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本质的要义是以意会符号承载的族群主观信息。真理是客观的,也是主观的,一个命题能否成为真理当是有条件的。前面我们曾批评说,“玛雅文化便是古代玛雅族群通过社会实践产物所表现的主观信息”这样的表述存在严重破绽,所持的理据便是古代玛雅族群在实践过程中产生的主观信息早已随着该族群的湮灭而湮灭,观察的角度在于表现主观信息的族群是否具有鲜活性、即时性。然而我们也须承认,人类社会中确实存在玛雅文化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只不过其存在形式并不直接表现为鲜活的玛雅族群所表现的主观信息,而只能表现为考古学方面通过遗品或遗物而发掘出的主观信息。由此便涉及文化本质另外一个方面的问题,那就是符号。
文化在本质上是主观信息,并且是族群主观信息,更进一步的完整表述则是由意会符号所承载的族群主观信息,此完整表述方可包含文化本质的全部要义。我们说文化本质之精髓是主观信息,文化本质之核心是族群主观信息,而这些主观信息虽然始终脱离不开“主观”的属性,但却不是可以缥缈虚幻而游离于认识对象之客体的,它必须绝对依据或依赖于相应的认识对象或认识客体,并以之作为自己存在的前提。即使是天尊玉皇、阎罗地藏、牛鬼蛇神、仙怪魔王之类纯属子虚乌有而“主观”形成的认识,也是源于客观世界中相近或相类的客体,是这些相近或相类的客体在认识主体方面产生的情事虚构映象和诡诞心理投射。毕竟,虚耶、实耶、真耶、幻耶,凡运动于主观方面的所有信息,必须有相应的客体为其承载依据是也,而在文化学中,作为信息承载依据的客体便是“符号”。
客观世界具有无与伦比的复杂性,仅从存在状态来说,就可以有物质方面的、精神方面的、规制方面的、习俗方面的、心理方面的等。无论是哪种存在状态,它们作为客观存在时自然是其实实在在的事物本身,但作为主观认识之客体和对象时便只不过就是一种抽象的符号,一种承载认识主体对认识客体产生认识信息的中介。比如,牛、马、猪、狗……作为客观世界中的自然现象,如果不作认识主体所刻意要求的认识规定性,它们只不过就是如自己所表现般无所谓“规定性”的存在物。但如果为其加载上来自于认识主体所刻意要求的认识规定性,它们便不再仅仅是客观存在物本身,而是在作为客观实物的同时承载起了人们主观方面的认识信息,比如为其加载上“名称”的规定性,它们便分别被叫做“牛”“马”“猪”“狗”……;如果为其加载上“功能”的规定性,它们便可能分别被叫做“耕牛”“战马”“肉猪”“猎狗”……;如果为其加载上“分类”的规定性,它们便在共同属于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的基础上还具有各自的个性规定,如“牛”属于蹄目牛科牛属,马属于奇蹄目马科马属,猪属于偶蹄目猪科猪属、狗属于食肉目犬科犬属……。由此广而推之,客观世界中的一切事物原本不过只是无所谓名、无所谓称、无所谓性质、无所谓类别的实在自身,它们之所以有其名、有其称、有其性质、有其类别……,有其自身之外附加的一切规定性,主要是因为作为认识主体的人类为了实现对客观世界对象物的认识和理解,而将其作为产生、寓寄、传递、接受主观信息的媒介和载体罢了。在这样的认识情境中,客观事物的存在状态具有必然性,而人们对客观事物存在状态的认识所产生的主观信息则并不具有特定的必然性,如汉语环境中的“牛”“马”“猪”“狗”等声讯信息,在英语环境中则表现为“cattle”“horse”“pig”“dog”……;在日语、德语、法语、俄语……中分别又有各自不同的表现。上述分析确实足以说明,在人类的认识活动中,客观存在的一切事物最终都表现为承载人们主观信息的媒介,这种媒介的文化学意义便是承载主观信息的符号,而通过这些符号承载的主观信息便是文化。
在文化研究方面,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最终都表现为承载人们主观信息的符号。在这个意义上,不仅文字是符号、图像是符号、图腾物是符号、象征品是符号、实物形式是符号、精神产物是符号,而且静态事物是符号、动态事物是符号、事件过程是符号、事件结果是符号……甚至于可作为“认识”和“信息”考察的一切都是或者都可以作为符号。如小草可作为人们认识顽强生命力的符号,星空可作为人们理解浩瀚宇宙的符号,骷髅图形可被人们借用于作为危险物品的符号,警报声讯可作为提醒警示的符号,“宽巷子”“窄巷子”与“锦里”可作为理解成都传统文化的符号,祥瑞神龙可作为象征中华民族伟大精神的符号;新中国成立的众多事实组合可作为表征中华民族洗雪历史屈辱、自己当家做主的历史符号;改革开放带给中国社会的巨大变化可作为认识和理解中国人民奋发图强、和平崛起,以快速的繁荣昌盛而彰显中华文化伟大精神的符号……。总之,只要是纳入文化考察对象者,在承担文化功能方面都可归之于符号。
作为构成文化本质的重要元素,符号是承载族群主观信息的媒介和载体。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客观现象、客观事实都可作为承载族群主观信息的符号,换句话说,任何符号要承担主观信息之产生、寓寄、传递、授受等功能,必须具备相应的先决条件,这个先决条件就是要能够满足族群意会。
所谓族群意会,即是指语言与习俗、世系与血统、信仰与历史、情感与文化等相类相近甚至相同的社会文化共同体的各成员间,能够达到“意随象动”而趋于心领神会的那么一种状态。对于“族群意会”的深刻内涵,中央电视台推出的小品《火炬手》中有一个精彩片段特别能够生动地予以说明。这个片段即白云举左手,黑土马上明白老伴要喝水;白云举右手,黑土即刻明白妻子令自己闭嘴;白云抬左脚,黑土即知老婆需要揉腿;白云抬右脚,黑土便马上照办:亲一口“老鬼”。如果是文化共同体——亦即族群各成员间不能识别、不能理解的符号,就无法完成承载族群主观信息的功能,比如央视春晚小品《招聘》中,靠炸臭干子起家的老板为了招聘具有诚实品质的人才,自己用繁体的“门”字中间加一个“犬”字拼凑组合来考验那些应聘者,而这个生硬拼凑的符号不能收到使人意随象动而心领神会的功效,因此它也就不能承载族群的主观信息。再比如,三星堆出土文物中有七个怪异的文字符号,由于至今尚无人能够识别或破解,亦即它们无法承担或完成族群意会功能,故而也就无法收到承载族群主观信息的功效。不难想象,靠繁体“门”字中间加一个“犬”字以及三星堆未解之谜的七个文字这样一些族群不可意会的符号,根本就不可能承载起族群的主观信息,也就无法完成文化所应有的基本功能,当然也就无法体现文化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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