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之前作为地方神的关羽信仰

1.北宋之前作为地方神的关羽信仰

正如井上以智为⁽⁷⁾、刘永华⁽⁸⁾、王齐洲⁽⁹⁾等人所指出的那样，至晚在唐代时关羽信仰已经出现。但就我所见，北宋末为止，浙江全省范围内尚还没能见到一座祭祀关羽的专庙。这一事实说明，作为民间信仰的关羽神信仰，尚未在浙江地区传播。其原因可能是，关羽神这时还不过是一介地方神，在特定的地理范围内得到祭拜⁽¹⁰⁾。

关于北宋之前的关羽神是地方神这一点，诸先行研究还没有提及过。接下来就围绕这一点，对其展开分析。

众所周知，现存关羽祠庙中历史最悠久的是，位于湖北省当阳县玉泉寺内的关羽庙（显烈庙）。至晚在唐代中期，该庙就已存在。北宋绍熙二年（1095），玉泉寺的关羽庙被朝廷赐予“显烈”庙额，接下来的崇宁元年（1102），朝廷加封关羽神为“忠惠公”。大观二年（1108），朝廷又把其封号提升为“武安王”⁽¹¹⁾。关于北宋末至南宋初期对关羽神的加封，井上以智为认为当时的金国对宋朝构成威胁，为了抵御外敌，宋朝军民企求得到关羽神明的加护。他断定说这反映了当时国家、民族的心理需求，即在危难之际，承认关羽神具有克服艰难困境的威力⁽¹²⁾。另外，郭松义则把它理解为王朝中央为了神化关羽而授予的⁽¹³⁾。但是他们两人均没能举出史料支持他们的推论。

据Hanson、须江隆等人的研究，宋王朝在授予神灵封号、庙额之前，都需要有地方上的人士向当地长官（知县、知州）等申请，再由他们向上一层的转运使申报，最后转运使把地方上的意愿传达给中央。中央在审核神灵具体的灵异事迹后，再决定是否授予神灵以封号或赐额⁽¹⁴⁾。也就是说，宋王朝之所以授予神灵以封号，是出于地方上的请求，满足民间社会的需要，并非是有意去神化一些没有民间基础的神灵。松本浩一指出，宋王朝操作、运用加封、赐额政策的意图，是为了严格区分正祠与淫祠，在用正祠去教化百姓的同时，对蛊惑人心的淫祠则实施弹压的措施⁽¹⁵⁾。针对关羽神的加封、赐额，应该放在这样的政策背景下才能得到正确的理解。也就是说，前述忠惠公、武安王之类的封号，是当时祭祀政策的一种具体操作。

为了补充说明上述的推断，下面来看一下南宋淳熙十四年（1187）加封关羽神的碑文——南宋荆门军萧轸所撰的《加封英济王碑记》⁽¹⁶⁾：

淳熙十四年襄阳王公袭世其家拥郡麾，谓王之有功于民也，前列其状于部使者，上之朝廷以求加封。褒崇节概，不吝爵号，赠曰英济，宠渥极矣。

也就是说，当时任荆门军的知州王铢通过转运使向中央王朝谋求加封，最后由朝廷授予“英济王”的封号。另外，关于关羽神的灵验事迹，同碑记写到：

邦人于王，食焉必祀，事焉必咨。奚求弗获，奚祷弗应。曰雨而雨，曰阳而阳，王之力也。疫疠不作，饥馑不臻，王之恩也。盗贼屏息，田里举安，王之荫隐也。

记文中谈到的关羽神灵异事迹，主要是保护当地不受旱灾、洪水、盗贼的侵扰。而王朝进行的加封，也是因“确认”这些灵异事迹而进行的。南宋孝宗皇帝在其敕文中谈到：

敕曰：荆门军当阳县列神壮缪义勇武安王，名著史册，功存生民，一方所依，千载如在。……爰启王封，仍加美号，岂特显尔神威德之盛，亦以慰此邦父老之情。尚祈灵助，服我休显，可特封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奉敕如若牒行，淳熙十五年（1188）十一月二十一日。⁽¹⁷⁾

由该敕文可知，关羽神的加封是应当地“父老”的申请而进行的。按“英济王”不过是关羽神在有宋一代加封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以此类推，北宋时代的加封也是当阳县的人通过地方官向上申请的一种结果。因此，前述郭松义所主张的中央王朝刻意神化关羽的说法是没有什么根据的。另外，宋代对关羽神的加封、赐额，其对象都是当阳县玉泉寺的关羽庙及其主神关羽。而北宋后期，女真人对宋朝的威胁，主要是在与之接壤的山西省、河北省等华北地域，而当阳县位于湖北省中部，受金兵侵扰的可能性极少。因而当阳县的人们为了击退外敌入侵，求助神灵保护的可能性极小。也就是说，前述井上以智为提出的为了求助关羽神佑助国家免受金兵入侵的观点站不住脚⁽¹⁸⁾。

关于北宋中期关羽祠庙的分布，熙宁八年（1075）山西省沁州人李汉杰在其为沁州关羽庙执笔的碑记中说“迄今江淮之间，尊其庙像，尤以为神”⁽¹⁹⁾，即当时关羽神主要在江淮之间受到祭拜。该碑记中提到了广西荔浦县有关羽庙，而沁州的庙则是因为当地人在广西征战时，因荔浦关羽庙显示灵异，战争胜利后回到山西故乡，为报答关羽神灵异而兴建的。另外，山西解州的关圣庙，保存有北宋元祐七年（1092）的庙记⁽²⁰⁾。由这些事实可以推知，北宋时代，关羽神已在中国数个省的范围内受到崇拜，但其核心地区，却是在江淮一带。

总之，宋代对关羽神的加封，也是同其他神一样，是应特定地区人们的要求而以特定的庙宇、神像进行的。这一时期，关羽神还不过是受到特定地区的人们所祭拜的一位地方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