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刺绣文化源远流长,代代相传,不断创新,形成了苏、湘、粤、蜀、京等各具风格的地方绣种。浙江台州的雕绣绣衣,是在地方民间刺绣基础上,吸收外来雕镂工艺而形成的近代绣种。一个世纪以来,台州刺绣渐渐形成了13万绣户的规模,出口产值最高达到8亿多元,是中国绣衣主要产地。
然而,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绣衣刺绣业面临两方面的危机。一方面绣品绣衣获得了空前的发展,全国除个别省外几乎都有绣衣出口口岸公司。本来属于二轻行业经管的绣衣企业,现在外贸、民政、轻工、工商个体以及乡镇都办有绣衣生产厂。浙江省仅台州地区大大小小的绣衣厂就有几百家,其中持有出口生产许可证的有32家。他们在经营竞争中,大都局限在图案、款式的变化,有的甚至翻版仿制,使原先各具特色的品类,渐渐近似,销售受到一定影响。因而,外商和游客普遍反映,中国的工艺品(包括绣衣、绣品)有三个一样:友谊商店和宾馆、工艺美术服务部、进出口公司一个样;广州、上海、北京、杭州、东南西北一个样;去年、今年,年年一个样。一位台湾商人说:“大陆跑一次就够了,买东西跑一个地方一个商店就行了。”这位台湾商人的这番感叹,似一股危机压来,使人悟觉。绣种的同化会毁灭各地绣种的特色,产品的类似将危及整个市场,只有给传统的刺绣添注新的艺术魅力,才会再现生机。另一方面,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得手工刺绣的收入在家庭经济中逐渐降位,特别是沿海地区的刺绣从业人员不断缩减。因此,必须十分珍惜现有的刺绣生产力,提高他们的工价。而提高他们的工价,单靠企业让利调整工资不是上上策,最佳途径是提高绣衣的附加值,使他们在加工制造中不仅得到刺绣的工价报酬,同时也获得刺绣的艺价报酬。换言之,即用有限的劳动力,生产更高价值的产品。
陈克一直觉得,所到之处的厅堂居室,其绣品大多出自苏、湘、蜀、粤,而有着悠久历史的台州刺绣却不见一幅,这是一种极大的遗憾。但细细揣摩,也难怪,台州习惯于单色绣,以同色抽、拉、雕绣而见长,要想表现丰富的色彩就远不如人家。另外,中国传统的彩绣,只表现红花绿叶的固有色,缺乏环境色和调子,往往色彩显得孤立而呆板。且虽然这艳红艳绿有一种东方气息,但总不能千佛一面满足所有东西方人士的需要。一般色绣,配几种线方能达到几种色阶,要想色彩丰富细腻,只有运用劈线成丝的办法,然而这样的绣制非常耗费工时,且经不起洗涤,所以无法应用于实用绣衣。有何办法取长补短,既适合单色绣基地批量生产,又达到色彩丰富,变化微妙融和自然的色调呢?
这成了陈克苦苦追求的目标。
可否先刺绣再染色,如同绘画一般进行再创作?距今3000年前周王冕服上的绣纹,其色彩不就是用自然浆汁后涂的?只不过随着染织技术的发展,渐渐被人们遗弃,先染线后刺绣成了千古定律,谁也不想去改变。于是,陈克决心要用现代染料去重演古技,他期望这能开出一朵新异的奇葩。
可是,这谈何容易。颜料会遮盖丝线的光泽,染料又会渗化而污染面料,不经锅炉蒸化色牢度达不到……这么多难题,要攻克那么多的“怎么办”,陈克只有翻阅印染工具书,寻找各种染料、促染剂、阻染剂、渗透剂、隔离剂、固色剂、剥色剂、增稠剂、稀释剂等一一进行试验。有幸得到杭丝联高级工程师李启光老师的指点和帮助,几经失败终于发明了彩化绣工艺方法(专利号ZL91100595.1)。
试制出来了,色牢度如何?能否符合商业标准?陈克把彩绘绣标本送到浙江省丝绸质量检验所作鉴定,结果色牢度分别在2.5~3级和4级(3级方可准入市场,色牢度最好为5级),于是他又把色牢度偏低的染料改换成进口染料,让它达到色牢度标准。这才让他心有底气,敢承接出口业务。
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彩化绣工艺绣制的处女作一问世,就在1989年10月中日友好绣衣大奖赛中,被日本福井市女子专门学院院长今井登美子所赏识,并被授予特等奖。后来该工艺又被台湾商人应用到“蒙特娇”名牌内衣上。台湾商界评论说:“大陆江南各地的刺绣工艺没有一个地区可比,以其特色绝对可与欧日名家竞争”(1990年4月22日《港台消息》)。
彩绘工艺流程包括:1. 在绸布和黏合衬上分别刷上刺绣图案;2. 剪取黏合衬上的图案;3. 将剪好的黏合衬花型定位到绸布上;4. 刺绣;5. 剪除雕档下的布底;6. 花片定位在纸板上;7. 用湿毛巾拍打使水分渗入绣线中;8. 调染色水;9. 先绘出深浅素描底色;10. 然后绘花叶的固有色再源色;11. 彩绘完成形成相互交融的丰富色彩;12. 放阳光下晒干(定型);13. 从板上取下花片进行蒸汽固色;14. 裁剪;15. 缝纫;16. 成品(参见右图)。
1990年10月,陈克用彩化绣工艺制作了彩化绣全雕裙衫套,创造了绣衣史上第一件以彩色面貌展现的全雕绣衣,一举获得北京第二届国际博览会金牌、浙江省工艺美术名家精品展优秀奖,以及第二届中日友好绣衣大奖赛一等奖。尽管其标价高于普通雕绣,但在销售上出乎意料地受到欢迎。在杭州四星级宾馆香格里拉饭店经过试销后,获得了这样的销售评价:“台州绣衣厂工艺研究所生产的彩化绣系列产品九○春放入我商场试销以来,使客人有一种新颖感,产生了购买欲,属于绣服中较好销的产品。其中重工彩化绣全雕绣衣,尽管售价不低(3600元人民币),但还是有人买,特别是日本游客,也有西欧的客人。营业员也喜欢向客人推销这类服装……总之,看惯了中国传统绣衣的中外客人,对该所生产的彩化工艺很感兴趣,与传统单色相比,更显示出它活跃的气氛。尤其是过渡色的处理,达到了自然和谐的美感,这是一般色绣达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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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该工艺相继应用到内衣裤、裙衫套、头巾、披巾、手巾和装饰绣片上,无不给人一种新颖感受。它以质、貌、价三大优势深受人们的瞩目,成了绣户喜欢做、商店喜欢进、1游客喜欢买、附加值高的走俏货。彩绘绣的诞生给台州单色绣基地带来生机,它将养育这一方绣户百姓:海门一家绣衣厂1991年接到日本13万条绣康乃馨图案的彩绘绣手帕订单;另一家老板就凭几件彩绘绣样品,获得100多万元的订金,办起了丝雅洁绣衣厂;临海杜桥许多人转入经营彩绘绣手帕开始创业。
绣金佛
绣玉佛
绣玻雕
随着纷至沓来的订单,不可能单靠陈克一人彩绘,于是他把职工闲在家里的小孩,组成椒江第一支彩绘“童子军”。
彩绘绣产品之所以能如此快地被市场接受,究其原因,先刺绣再染色的工艺方法,它的“DNA”与西周时期老祖宗的古老技艺很近似。这样染出的色彩渐变十分自然,有种朦胧美,很迎合当时的审美潮流。从文化与技艺两方面,它既具备传承又有创新,对此陈克很有些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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