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海宁胡令公庙——胡则信仰的蜕化
接下来我们探讨一下杭州府海宁县的事例。杭州府海宁县长安镇有一座胡令公庙。清代该庙尚保存有元代杭州路盐官州(明清时称海宁县,乾隆年间以后称海宁州)儒学教授徐圆所作的《胡令公庙记》(55)。《海塘录》所收的《胡令公庙记》中载:
令公姓胡名暹字进思,婺州东阳义乌人。唐宪宗朝(806—820)佐中丞裴度平淮西,以功升武任将军。宣宗时(847—859)奉命至海昌召禅门齐安国师演法,谢恩就坐而化。将军回至长河,过海神祠,亦立化于庭,有司申闻,宣宗遣桑、称二御带,追封齐安为悟空禅师,进思为申平将军,与海神共祀。至宋康王南渡,乘骏过长河,无船可渡,入庙叩之。出门忽有大舟迎王。王问其名,居曰桑、称二姓,本里胡进思家人也。建炎元年(1127)王遣官召胡进思并桑、称二人,里中并无,因庙中有胡将军碑载将军往海昌召齐安国师事迹,州官申复,降诏敕封令公、海神与桑、称皆进王号,并祀土谷庙,号威烈赫灵之殿。泰定间(1324—1327)复有方太守入庙祷祀,蝗不入境之异。其父方虚谷任婺州路,备知公事迹,婺州现有永康县胡公祖庙。太守命里人重立碑石云。(56)
该碑文所记的事迹显然并非历史事实,不过是当时当地的民间传说而已。这一判断基于如下的理由:第一,关于胡暹的生平,碑文说他是婺州(东阳郡)义乌县人,唐宪宗时因军功升任将军,但遍查现存义乌方志及其他地方文献,无法确证历史上义乌曾有胡暹其人。第二,碑文中说胡暹字进思,而五代末期的吴越国有一位名叫胡进思的大将军。他发动军事政变,把钱俶立为吴越国王,数月后“进思疽发背而卒,越人快之,以为阴灵之诛逆也”(57)。也就是说,吴越国的民众对胡进思发动的政变心怀不满,在他生瘤暴死之际,大家欢欣鼓舞,并相互传言这是恶有恶报的结果。通过这一记载,我们可知胡进思的事迹已在当时民间社会渗透(58)。因此,碑文中胡暹的字为“进思”的说法,很有可能是借用了吴越国大将军胡进思的名字(59)。第三,齐安婉言谢绝了皇帝的招请,随即坐化以及胡暹经过海神庙前“立化”这两个情节,显然属于虚构,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发生的。再者,碑文中说唐宣宗分别封齐安、胡暹为悟空禅师和申平将军,与海神一道祭祀。《五灯会元》收有齐安禅师的传记。在该传记中,完全没有出现胡暹这一人物,同时关于齐安禅师的死,“师后不疾,宴坐示灭,谥悟空禅师”(60),完全看不出唐朝皇帝召请齐安演法及齐安谢绝召请的要素。另外,“悟空禅师”是齐安禅师的谥号,并不是唐朝皇帝宣宗所追谥的。第四,南宋初年康王赵构南渡之际,令公显灵出船迎接康王的情节显然属于虚构传说。现代调查表明,杭州、嘉兴、湖州等地民间流传着许多当地神灵,在北宋末年南宋初年宋高宗南渡时显灵护驾的传说,海宁长安镇的胡暹神显灵迎驾,不过是众多救驾传说中的一个。第五,碑文中说宋高宗授予胡暹、桑、称、海神以王号,如果这是历史事实的话,那么对神庙有着详细记录的咸淳《临安志》对此庙应予记载,但事实情况该志完全没有留下与此庙有关的内容。总之,就上述几个方面来看,碑文中所载的唐宋时期胡令公及其显灵事迹不过是元代时的民间传说而已,历史上可能并无胡暹此人。
但该碑文末尾中说到,宋高宗在授予胡令公神以封号的同时,还赐予了“威烈赫灵之殿”的庙额。由前述“胡记”可知,“赫灵”两字是南宋高宗皇帝赐予永康方岩胡则祖庙的庙额。因此,海宁胡令公庙中的“威烈赫灵之殿”说法,很可能借用了永康方岩“赫灵庙”的叫法。最后,该记文说太守(盐官州长官)父亲方虚谷(61)曾经任过婺州路的地方官,对婺州胡公事迹较为详熟,现在永康县尚保留着“胡公祖庙”。文中的“胡公祖庙”,不用说就是永康县方岩山上的赫灵庙,如是这样的话,海宁长安镇胡令公庙的祖庙就是永康县方岩的赫灵庙,因此,海宁长安镇的胡令公庙很可能就是胡则庙。另外,前述杭州显应庙的史料记载中谈到胡则任杭州知州期间,杭州没发生过潮灾,据此可知杭州民间把胡则与平息潮灾的灵力联系在一起了,如是这样的话,海宁的胡令公(胡则庙)传说中,胡令公(胡则)与海神一道祭祀,也是很自然的事。据此可知,海宁的胡令公神的人物原型很可能就是胡则。
总之,海宁的胡令公信仰,原本可能就是胡则信仰转变而来的。但是,胡则是婺州永康县人,其生前事迹中没有一处与海宁直接相关。正因如此,虚构出胡暹这一历史人物,使他与海宁本地发生联系,并编造出宋高宗南渡时的显灵传说及高宗赐予其封号等情节,由此胡令公(胡则)信仰便在海宁扎下根,受到了海宁当地民众的广泛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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