家中，你都能见到其设在堂屋中央的祖灵台，台上面是用木雕刻的人像，代表着祖先的亡灵，从左到右依次是父辈、祖辈、曾祖辈的灵牌。祖灵请到祖先台后，每逢春节、清明节、七月节、新米节受到子孙的祭拜，另外家中有婚丧嫁娶，生儿育女等大事时，家中如遇天灾人祸或病魔缠身时也要祭祀祖先，一是通报祖先、二是请求祖先保佑。
对于倮倮人来讲，在家里祭祀祖先，一般只祭祀3代以内的先辈，超过3代的先辈，其子孙有一个简单的仪式，摩公主持，将先辈的祖灵从台上请下来，送回到祖灵地，永远的与祖灵在一起。
在倮倮人的信仰中，祖先崇拜占据着重要地位。他们认为祖先魂是善魂，能保佑子孙的平安与幸福。
五、结 语
魂兮归来！倮倮人呼唤灵魂，他们用牛角、竹签、鸡蛋占卜灵魂的去处，用衣物、香呼招灵魂归来，让人的生命充满生机和活力。倮倮人呼唤树神、屋神、铜鼓神、祖先神，倮倮人需要他们的保佑，保佑他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通过倮倮人灵魂观念与祭祀仪式，可见倮倮人对灵魂的理解，对自然世界和生命现象的认识，无论怎样迁徙，无论怎样恶劣的自然环境，甚至战争等等，他们都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他们对跨越边境的北方充满想象，因为指路经告诉他们，他们来自哪里。尽管他们中几乎没有人知道祖灵地“马飘”在哪里，但这似乎对他们不重要，重要的他们深信亡者的灵魂知道，因为他会在铜鼓声和指路经中找到他的祖先。
［原载《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9年第11期］
【注释】
[1]范洪贵：《中国彝族在越南一分为二》，收录于《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第289页。
[2]［越］卢天宝：《铜鼓与河江民族》，北京：文化出版社，1996年。
[3]［越］黄华权：《高平省保乐县的倮倮族》，载《越南民族研究》1975年第2期，第95页。
[4]［英］弗雷泽：《金枝》，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第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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