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批判教育理论和教育不公平

1.种族批判教育理论的产生背景

种族批判教育理论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种族批判理论（critical race theory，简称CRT），^[13]根据玛丽·松田（Mari Matsuda）的解释，所谓CRT是一批致力于合法性发展的学者们试图构建的一种法理，对美国法律中种族主义所扮演的角色进行解释、说明，其目的之一是消除种族主义。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丹尼尔·G.索洛萨诺（Daniel G.SolÓRzano）与塔拉（Tara J.Yosso）将此理论和研究视角延伸至教育领域，即将种族批判理论视为一种研究框架和基本视域、观点、方法，试图对其进行识别、分析，并对教育领域中所涉及的那些被认为处于从属和主导的种族地位的社会结构和文化等各方面进行转换。1991年社会活动家和教育批评学者乔纳森·科泽尔（Jonathan Kozol）提出，学校中白人中产阶级学生和那些贫困的非裔和拉美裔学生之间存在巨大的不平等。^[14]通过分析高中学生的辍学率、休学率、犯罪率等现象可以很清楚地了解目前各族裔的教育和生活机会状况。尽管有学者质疑将种族身份作为分类标准在后现代的美国是否合适，但是种族正逐渐变成一种隐喻性的方式，这种方式涉及并掩盖了武力、事件、阶级、社会衰退和经济分层的诉求。因此，种族批判理论在马克思主义和新马克思主义仍然以阶级作为构建社会不公平的理论模式的基础上，提出种族身份对社会阶层结构分化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与此同时批评了很多马克思主义者将种族因素过度简化、对“白色”现象持中立态度的现象。据此，种族批判理论对美国社会种族现象进行了大量的社会学解释。他们认为种族因素已经和阶级、性别等因素相结合，共同对美国社会各个方面产生了影响，并开始侧重于研究种族和社会不平等问题。

布朗教育法案被看做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但是种族批判理论发现了这一决策仍然存在许多问题。时至今日，学生的种族隔离现象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呈现更加严重的趋势。尽管非裔和拉美裔人口数量飞速上涨，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更多、更高质量的教育机会；而且在白人的“努力”下，非裔美国教师和管理职位的逐步减少，造成了学校隔离现象的进一步加剧。例如在对水牛城（Buffalo）所谓取消隔离项目的“典范”进行研究时发现，非裔和拉美裔学生在学校系统中得到的福利待遇水平仍然很低，他们的学习成绩非但没有得到提高，其休学率、辍学率反而持续增长；另一方面，取消隔离计划提供的特殊激励项目和额外的日常护理却使得白人学生更加获益。由此可见，本来旨在向有色人种提供帮助的计划的结果是使得白人学生更加愿意待在学校，使得白人和有色人种之间的差距更加扩大，计划也没有切实考虑非裔和其他族裔学生是否能够从中获得真正的帮助。

2.种族批判教育理论的基本内容

种族批判教育理论的前提是种族和种族主义是地方性的、永久的。借用玛丽的话说，该理论在界定和解释个人经验规律的过程中扮演着一种核心而非边缘化的角色。尽管种族和种族主义处于批评种族分析的核心，但同时也能够看到他们与其他从属部分即性别、阶级歧视等方面的相互作用，因为种族批判主义学者拒绝忽视种族和阶级二者之间的区别，阶级压迫无法解释种族压迫。用种族批判方法论挑战教育中的白人特权，反对那些所谓“中立”研究或“客观”研究者，并致力于研究认识论中那些沉默和扭曲的有色人种。批判种族教育理论多采用讲故事、记录、比喻、诗歌、历史修正等方式阐述相关理论、表达其观点。一般而言，种族批判教育理论包含三个基本观点：美国社会中的种族因素仍然具有重要影响；美国社会是基于财产权利而不是人类权利；种族和财产因素对分析美国目前的不平等状况具有重要意义。

首先从财产拥有情况对教育的影响来看，越富有的社会群体越是不愿意将钱投资在那些拥有广大有色人种和穷人学生的公立学校，因为按照他们的逻辑，有钱人应该上更好的学校。科泽尔指出了这种不平等，例如1987年纽约市学生的平均花费大概在5500美元，在最富有的城镇学校每个学生的花费在11000美元左右，最高的达到15000美元。^[15]种族批判教育理论认为，如果种族主义只是孤立的、个别的现象的话，那么起码在公立学校能够发现一些教育成功和平等的例子，然而往往是在公立学校之外非裔美国人才能感受到教育成功。一些人也提出穷苦家庭的学生，无论种族身份如何，他们在学校的表现都比较差，这就可以解释大量穷苦非裔学生学业失败的原因了。经济和种族的双重作用使得这些特定的群体更难取得教育成功。

从权利分布这个维度来看，由于资产权利是可以转换的，所以很难发现“白色”是如何作为资产得以构建的。但是由于这种权力是受到限制的，当学生的奖励是根据“白人标准”所认定或学校只认可白人文化模式时（例如穿着、说话方式、非权威性的知识认知等），白人的权力分布图景就得以实现。从权力拥有量包括利用、享受、排外的权力等方面看，白人可以拥有社会、文化和经济特权，他们可以充分利用和享受作为白人的这种特权。具体到学校的环境中，一方面，白人学生可以额外使用学校资产，同时从具体的课程设置内容、教育方式、教育目标来看，白人占多数的学校更强调批判性思维方式，主张发展学生的逻辑和推理能力；另一方面，他们又具有绝对的排外权，这种权利本身就建立在对其他人种权利剥夺的基础上，建立在“白色”远离“黑色”污染的基础上。这种绝对排外权的具体表现是反对非裔与白人学生同校，紧接着表现为建立隔离学校和维持隔离学校的现状。目前越来越多的白人坚持投资私立学校，并可以进行择校。在学校之中，绝对排外表现在重新隔离的产生，包括建立天才项目、荣誉项目，成立高级班，等等。在这种情况下，成功克服排外障碍的少数族裔尤其是非裔在进入大学后经常被认为是受到了某种特殊照顾。名誉通常也被视为一种资产，从某种程度上看，破坏个人的名誉也就是破坏了个人的资产。从种族特性看，称一个白人为“黑人”是对这名白人的侮辱。从学校方面看，学校或一个项目被称为“非白色”就意味其声誉或地位的消失。例如，尽管外国语的学习被看做是一种特权，但是双语教育作为一种学习项目则被认为是具有“非白色”形式的第二语言学习，因此拥有的较低的社会地位。相较白人学生居多的城镇学校来说，城市学校是非裔占主体的学校，如果这种学校的学生搬到城镇学校中去，后者就会“丢掉名誉”。

3.对种族批判教育理论的再批判

批判教育理论作为一种新的或者创新性的教育理论，它试图通过改变教育环境来帮助非裔学生获得同白人平等的社会地位。不管结果如何，这种批判方式能够帮助我们反思学校中依然存在的不平等，对我们进一步了解美国存在的种族、种族主义和社会不公平有重要的意义。研究者试图通过帮助教师发展课程和指导教学策略来提高那些没有施行隔离的教室中所有学生的学习成绩，但是他们发现，从总体上看，目前美国学校教育很少采取合作学习的方式来尝试提高有色人种学生的表现。因此，对种族批判教育理论的发展，有学者甚至悲观地认为，它只能出现在学术讨论中，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根本无法体现在课堂和少数族裔学生的日常学习生活实践之中；而且少数族裔学生的父母和社会团体并不能为批判种族教育理论学者提供太昂贵的反思余地。将CRT作为研究教育平等问题的一种方式，我们必须强调教育中存在的种族主义问题并提出切实的解决方案，否则这种理论研究就不会有突破；种族批判教育理论大多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例如访谈、叙事、讲故事等方式，这种研究方法生动有余，科学性、严谨性不足，这也是此理论影响不广泛、不深入人心的重要原因。此外，如果能够认知解决在学校与课堂中存在的相关问题的话，可能会帮助我们更好地反思种族和教育问题，但是该理论试图通过学校内部改革来争取种族平等的观点，未免有些理想化。正如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在枟知识与权力枠（Knowledge & Power）中的阐述：权力产生知识，二者之间具有某种微妙的共生性。从这个层面看，知识由权力产生，必然维护、保护权力的地位，要通过学校教育来挑战权威，缺少合适的土壤，因此实施起来难度很大。对教育的解放作用不能过于夸大，尤其是以批判种族教育理论作为目前一种非主流的理论流派，要真正获得大众的关注和认可时间会更久，要真正具有实践效果并非一朝一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