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农村祭祀祖先的仪式

南好村没有系统的神话传说，未见神堂和统一固定的偶像崇拜，也没有产生专职神职人员。在与南好村人的日常接触中，我发现他们对祖先鬼的恐惧是所有恐惧中最常见的一种。当地人把凡能作祟的精灵都称为鬼，其中以祖先鬼最大。他们认为，人具有两重性即灵魂与肉体，家族中有人死后，灵魂离开肉体就变成了鬼，即“祖先鬼”。当地人认为祖先鬼法力无边，比任何鬼神都厉害，既能保佑族人平安，也能给族人带来病痛、灾难。除此之外，“祖先鬼”还能在族中有人要生病或灾难降临时发出预警。因此，南好人对祖先鬼既崇敬又畏惧。

在南好村，人们对祖先的这种矛盾态度依据具体场景不同而变化，并对生活中不能理解和控制之事的解释和应对采取不同的行动。如果族中经常有人生病或者不断出现各种灾难，人们便将其归咎于祖先鬼，认为是祖先鬼作怪，族人必须及时祭祖先鬼才能保平安。另一种是祖先知道族中有人要生病或者将有灾难降临，向族人发出预警，让族人看见生活中的异常现象。例如让族人看见狗或者牛爬上屋顶、母猪生了小猪后把小猪咬死、扇子一般大的蝴蝶，或者白天看见银环蛇、穿山甲、飞不动的鸟等，这些异常现象都是祖先显灵，预示着家中有人要生大病或者有大的灾祸降临。

祖先鬼通过各种形式显灵后，要想免除灾难就必须举行最大规模的祭祀祖先鬼仪式，请“道公”或“娘母”来跳神，还要杀猪、牛、羊、鸡、鸭、鹅等家畜家禽当祭品，摆在用稻草制成的弯弓射箭状的“祖先”像下。传统仪式一般持续三天三夜，道公或娘母则通宵达旦地唱“祖先颂歌”，赞颂祖先从盘古开天辟地至今的功德。同族人必须全来参加，场面非常热闹。这种大型的祭祀活动现在村里已很少举行，笔者通过族中老人的口述才得以了解仪式的大体情况，我们通常能看到的都是中型或小型的祭祀仪式。

祭祀祖先鬼的仪式包括祭祀和送祖先两部分。

1．祭祀

主持仪式的道公身着一件蓝色长衫，腰间系一个竹篓，头上缠一根红带子，插两根野鸡毛，手持一根末端插入箭头的木棒。举行此次祭祖先鬼的人家要准备一头活猪，将猪绑在一旁。道公先喝三杯酒，然后开始念死去祖先的名字，请他们前来享受祭品。用活猪祭祀完后，主人家就将那头猪杀了，放进锅里用水煮熟，然后割下一个猪头、一个猪腿作为祭品。

这些东西准备好后，就在原来放活猪的地方摆一张草席，草席上摆放三碗酒、三碗饭、两碗肉、一个猪头、一个猪腿作为祭品，另外草席的右侧上角还要放一块用蓖麻草绑住的芭蕉叶，表示祖先来的方向；右侧下角放一个用芭蕉杆制成的铲子，上面放着火炭，铲子旁放着一个小瓦罐，里面盛着火炭、茅草和蓖麻草。主持仪式的道公不时地往盛酒的碗里添酒，将小瓦罐里的火炭取出来放到芭蕉铲子上面，人们告诉我，这样做是为了用火炭的香味将祖先鬼引来。这时道公开始唱祖先颂歌，逐一念到各祖先的名字，当念到某一个祖先名字过不去时，就说明那个祖先对这家人有意见，所以才使他们的家人生病，这时候道公要替那家人向祖先求情，请求祖先原谅。

与此同时，主人家的女人则忙着将煮熟的猪切成小块的猪肉，用大簸箕装着备用，并用煮猪肉的汤煮一大锅稀饭。这时，村里其他人纷纷来到主人家，女人们来的时候都用腰篓装着一两斤米，倒进主人家准备好的米袋里。

大约两小时后，祭祀告一段落。道公将芭蕉铲子上面的火炭拿到屋子外面倒掉，表示这家人的晦气、灾祸也随着碳一起除去。这时稀饭也煮好了，人们就在厨房的地板上摆上几节长木板，然后在木板上摆上酒菜，村里的男人就围坐在木板的两旁喝酒、聊天，女人则在另一房间里摆上一两桌酒菜，边喝酒边聊天。

男女这样分开后，其活动内容也不同。在男人那方，道公喝完三杯酒后，继续念经。前来参加仪式的年轻人通过听道公念及族中老人的解释，能了解其宗族的历史传承，宗族的历史靠这种口述的形式得以一代代流传下来。而在女人那方，主要聊一些家长里短，如孩子之间、妯娌之间、夫妻之间的琐事。

当全部族谱念完后，祭祀仪式就接近尾声了。开始敲锣打鼓，道公拿起猪头骨，绕着厨房走三圈，然后到客厅绕三圈，再返回来将猪头骨挂到厨房门口。最后，参加仪式的人们每人拿着一两枝竹叶，随着锣声、鼓声一起跳起来，一边跳一边用竹叶作出从门口往屋内扫的动作，表示将好运气扫到家里来，扫完后每人摘一些竹叶插在主人家的墙壁或房顶上，表示将好运气留住。做完这些后，祭祀仪式就结束了。

2．送祖先

送祖先的仪式在祭祀后第五天举行。仪式从凌晨两点半开始，按当地说法，要在两点半这个鸡不鸣、狗不叫的时刻，由主持仪式的道公将两小篓子的大米从外挑进厨房。主人在饭桌上摆上酒菜，在厨房挂有竹叶和猪头骨的那面墙下面的地上铺上一张草席。

四点左右，主人家的兄弟和堂兄弟［即同一个“pao”，（FF）的每户男性户主，若同一辈的男性户主已去世的，则由其儿子参加］已陆续到来，他们围坐在桌子旁喝酒、聊天。到了凌晨五点，他们就把鱼、肉这些菜从桌上移到地上铺好的席子上，并摆上酒。他们席地坐在席子周围，这时主持仪式的两三个道公就开始念经，其他会念的人也跟着念。他们一边念一边喝酒，偶尔停下来聊天。女主人这时开始煮糯米饭。一直持续到近七点，他们就开始吃糯米饭，这个仪式也算全部结束了。到了早上，同族的大人小孩都会过来，由道公将祭祀时祈福过的一扎黑色棉线纺成的“平安线”绑在家里每个成员的手腕上。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喝酒、吃糯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