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随着1920年代新文化的兴起进入到书刊形态的设计场域,作为新文化阵营的一员,他的作品自然也表现出对西方艺术的一些折射。比如他喜欢用排笔画出太阳周围四射的光芒,这在《海的渴慕者》封面、《小说月报》的扉页中,甚至开明的《英语读本》中都有类似的表现,体现出西方装饰主义的影响。又如采用透视的技法,也是向西洋艺术致敬的表示。同时,他也表现出对裸体的嗜爱,从早期《海的渴慕者》到《绵被》又到《音乐的常识》,裸体的男女成为其笔下不断出现的对象。而更多的是对幼童裸体的描绘,尤其是长着翅膀的状如天使的小男孩,不断出现在《爱的教育》《西洋画二十讲》等作品中。他赞同人体的弧线是最美的,“美的身体,岂非蒙神的宠赐而大可夸耀于世的么?美的身体比较起丰富的财产来,岂不更可贵么?美的身体与美的心(高贵的思想学问)不是一样可贵的么?”[33]但是对于裸体的描绘,并没有导致其艺术观的整体西化,裸体的呈现与描绘,也是被置于东方式的观望之下,又以一种东方的习惯姿态进行了局部遮掩,从而回避对人体重要隐私部位过细的描绘。
除却以上细节,他的作品中国气息非常浓郁。他表现出的对东方艺术的坚守姿态,归结于他对艺术的本质认识。丰子恺认为艺术的本质是诉诸观者的心,所以“极端地讲起来,不必有自然界的事象的描写,无意义的形状,线条,色彩的配合,像图案画,或老画家的调色板,漆匠司务的作裙,有的也能由纯粹的形与色惹起眼的美感,这才是绝对的绘画。”[34]“所以不问所描的是什么事物,其物在世间价值如何,而用线条,色彩,构图,形象,神韵等画面的美来惹起观者的美感,在这论点上可说是绘画艺术的正格。”[35]这一观点可为艺术是一种“神气”。中国艺术就是讲神气的。而西方传统的艺术是以科学精神进入艺术的领域,“这唯物的科学主义,正是毁坏艺术,使艺术从内部解体,使‘艺术’不成为‘艺术’的”。 这因为“艺术不是技巧的事业,而是心灵的事业”[36],所以丰子恺对中国的艺术保持了一种自信与乐观。
不仅在精神上,而且在技法上,丰子恺欣喜地看到了近代西方画有明显东洋画化的痕迹,如印象派的色彩与构图全是模仿中国画风格的。因此,丰子恺认为中国在近世的艺术发展中占着明显的优势。基于对中国传统画本质的肯定,丰子恺的艺术观念中并没有形成外来艺术对本土艺术的根本性冲击。如果说早期的天使面目还稍有西方的痕迹,留着小分头,到了后来,天使也由一群留着传统瓦爿头的中国男孩担任了。
不去强调中西艺术的区别,而是以中国式的笔法与情趣,来笼罩西洋式的构图与形体,这是丰子恺艺术处理的方式。丰子恺曾经这样评价梦二的画:“竹久梦二的画,其构图是西洋的,其画趣是东洋的。其形体是西洋的,其笔法是东洋的。自然综合东西洋画法,无如梦二先生之调和者。” [37]他的设计作品,不仅在空间的维度上消弥着中外的界线,就是在新旧艺术的分界上,也显得非常模糊。丰子恺认为艺术也无所谓新旧,因为艺术的心是永远“常新的”,艺术之得之于灵感,超乎于技法之外。
不仅如此,丰子恺还认为东方意蕴的追求,是中国书刊形态存在的标志与意义。他认为:“对于我们的书籍装帧,还有一个要求:必须具有中国书籍的特色。我们当然可以采取外国装帧技术的优点,然而必须保有中国的特性,使人一望而知为中国书。这样书籍便容易博得中国广大群众的爱好。”[38]
面向中国传统的时候,考虑到大众的接受程度,他的民族性包含了两层的意思,一是作品的大众易读性,以平凡的审美观来感染大众;二是将中国的神气引向于悠远静穆的东方思想。女性、儿童是丰子恺笔下最常见的形象。儿童稚气天真,少女温婉可爱,而少妇则有着哀怨与幽情,一个个仿佛都不食人间烟火,纯粹而又美丽。特别是对儿童无私而投入的爱,让他的设计呈现出一种纯美的气质。“他的长处既不在于敌意的讽刺,也不在于传统的宣传。他的长处在于清新的艺术诗情,也就是深深根植于他的佛教观的艺术的率真坦诚。”[39]
丰子恺还通过谈陶元庆绘画的感受强调自己追求的风格,他说过于形式的画面是绘画的“数学化”,而过于写实的照相式的绘画是绘画的“文学化”,这都不是他所想的绘画,真正的绘画是“音乐化”“书法化”的,即是“其所托的自然物象,必须经过‘画化’,不是现实。即画以‘画面上’的美为主,以‘画面下’的意义为宾。”[40]即指向于一种精神。(图5-3 丰子恺的封面设计)
图5-3 丰子恺的封面设计
左:《中华教育界》1930年第五期封面
(图片来源::大成老旧刊全文数据库)
右:《剑鞘》封面设计
(图片来源:姜德明编《中国现代书籍装帧选》, 上海三联书店,第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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