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本境态合契规律

生命是复杂的,生命是神奇的。不论是单一的生命个体,还是无数的生命总和,也不论是生命结构的某一局部,还是高度综合的系统整体,生命的复杂性都是自然现象中极其少有的。或许一个细胞的复杂性并不逊色于一架航天飞机,而自然界中绝大部分的生命个体所包含的细胞数量都是以千万计、以亿兆计。在原始状态下,一个细胞就是一个生命,它虽然简单,但却已可以承担并完成摄食、消化、代谢、繁殖等全部生命功能;当生命进化到高级阶段时,一个细胞便是一个生命的结构单位和功能单位,它不仅能“安分守己”地完成自己应该承担的使命和职责,而且能够根据生命系统的总体要求,配合其他细胞共同实现生命的功能,生命不仅在自身构造及功能方面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复杂性,而且在与环境、与自然,以及与其他生命的相互关系中也都表现出了恢宏浩繁的复杂性。如果说无限的复杂性是生命存在与运动的一大典型特征,那么在协调各种复杂关系、实现各种复杂功能方面的神奇性当是生命存在与运动的另一大典型特征。我们知道,万事万物的存在与运动都必须遵循一定的客观规律,纯粹不受规律支配的存在与运动是肯定没有的,即使是毫无规则的布朗运动,也须服从分子热运动规律,对于无限复杂的生命存在与生命运动肯定不可以不受规律支配!进而,生命的无限复杂性与无限神奇性又主要接受什么规律的支配?这就是本节将要讨论并试图回答的主要内容。

(一)宗本境态的一般含义

一般情况下,简单事物受简单规律的支配,复杂事物受复杂规律的支配,而像生命存在与生命运动这样超级复杂的事物,其制约与支配它的规律无论如何也不是可以简单得了的。可以想象,鉴于宇宙自然中客观存在着的那些千般万样的生命形态,以及千神万奇的生命现象,其内蕴的客观规律将是一个非常庞大、非常丰富的多元规律体系。正是在这个庞大多元规律体系的共同作用下,生命本身才能够得以以特定的方式存在,并得以以特定的方式运动。因此,无论我们对生命运动规律进行怎样的讨论,也一定不要忘记必须从“规律系统”的意义上去综合性地理解生命运动,千万不可简单地认为某一条规律或某几条规律即可在生命运动中单独发挥作用。然而,出于认识与讨论的需要,我们的着眼点毕竟只能一次聚焦于其中的某一条规律,仅就生命表现出的复杂性、神奇性而言,起作用的众多规律之一便是生命的宗本境态的合契规律。

1.宗本境态语词简析　这里的宗本境态并非我们有意标新而生造词汇,它其实是“宗”“本”“境”“态”各种含义的科学综合。进行这种多重含义有机组合的目的,主要是因为生命现象太过于复杂,如果将生命之宗、生命之本、生命之境、生命之态等多重含义分别讨论,势必产生难以避免的重复与累赘,况且由于这些含义本身天然地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密切关系,不论从其事理性还是从其科学性而言,都不应该将其拆分讨论。不过还需进一步说明的是,作为对生命运动基本规律的探讨与揭示,将生命世界的“宗”“本”“境”“态”多重含义生硬地进行罗列表述并非讨论的最终意义,而是想通过以多重含义有机组合为基础,进一步挖掘各要素之间互适互合、相印相契而共同支持生命运动的那么一种本质联系,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真正实现对规律的理解和认识。

(1)生命之宗:何为生命之宗?现代科学研究确切地认为,任何生命的表现与存在绝不仅仅是其生命体自身,“即时表现”的所有生命体都可追溯到遥远的往古,如现实社会中的任何一个人,除了确切地是其自身以外,还可向上追溯到自己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高祖父母、天祖父母、太祖父母、远祖父母、鼻祖父母……一直到古猿甚至原始地球条件下构成第一个有机化合物的原始物质。不仅人的生命如此,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无不如此。而所谓生命之宗,其实就是指的演化出即在生命的根、源、祖、种等含义。用现代科学的解释,它主要是指构成现实生命的遗传基因。

(2)生命之本:何为生命之本?“本”是一个多义字,在古汉语中以“木”下一横谓之“本”,以表示草木的根,并由此推演出表示事物的根本之意。在“本”的众多含义中,其常用义之一还用于表示“自”“自身”或“自己这方面的”等含义,如本身、本位、本人、本省等;同时,它还表示生命的存在状态,一方面是指生命体自身带有根本性质的规定性,亦即生命的基础或本质;另一方面是指被考察、被关注条件下正在进行过程中的生命,也就是前面讨论生命的本质时曾经提到过的即在状态的生命。

(3)生命之境:何为生命之境?此处的“境”字含义比较明确,那就是环境。因此,所谓生命之境,其实就是指生命赖之以存在与运动的环境。任何生命在任何时候都不仅仅是其自身,它同时还是环境的产物及组成部分,此观点在第四章《生命的本质》之“生命是即在与环境的统一体”中有专门讨论。

(4)生命之态:何为生命之态?“态”的基本义并不复杂,多用于表示形状、情状等含义,倒是其组词比较丰富,如姿态、动态、体态、变态,以及态度、态势、态貌、态状等。此处所谓的生命之态,除据其基本义表示生命的形状、情状以外,还表示生命状态与形态等。

2.“合契”的语词含义　以上简要地辨析了生命之宗、生命之本、生命之境、生命之态的语词含义,为了便于加深对“宗本境态合契规律”的理解,有必要对“合契”的含义稍作一番简单的介绍。相对而言,“合契”在这一规律的表述中居于中心语的位置,承担着此一规律的核心要义。它在现代社会不太常用,但在古代社会的军事、商贸,以及日常生活中却有着较高的使用频率。自先秦以降,朝廷传达命令、征调兵将,以及民间的金融商贸、驿传邮递等诸多事务,人们通常习惯于使用以金属或竹木制作的符契作为信物,使用时双方各执一半,合之以检验真假故名合契。如《韩非子·王道》中即有“符契之所合,赏罚之所生也”的说法,《后汉书·张衡传》也有“合契若神”的使用。古人一般以符契两半对合而效,故将合契引申为相符合、相一致,以及融洽和合等含义。正是在俨若符契相合那般相符合、相一致,以及融洽契合等含义的基础上,我们将其用以表达生命运动“宗本境态合契”这一基本规律,旨在于说明生命之宗、生命之本、生命之境、生命之态诸因素互适互符、融洽和合的本质联系,生命的宗本境态合契关系模式见图6-2。

图6-2　生命运动“宗本境态合契”关系模式图

(二)宗本境态合契的理解要点

生命是自组织物质正在进行的生物运动过程状态,作为实在而确切的生命现象,生命体的存在及活动是可以观察感知的。通常,人们习惯于以观察、感知到的生命现象为生命,这在一般意义上固然没有错,但是,不论人们直接观察感知到的生命现象,还是借助仪器间接观察感知到的生命现象,那都远远不是生命的全部。比如,人们看见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正在游戏玩耍,通过它正在进行的生物运动过程状态即可理解到它是一个生命,而且毫无疑问会将它所表现的全部生命现象理解为熊猫这个生命体自身,对于它是如何产生的,为何能够存在,为何能够进行一系列的生命活动进而表现出那一整套活泼可爱的生命现象等问题,几乎不会有人在意。当然,一般人不在意情有可原,但作为生命文化研究对生命运动规律的探索则无论如何也不可回避以上那些比较根本性的问题。

1.生命“自我”的相对性　现代科学研究早已证实,任何生命体肯定首先是它自身,但作为完整、准确的生命意义,则它远远不仅仅是它自身。仍然沿用前面的例子,那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除了是它通过“顽皮、活泼形象”表现的自身以外,它还是集中表现着数十亿年生命演化信息的一种遗传载体,它同时又是一大堆宇宙自然物质元素特殊的组织方式与运动方式,它与其他生命体一样既是环境的构成成分又是环境的特定产物……。大熊猫的生命是如此,岂非能有什么生命形式可以或者能够不是如此?

生命运动规律是通过生命状态、生命形式、生命现象所反映的生命运动内在的、必然的、稳定的本质联系。对于无限复杂的生命运动来说,它所内蕴的那些富含必然性的本质联系也是非常丰富的,比如说生命之宗、生命之本、生命之境,以及生命之态等各种要素之间的深刻联系,就是生命运动内在联系中的重要成分。大凡是处于正在进行生物运动过程状态的生命体,如果没有父母的生蕃化育,没有受之于数十亿年生命演化一脉相承的遗传基因,它是不可能表现出任何生命现象来的。进一步说,通过生命之宗所表现的生命现象,其内在的联系是非常严格、非常特定的,瓜豆龙凤的直接后代只能是瓜豆龙凤,绝对不可能出现种瓜得豆、养龙生凤的荒诞怪事。可见,“现象着”的生命与其宗果然如古代的符节那般合契,如果不合契,什么样的生命都将归于湮灭。

2.生命“内在”的规定性　大凡是处于正在进行生物运动之过程状态的生命体,除了可感可知的表现形式与现象以外,任何生命体都本质性地存在着仅为它自身而非他物的内在规定性。马之所以是马,牛之所以是牛,并非仅人为地为它们确定的称名相异,实则是牛马松梅等各种生命体内在的规定性各不相同。虽然生命的形式大相径庭,生命的现象各异其趣,但每一种生命或每一个生物体都有它自身质、形、属、性等方面的基本规定,凭着这些基本规定,每一种生命在自然界中都合乎逻辑地据有自己的位置,都能在生命运动过程中表现出相异于它类的基本特征,这样的一系列内在规定性便是我们所谓的生命之本。明确了生命之本的内涵,即可进一步探讨它与其他诸要素的内在联系。不难理解,生命之本不仅是各种生物在自然界中“安身立命”的基础,是它生命可资存在与运动的基本前提,而且是它承载生命宗源、适应生命环境、表现生命状态的生物学依据。正是因为有生命之本与生命之宗的互相对应,与生命之境的互相适应,与生命之态的互相因应,才有了自然界中那许许多多生动活泼、妙趣横生的生命。如果定要考察生命运动内在的、必然的、稳定的本质联系,生命之本的一系列内在规定性,以及与生命之宗、生命之境、生命之态如应符节般的合契,肯定当属于既无悬念又无疑义的本质联系。

此外,大凡是处于正在进行生物运动之过程状态的生命体,无时无刻不在与内外环境之间进行着须臾不可或缺的生物因应。生命是环境的产物,同时也是环境的组成部分,从根本上说生命就是生命体自身与环境的有机统一体。无论如何强悍的生命,如果没有相应的环境予以支持,其结果必然是衰败而亡,自然界中曾经最强大的恐龙,人类社会中曾经无比枭雄的萨达姆,都因为环境扞格难容而最终走向湮灭;相反,即使是孱弱无比的生命,如果能得到相应环境的支持,它即能够比较长久地延续生命,自然界中已经数十亿年绵延不绝的古细菌,人类社会中据称活过两百岁的李清云,都因为善与环境良好适应而延续生命。可见,不论什么样的生命,与环境相适应即生,与环境不相适应而亡,生命本身与环境必须能够融洽契合,如此方可确保生命的存在与运动。

3.生命“外表”的特殊性　不仅如此,大凡是处于正在进行生物运动过程状态的生命体,不仅其内在有独具特质的规定性,而且其外部表现也都有着仅为自身所特有的形状与状态,如蛇体细长而善窜伏,企鹅脂厚而耐严寒,沙蓬矮小而纤娇玲珑,白杨高大而婆娑伟岸;又如虫草冬夏有别,蟪蛄春秋异然,合欢花如锦绣其叶昼开夜合,梧桐树若华盖其枝冬枯夏荣……。总而言之,生命的种类丰富多彩,生命的状态绚丽多姿,而且地球上70亿人个个不同,自然界中三四十万种花卉般般各异,由此观之,任何生命都是其“态”的集中表现。然而,世界是普遍联系的,复杂的生命更是普遍联系的,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肯定生命是一系列形态、状态的集中表现,但却也不能简单地认为仅仅是“态”的集合就一定可以表现为特定的生命。所谓淮南淮北,桔枳变异,至少可以说明环境对生命状态的影响。进而言之,一切生命状态都是生命本身内在本质的表现形式,由此即可说明生命内部那些根本性的因素对生命状态的影响。同样的道理,如果向无限深刻处追溯,生命的一切状态最终必然受承于作为生命之宗源的遗传信息,这也从根本上说明生命之态必得受制于生命之宗的基本道理。

以上我们简要地分析了生命之宗、生命之本、生命之境、生命之态相互之间的关系,恰如图6-2所示的那样,生命运动的宗本境态本来就是一个相合相契、融洽统一的有机整体,这种相合相契、融洽统一的有机联系便是生命运动内部必然而稳定的联系,换句话说也即是生命运动的基本规律。可以想象,如果压根儿没有生命之宗、生命之本、生命之境、生命之态的任何一个方面,自然界中也就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生命;同样的道理,如果虽有生命的宗本境态而无它们相互之间的有机结合,自然界中根本不可能有生命的存在和生命的运动。以上分析说明,生命的宗本境态合契问题是生命存在和运动一个根本性的问题,理所当然也是一个基本的规律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