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纸马的名称概述
纸马(甲马)是中国民间祈福禳灾祭祀活动时用来焚烧的各种各样雕版印刷品的总称。关于纸马名称自古以来各地多有不同,在云南地区,民间对纸马的称谓更是多种多样。在学术界目前也尚未统一,或称纸马,或称甲马。这里从纸马的文献考述、地域称谓等方面对纸马研究的统一称谓问题进行分析和探讨。
“纸马”是什么?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1958年编写,并由商务印书馆1978年出版的我国第一部《现代汉语词典》对“纸马”的解释有一种:迷信用品,印有神像供焚化用的纸片。1996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对“纸马”的解释有两种:①(纸马儿)迷信用品,印有神像供焚化用的纸片。②(方)迷信用品,用纸糊成的人、车、马等形状的东西。本文所研究的“纸马”取第一种解释。
那么“甲马”又是什么呢?在《中国木版年画集成·云南甲马卷》中,对甲马作如下解释:甲马是中国民间宗教祈福禳灾祭祀活动时用来焚烧的各种各样雕版印刷品的总称。甲马上印有各种神祇鬼灵、飞禽走兽、自然山川、建筑交通等丰富多彩的图形,供人们不同的祭祀需要。[1]
根据“纸马”和“甲马”的定义以及实物比较,我们可以知道,在学术研究的层面上,“纸马”和“甲马”实际上指的是同一种事物,它在民俗上是一种神灵崇拜的产物,它的作用是用于趋吉避祸、祈福禳灾。就笔者的研究和观点,从全国的范围看,“纸马”一词的使用应该最具有普遍性,根据之一就是,在不同版本的《现代汉语词典》中都可以查到“纸马”一词,但却都找不到“甲马”一词,而《现代汉语词典》是我国语言方面应用最广泛的权威工具书,被中外人士公认为是“最有学术价值和实用意义”的词典。关于什么样的词语才能被收编进入权威辞书,商务印书馆汉语编辑室研究人员说,词语选入《现代汉语词典》的一个最基本的标准是:在目前社会语言生活中使用频率较高,能够生动反映当前的政治生活、经济生活、日常生活等的词语。因此,说“纸马”这一名称较早使用并在百姓生活中具有使用的普遍性,《现代汉语词典》就是权威的证明。
一、纸马的文献考述
在古代文献当中,可以找到“纸马”、“纸马铺”的相关记载。所谓“纸马”,据清赵翼《陔余从考》记载:“后世刻板以五色纸印神佛像出售,焚之神前者,名曰纸马。或谓昔时画神于纸,皆画马其上,以为乘骑之用,故称纸马。”[2]这种以纸印神佛像的纸马铺,宋代的文献记载比较多。始见于北宋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书中大量描写了北宋社会民俗民风,其中写有:“(汴京)迎岁节,市井皆印卖门神、钟馗、桃符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贴子。”清明节,“士庶阗塞诸门,纸马铺皆于当街用纸袞叠成楼阁之状”。[3]宋代吴自牧《梦梁录》中有汴京岁终,“诸色杂卖”中有“纸马铺印钟馗、财马、回头马等,馈与主顾”[4]的记载。《清明上河图》上画有一家临街的纸马铺,门前竖着“王家纸马”的牌子。在记载明代后期开封城市状况的笔记体方志性著作《如梦录》[5]中,提到纸马铺有十多家,纸马同香烛等兼卖。不难看出,在唐代兴起的用于佛经版画的雕版印刷,在唐以后社会的民俗、生产、生活中得到了广泛的普及和应用,到了宋代民间印刷已经非常普及和活跃,被用于大量印制书籍、年画、民俗用品包括纸马等。因为民俗的需要,通过雕版印刷,在宋代,“纸马”已被大量的印制,“纸马”的使用已经相当普及,已具有商品性质。
在古代文献中也可以找到关于“甲马”的记载。清虞兆湰《天香楼偶得》中有:“俗于纸上画神佛像,涂以红黄彩色而祭祀之,毕即焚化,谓之甲马,以此纸为神佛之所凭依,似乎马也。”[6]《水浒传》第三十九回介绍戴宗本事的一段文字也颇为神奇:“原来这戴院长有一等惊人的道术,但出路时,赍书飞报紧急军情事,把两个甲马拴在两只腿上,作起神行法来,一日能行五百里。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便一日能行八百里。因此人都称做神行太保戴宗。”戴宗晚上投客店安歇时,“解下甲马,取数陌金纸烧送了”[7]。第三十九回还有一首《西江月》词描写神行法的效验:“顷刻才离乡镇,片时又过州城。金钱甲马果通神,万里如同眼近。”甲马每次用完要和“金钱”烧送,甲马才能显“神通”。而这里所说的“甲马”实际上只是纸马种类中的一种。
从上述记载中得出,北宋已有印刷门神、钟馗、财马、回头马等纸马神祇,且已有专门的纸马铺了。“纸马”名称最迟在北宋就已经出现了。从历史文献的考察中,我们可以看出,“纸马”和“甲马”实际上指的也是同一种事物,都是从最初的画神于纸到后来用雕版刷印神佛像于纸上,有的画马有的不画马,焚烧此纸用于祭祀之用。从文献中关于“甲马”、“纸马”、“纸马铺”的记述看,历史上使用最普遍的名称应为“纸马”。这也是《现代汉语词典》中只收录“纸马”而无“甲马”一词的原因。
二、纸马的地域称谓
“纸马”的民间称谓在全国各地多有不同。研究北京风物的专辑《帝京岁时纪胜》一书中,纸马被称为“云马”、“宝马”、“百份”;[8]中原一带称“纸马”、“甲马”;湖南、台湾一带称“神马”、“金纸”、“纸金”;山东、江苏、浙江、河北等地,人们大都称“纸马”;河南内丘叫“神灵马”、“神马”;广州地区称“贵人”;香港称为“禄马”、“衣马”等。
三、纸马在云南不同地域的称谓
在云南,纸马的称谓较多,有“甲马纸”、“纸马”、“云马”、“纸火”、“纸符”、“高钱纸”等。云南各地民间在使用纸马的民俗活动里,由于内容不一,称谓又有不同,有称“喜神纸”、“转运纸”、“财神纸”的,有称“送魂纸”、“过关纸”的,有称“月光纸”、“山神纸”、“封门纸”、“利市纸”的,等等。以上称谓是根据田野调查这种民间版画在保山、腾冲、大理等部分滇西地区的民间称呼而来,是沿袭成俗的。但据笔者所调查的云南其他地区,如滇南、滇中、滇东北,甚至已近滇西的楚雄也都各有别称。
据田野调查得知,“纸马和甲马各有不同”。一位熟悉纸马的村民介绍说:“甲马”是专门用于“追魂捉命”的“纸符”,其余的称为“纸马”。楚雄某地集市上一位专卖纸火的老太太说,当地流行的纸马一套有六种,由灶君、山神、土主、门神、桥神、水火二神组成,称做“叫魂马”。而“甲马”分为两种:“顺甲马”和“倒甲马”,画面上所画的人在马之后的称为“顺甲马”,其作用是“迎神”;马在人之后的则称为“倒甲马”。“倒甲马”威力强大,专用于驱鬼驱邪。用时,还必须同时用五张顺甲马来表示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可见,在这一地区民间用法上,纸马与甲马是有所区别的。
昆明郊区农村则将印有“纸马”字样的称做“封门纸”,其他的各有各的称呼,“天地纸”、“月神纸”、“财神纸”等等,无统称。红河一带称“纸马”或“利市纸”、“领魂纸”,36张一套,其中不包含印有“甲马”字样的纸马,互不重复。其他的则各有称呼,诸如“关圣纸”、“喜神纸”等。大理某些地方以前制作这类行当的“行话”称纸马是“纸马板板”,而不称“纸马”。
保山地区统称纸马、纸钱为“纸火”。笔者进行田野调查时走访过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民族民间传统文化)传承人,云南保山市隆阳区板桥镇西庄村的纸马雕版艺人张元文。张师傅讲:就保山市隆阳区来说,我们讲的纸马统统叫“纸火”,你要提其他的名字老百姓就不知道。叫什么名称在民间是很有讲究的,往往跟用法和数量联系在一起。“纸火”中有“神马”十八张,“甲马”五六张,“甲马”在民间专门管招回魂灵的,如果有人受惊吓或遇到鬼魅丢了魂儿,就合用甲马和银钱(锡箔纸,有大小票之分,整张土纸铺满锡箔是大票,把大票折成银元宝形状叫银包包或元宝)烧送就能招回三魂七魄。而“神马”在使用上,民间认为阴阳两界的事情都可以用。比如,“开财门”、盖房子、修坟、出殡等都可以用,也是和银钱一起烧送。总之,“甲马”这一称谓在民间各地是有严格的数量和用途限定的,与学术界无关。据张元文讲,其实纸马、甲马都是研究者内部的称谓,老百姓根本就不这么叫。笔者也曾经问过来自云南各个地方的学生,什么是纸马或者甲马,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而当具体地说是什么样子,在什么时间用,怎么用的时候,他们又都兴奋地说知道,那叫“纸火”,有喜神、财神什么的,开财门或者过年……都要粘贴或者焚烧。笔者走访过保山的另一位纸马雕版艺人赵树金师傅,他指着家里的那一袋子纸马雕版介绍说,这些板板没有什么统一的称谓,每一块雕版都只叫各自的名称,这块是喜神,那块是财神,桥神,路神……腾冲和顺专卖纸火的张大妈也基本是这样的说法。对于各种纸马,民俗中的老百姓是需要哪个就用哪个,各地种种不同的称谓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本地人都清楚,人们只在乎它的功利作用,而不会去考虑统一称谓这样与他们生活关系不大的事情。
四、纸马的统一称谓问题
纸马这种民俗用品,虽然民间因地域不同而有不同的称谓,但为学术研究的方便,在学术界还是有必要借助有限的史料将民间的这套民俗神祇称谓统一一下,以避免名称上的混乱。统一称谓对学术研究是有益处的,这也是“纸马”研究者的一个共同的观点。
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过程中,有相关的研究机构已经统一把纸马叫“甲马”。相关研究机构统一称“甲马”的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历史文献曾有“甲马”的记载。第二,在众多的“甲马”中,有一小部分刻印的是背插令旗、身披铠甲、腾云驾雾的飞马,还有的是顶盔戴甲的武士(神祇),手持令旗,骑于飞马之上。这一部分纸马作品,雕刻朴拙、厚重、粗犷,很有艺术感染力,很有代表性。第三,在这一部分纸马上,多印有“甲马”或“神马”二字。于是,采用以点带面的命名方法,统一称为“甲马”。
云南民族博物馆研究部主任、副研究馆员杨松海认为,将民间鬼神信仰的这一套“形象化”的“跃于一方土纸”之中的神祇系统称做“纸马”较为妥当。其因归纳有四:一是可以沿袭宋时的称谓。二是至今仍为各地民间较普遍的流行称呼。三是因为“纸马”是指诸神祇,比之“甲马”有统称的意思。四是诸如“喜神纸”、“转运纸”、“月光纸”、“利市纸”等又只是某一单项民俗活动神祇的称谓,无统称之意。[9]
笔者也倾向于“纸马”这一称谓,因为在《现代汉语词典》里已经收录了“纸马”这一名称,而且这个名称能够从材质、内容、制作、用法、定性五个方面反映这一民俗形式,比较全面。而“甲马”则太过具体而显得以偏概全,个体无法统称全体。说到底,这只是学术界的一种统一,为了研究方便而已,与民间称谓互不相干,民间依旧有民间的叫法,约定俗成。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民间老百姓在民俗中总是置身其中的参与者、推动者,而民俗文化人类学者则总是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在更高的层次上,对各种民俗现象进行历史的考查、理性的探析。学术研究主要是针对宏观的概念,概括本质。这样,学术上的统一称谓有利于达成一种学术共识,也有利于更深入地对纸马开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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