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与民族主义

第一章　全球化与民族主义

在近现代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中，伴随着欧洲资本主义向外扩张，两股世界性潮流——逐步推进的经济与文化全球化、思潮起伏的民族主义——分别从不同方向、不同程度地波及到世界各地。特别是它们很早就作用于拉丁美洲各地：最早闯入西半球的欧洲人在根除或削弱了那里的土著文化之后，也给新大陆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思想文化要素，从而使得有关地区的种族和社会文化进行重组或再创造。这样，拉丁美洲就变成最早卷入全球化历史潮流中的范例之一；同时，它也是受到源自美国独立革命和法国大革命的民族主义思想和运动持续不断辐射的地区。实际上，所述的两股潮流影响延续至今。关于这种复杂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现象，墨西哥学者也明确指出：“有些彼此矛盾的趋势正在拉丁美洲社会中发展。一方面，受工业社会模式所驱使的现代化进程是无法抵挡的；另一方面，民族主义潮流仍然有活力，同时还有一种向往拉丁美洲统一的力量。”①鉴于这种历史和现实现象，本书主要以拉丁美洲思想文化构成和走向作为剖析实例，论述全球化历史进程充当外部文化的传送带，持续不断地影响新大陆的文化构成；而与此同时，拉美的民族主义思潮也在滋养着本土文化的成长，从而使得拉美文化有别于欧洲文化和盎格鲁美洲文化。

早在19世纪中期，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于经济和文化的全球化进程就有了洞察，并进行了精辟的论述，他们对于由西欧资本启动并主导的全球化初期的情状作了论述：“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的活动场所。东印度和中国的市场、美洲的殖民化、对殖民地的贸易、交换手段和一般的商品的增加，使商业、航海业和工业空前高涨……”②“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③从以上引文我们可以体味到，16世纪西欧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空前发展，促使新兴资产阶级借助先进的航海术和其他科学知识，奔走于世界各地寻找新的财富来源和新的市场；这在客观上沟通了各地之间的联系和交流，由此拉开了早期的经济全球化的序幕，并开始编织商品销售市场的网络，也就是逐步开拓了世界市场。与此同时，随着商品经济向各地的渗透，异国情调的各种文化成分也不可避免地被输入新兴的市场经济地区。从此，打破了各国各地区孤立和互不往来的状况，而出现了经济和文化的相互交流和渗透，这就是全球化进程启动时期的情景。

然而，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论述了早期全球化现象之后，还紧接着准确地描述了欧洲资本主义制度确立的过程：“资产阶级日甚一日地消灭生产资料、财产和人口的分散状态。它使人口密集起来，使生产资料集中起来，使财产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由此必然产生的后果就是政治的集中。各自独立的、几乎只有同盟关系的、各有不同利益、不同法律、不同政府、不同关税的各个地区，现在已经结合为一个拥有统一的政府、统一的法律、统一的民族阶级利益和统一的关税的国家了。”④实际上，我们如果从民族和民族主义发展史的角度来考察，那么经典作家所描述的情形，正是欧洲民族意识趋于成熟和民族国家逐步定型的过程，同时也是早期民族主义观念孕育和躁动的时期。由此看来，也正是在这一历史阶段，在全球化逐步拉开序幕的宏观背景下，萌动的民族主义和本土的传统文化相互配合，共同支撑和加固新生的民族国家的政治构造，正如一位英国学者所形容的，“民族主义的定义，是为使文化和政体一致，努力让文化拥有自己的政治屋顶”。⑤基于上述历史现象，笔者认为，在论述拉美思想文化在两股世界性潮流影响下形成独特的构造之前，有必要深入探讨“全球化”与“民族主义”这两个概念的内涵，以及它们在不同时代的变迁；此外，还将论及它们既是一对悖论，又是一种共生现象。