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时期浙江省境内关羽庙的出现

2.南宋、元时期浙江省境内关羽庙的出现——道教的干预

KleemanKleeman的研究表明，宋代以来，在文昌（梓潼神）信仰向全国范围内扩大、普及的历史过程中，道士阶层曾在其间发挥了重要作用⁽²¹⁾。但这一时期，道士阶层也积极参与推动关羽信仰走向全国这一历史事实，却还没有引起学者们的足够重视。下面，通过考察浙江省及周边地区关羽信仰的出现，揭示道教的参与和关羽信仰壮大之间的关系。

就笔者所见，南宋初浙江境内首次出现了关羽庙。下面我们来看两则南宋时期的史料：

清元真君、义勇武安王庙：在西溪法华山，绍兴三十二年（1162）建。一在半道红。⁽²²⁾

义勇武安王祠及清源真君庙：一在西溪法华山；一在半道红街。⁽²³⁾

上述两则史料所载为同一事项，从中可知南宋初年杭州出现了关羽庙。南宋时期，杭州以外的浙江其他地方也可能出现了关羽庙，这一情况可从明清时期的方志中得到确认⁽²⁴⁾。综合这些事实，可以得出南宋时期浙江境内出现了关羽信仰现象这一结论。

咸淳《临安志》及《梦粱录》虽记录有二处关羽庙，但均与“清源（元）真君”一道被祭祀（或者说祠庙挨在一起）。据先行研究可知，“清源（元）真君”是二郎神⁽²⁵⁾。而按宋代制度，“真君”是属道教神的封号，可知清源真君是道教神。关羽神与道教神二郎神放在一起被祭祀，这说明道教已把关羽神收入到自己的神灵体系中。下面我们再来看一下明代《西湖游览志》的一则记录：

关王庙：在义和坊，以奉汉寿亭侯关云长者。宋嘉定（1208—1224）间建，元末燬。洪武三年（1370）道士吴一清重建。⁽²⁶⁾

始建于南宋嘉定年间的杭州义和坊的关羽庙，元末时毁于火灾，明初由道士吴一清重建。明清时杭州众多关羽庙中，此处被尊为关羽“祖庙”⁽²⁷⁾。从洪武三年道士重建关羽祖庙这一事实，可以推断南宋时该庙可能也是在道士的策划下兴建并由其进行管理的。

接下来我们不妨来了解一下浙江周边地区关羽庙的兴建情况。据史料记载，南宋时期江苏省的苏州、南京也开始出现关羽庙⁽²⁸⁾。由明清时的记载来看，这些庙宇的管理者多是道士⁽²⁹⁾。

另外，南宋时期还出现了张天师召关羽神大战蚩尤的传说。明初时的苏州关羽庙尚保留有南宋时期的碑记⁽³⁰⁾。据明初陈耀文《天中记》载：

宋真宗祥符年间（1008—1016），解州盐池减水，帝遣使持诏至州祈祷。使至，夜梦城隍告曰：盐池涸者，患在主盐池之神蚩尤也。昔蚩尤与轩辕黄帝争战，帝杀之，至今遗迹尚存。闻朝廷创立祖殿，蚩尤怀仇，故谒盐池耳。使者闻神语觉，因奏于帝，既而蚩尤数数构患形诸梦寐。群臣具奏，遣使信州龙虎山，语天师至阙下，举英勇一将制之。天师奉旨召来，即蜀关将军，乃真君也。召至现形，帝故喻之，乃命往解州剿除蚩尤，盐池如故。帝遣王钦若赍诏至玉泉山致祭祠下，以谢神贶，复新其庙，赐额曰义勇武安王，徽宗朝加封崇宁至道真君。吴郡关祠宋刻⁽³¹⁾

上述碑文描述北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山西解州盐池发生减水之灾，张天师召唤其所管辖下的关羽神，使之显形剿除蚩尤，此后盐池恢复常态。为答谢关羽神显灵，真宗皇帝特派遣王钦若前往湖北当阳关羽祠庙进行祭祀，并修建其庙，赐予义勇武安王。同时，徽宗年间又赐予关羽神以崇宁至道真君的道教神号。如前所述，“武安王”称号是北宋末年徽宗皇帝时授予的，大中祥符年间，尚无授予民间神灵以“王”的制度，因而可知上述记录纯粹是一与历史事实不相符的传说而已。关于该传说，井上以智为认为产生于元代，国内学者也多持类似观点，但从该碑文来看，至晚在南宋中期时该传说便已在江南地区流传。正如唐代佛教把关羽作为伽蓝神吸收到佛教神灵体系中一样，道教中的正一派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把有着广泛民间信仰基础的关羽神改造成道教神灵，并伪造出“崇宁至道真君”这样的道教神号⁽³²⁾，同时制造了张天师管辖关羽神的上下级关系。

根据上述，江南地区最早的关羽祠庙是南宋时期（其源头有可能追溯到北宋末）由道士兴建的，并且还出现了张天师召唤关羽神大战蚩尤的传说，可以推断，南宋时期关羽信仰在江南地区的传播，是与道士的活动分不开的。即正一派道士的活动使得关羽信仰出现在江南地区，并逐步得到推广。

元代时期，关羽祠庙的分布已遍及全国各地。元郝经所撰的《汉义勇武安王庙碑》中写到：

其（关羽）英灵义烈遍天下，故所在庙祀。福善祸恶，神威赫然，人咸畏而敬之，而燕赵荆楚万笃，郡国、州县、乡邑皆有庙。⁽³³⁾

按郝经的说法，关羽的英雄事迹天下闻名，因此全国各地都有其祠庙的分布，其中最为普及的燕赵、荆楚一带，从大都市到穷乡僻野都能见到其祠庙。

这一时期，有关浙江各地关羽庙的记录还非常少见，但从零星的记录来看，一些原本没有关羽祠庙的地方，也新出现了其专庙，说明南宋以来的关羽信仰仍在浙江流传并有所扩大。如元至正十九年（1359），胡大海率领的朱元璋部队在攻打绍兴城时，驻扎在城内的张士诚辖下的官僚们为了求得神灵的保佑，前往城隍庙和武安王庙祈祷⁽³⁴⁾。有关城隍庙，20世纪30年代邓嗣禹就已指出城隍庙与道士关系密切，大多数城隍庙由道士管辖⁽³⁵⁾。考虑到南宋时浙江一带的关羽祠庙主要由道士兴建并管理这一事项，绍兴武安王庙由道士管理的可能性也较大。另外，元人冯福京所编撰的《昌国州图志》中，也能找到关羽庙的记录⁽³⁶⁾。除了上述例子外，浙江周边地区这时也新出现了一批关羽庙。如徽州府、苏州府、福建兴化军⁽³⁷⁾等。接下来，我们来看一下徽州府、苏州府的事例。

义勇武安王庙：在东门内之乌联山旧万山堂基。盖王之义勇，古今所称，其庙遍海内有之。此庙元至大元年（1308）建，至正壬辰（1352）兵后庙仅柱立，且素无常住道士以盂饭自给。……婺源县关武安王庙：在四都大仙观，元天历己巳（1329）邑人汪光辅舍地，道士魏一无建，王双溪宾为记，道士程敬虚书其灵迹。⁽³⁸⁾

关王庙：祀汉寿亭侯关云长也，在武状元东大街。元甲午岁（1354）道士李原祐建。一在常熟县西，至正二年（1342）建，一在崇明县沙宝观之左。⁽³⁹⁾

由上述两则例子可看出，元代时徽州府及苏州府的关羽祠庙都在道观旁，并由道士创建、祭奉，这一现象说明元代时江南地区关羽信仰的传播、扩大是与南宋以来的道教把关羽神吸收进自己的神灵体系分不开的。

总之，从南宋开始，浙江省范围内也出现了关羽祠庙。但与江淮地区及华北相比，宋元时代浙江省关羽祠庙的数量还非常少。就我所见，宋元时期的关羽祠庙中，没有一处能找到官府曾参与其修建活动的例子。因此，这一时期关羽祠庙在江南地区的传播，主要是在民间社会中进行的。作为一个外来的神灵信仰，关羽祠庙的出现、扩大，是与以正一派为代表的道教组织把关羽神吸收到道教神系中分不开的。关羽信仰在江南地区的生根发芽，主要是由道士阶层推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