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胡同和绕远路

西班牙和尼德兰的政治经济发展路径跟英法不同。就算英法在17世纪拥有欧洲最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它们仍然算是晚发的帝国主义。在17世纪晚期以前，英法从殖民地中获益很少，也不太受其殖民地影响；而西班牙在16世纪、尼德兰在17世纪就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国家，而且从欧洲之外获得巨大财富[1]。

本章首先要问为何早期近代欧洲帝国没有发展出资本主义，其中会特别分析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为何哈布斯堡的帝国精英不能持久控制伊比利亚的其他国家、意大利、低地国家和美洲附属性的精英[2]？我希望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我能够解释为何在政治、军事和经济上帝国要弱于新生的英国、法国和尼德兰。

16-17世纪的西班牙不是一个民族国家；相反，它集合了今天西班牙境内众多小王国，还包括欧洲其他疆域和美洲殖民地。这样一个帝国有着跨国的精英关系[3]。战争有时候会把某地区的或者外国的精英们纳入西班牙的政体中，有时候又会让一些精英们变得独立于以马德里为中心的社会系统。

16和17世纪，西班牙从殖民中掠夺到的经济利益比任何国家都多。但是，1557年西班牙王室却破产了。虽然西班牙及其哈布斯堡统治者继续领导欧洲达一个世纪之久，并且直到18世纪都是美洲的统治力量，但是这个罗马帝国之后欧洲最强大的帝国却在政治上被小政体玩弄于股掌之中，而经济上也损失惨重。

最先从西班牙衰落中获益的是尼德兰。我们必须要问：西班牙帝国内部的精英斗争动力跟英法的精英团结过程有何不同？战争和美洲宝藏是否开启了精英斗争的某些可能性，以及国家形成的某些路径（这些在更加孤立于世界的英法社会体制里是不能实现的）？

尼德兰摆脱西班牙政体的统治，成为17世纪居于领导地位的转口港和入侵亚洲的殖民力量。尼德兰在一个江河日下的帝国里所处的独特地位造就了它独一无二的非封建的社会结构。各个尼德兰精英都建立了自己的类似国家的组织，这些组织名义上从属尼德兰共和国，但实际上仅受到部分制约。各种类型的尼德兰精英享有制定自己军事和商业政策的制度基础。其中一种精英——阿姆斯特丹商人群体——在17世纪尤为成功，把来自欧洲贸易、制造业及其亚洲帝国的利润用于建立一支可以在欧洲及其他地方捍卫其利益的军队。我们要问：是什么决定了尼德兰作为一个大国的命运及其统治精英的政治和经济地位？是国际贸易和战争，还是国内的精英斗争和阶级斗争呢？到17世纪晚期和18世纪，尼德兰共和国无法抵抗英国在欧洲和亚洲发起的商业和军事上的挑战，这是否该归因于尼德兰的精英关系僵化呢？

本章将简要回答这些关于西班牙和尼德兰的问题[4]。这种简略描述可以让我把精英斗争放在突出位置，将之作为一个决定性的因素来解释这两个政体，他们的形成与第四章[5]比较的英法国家形成非常不同。我们因而可以回应一个持续的论战：在英、法、西、尼四国政体形成的过程中，作为与国际地缘政治和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运动相对立的国内社会关系究竟发挥了何种相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